「妙手仁心」乃是本社區、甚至是北部都相當知名的中醫醫院。


    創辦人梅天針以玄妙的針炙技法以及食藥相補相輔的良方,數年來深受政商名流以及鄰近鄉親信賴,也一直是中醫界的一塊不朽招牌,更甚者隻要聊到藥膳養生,就少不了梅氏養生食譜。


    然而梅天針早年育有兩子,卻都對自家的中醫家業半點興趣也無。


    大兒子靠著家中的良好政商關係走上海外貿易,在藥材收購、加工、批發一業做得有聲有色。


    二兒子則是一身書卷儒氣,熱愛數理方麵的研究,留學迴國後當了某大學教授,至今桃李滿天下,過年過節都有不少學生上門送禮討教。


    但是即便兩個兒子都如此優秀,梅天針心裏仍是那個痛啊!怎麽都沒人願意跟他學中醫呢?他可不想把一身醫術帶進土裏,讓他的老師在百年後指著他的鼻子痛罵不肖徒弟。


    於是,梅天針將大兒子及二兒子恰巧出生日僅差一個月的兒女抱了來,大孫女取名梅妙手,大孫子取名梅仁心,言明這兩孫若是對中醫有興趣,兒子們不得阻止他們學醫。


    梅天針的兩個兒子對父親早心生愧意,畢竟他們的父親相當開明,並沒有強硬逼迫他們學習中醫繼承家業,就連孫兒女也是如此。


    有興趣的話,梅天針會全力將一身所學教授下去;沒興趣的話,梅天針便打算教些辨藥、識藥的基本知識,讓基礎不致荒廢。


    幸而令梅天針心懷大慰的是,大孫女、大孫子在小小年紀時就對中醫、藥材頗感興趣,也因此額手稱慶,「妙手仁心」總算可以繼續傳承下去了。


    目前,在妙手仁心中醫醫院的鎮院之寶依舊是定海神針般的梅天針,但他近年已罕少在院中出現,取而代之的是梅妙手與梅仁心這一對堂姊弟,以及梅天針晚年收的幾個徒子徒孫。


    莫名的是,近數月來在社區內流傳的一些關於妙手仁心的流言,令梅仁心每每聽了不免麵無表情地冷哼一聲。


    傳言——梅妙手一手針灸神技,據說能讓哭鬧不停的小兒立刻安靜沉睡、腰酸背痛的上班族精神百倍地繼續跑業務、生理痛的婦女一拔針便能接著買菜、逛街、大血拚……


    傳言——梅妙手可比武俠小說中的大俠,點穴功夫一絕,隻要她隨便往你身上一點,就足夠讓你昏迷半天,外科手術根本不需要麻醉;又一說,她曾點了一名市場賣豬肉大媽的啞穴,隻因她嘮嘮叨叨說要幫忙介紹「女」朋友,結果就像大炮突然啞火,舌頭僵得跟不像是自己的似,比手劃腳了老半天才被解穴,自此這位賣肉大媽見了她便繞道走……


    當然,原本這與梅仁心並不相幹,他也不在意這些風言風語,可問題是——不曉得是打哪來的誤傳,居然開始有人把他當成了堂姊梅妙手。


    尤其是一些化妝化得冶豔、香水擦得臭翻天的女子或小家碧玉、清純學生妹特意掛他的門診,於是問題大了……


    就像現在。


    「啊啊啊啊啊——」女子的尖叫聲像要衝破雲霄,淒慘地自醫院中的某地傳了出來。


    頓時,一排三間診療室裏探出兩個有銀白、有馬尾的腦袋,目光焦點集中在發聲處。


    接著如預料般,在幾個候診病人的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中,一名穿著時尚、打扮入時的卷發女子從最後一間診療室裏衝出來,大喊:「非禮呀!梅醫師非禮我!嗚嗚嗚嗚嗚——他、他非禮我!」纖纖玉手指向不得不跟著走出來、臉色不佳的男子。


    他長相俊秀,鼻梁高挺,可惜一對深邃、明亮的墨瞳藏在黑框眼鏡後,此刻閃爍著不可錯認的冷漠;他身材頎長,醫生白袍穿在他身上簡直猶如衣架子一般合適,卻見他雙手抱胸地冷靜站在診療室門口,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


    「他怎麽非禮你呀?」一道嗓音乾淨的女聲像是針對女子的最後一句話,開口問道。


    感覺有點像兩個小孩打架,然後家長出來作主一樣,在尷尬安靜了好幾秒的「目擊現場」中,準備「主持公道」。


    因為男主角實在太不配合演出,卷發女子才終於像似找到了主要舞台,雙手微掩著臉,一副紅著眼快哭出來、我見猶憐的模樣。


    「他……梅醫師摸、摸了我的胸部……」說罷,她還挺了挺宏偉非常、事業線極深的胸脯,又害羞似地瞟了梅醫師一眼。


    被指控性騷擾的梅醫師——梅仁心右眉一挑,盯著自家唯恐天下不亂的堂姊,見她笑咪咪地又問:


    「摸胸部呀……」眼睛瞄了瞄那女子挺起的兩團雪白兇器,梅妙手的確是有點羨慕加嫉妒。「他怎麽摸你?你又怎麽沒躲?」


    自從這種「意外」三不五時發生後,醫院裏的每間診療室中除了醫生還外加了一名小護士,而這次小護士怎麽被當成隱形人了?她不是正跟在梅仁心身後、探頭出來、莫名其妙地眨著一雙大眼睛?


    卷發女子狀似哀愁,小心翼翼地繼續演出女主角一職。「這個……我、我也不清楚……」


    「不清楚?」啥情況啊?


    「就、就是梅醫師突然……突然伸手過來,我全身就動不了,他就摸、摸到了,嗚嗚嗚……」女主角帶著沙啞哭音,讓人好不同情。


    「嘖,這是隔空點穴嗎?哪一本武俠小說的橋段?我得迴去再查查,說不定我也有本事學會……」


    梅妙手的聲音不大,卻是包含受害者、候診病患、其他醫生以及小護士們都聽得一清二楚,也都動作一致地撇頭悶笑,至於被迫變成加害者的梅仁心則更加氣惱。


    卷發女子化了濃妝的臉孔一怔,旋即喊冤。「這絕對是真的!我沒有騙人!」左手在身後打了個叉,右手便要舉起來。


    梅仁心在女子做出發誓狀時,提早打破沉默。「你既然全身不能動,又要怎麽尖叫?」聲音平穩,沒有任何變化。


    「當然是沒被點啞穴!」卷發女子信誓旦旦。


    梅仁心仍然不動如山,提問:「那麽你知道我是誰嗎?」


    「你是……梅醫師嘛!梅妙手醫師對吧?」女子害羞地拋了個媚眼。


    聞言,梅仁心高大的身形向左移兩步,讓出掛在診療室門口的牌子,上麵大大地寫上「梅仁心醫師」五個大字。


    太扯了!傳言傳瘋了的是梅妙手,會點穴、針炙神技的也是梅妙手,可為什麽一堆女性患者爭先恐後指認性騷擾的卻是他?


    登時,卷發女子瞠大塗著煙燻妝的熊貓眼,血紅色嘴唇o成了章魚嘴。「你不是梅醫師?」


    明明她記得進門前看到的是梅妙手,怎麽突然換了名字?


    「他是梅醫師啊!」梅妙手忍笑得肚疼,插話。


    「但是……但是會點穴的梅妙手,應該是男的啊。」


    這誤會到底是打哪來的?她好想再尖叫一次啊。


    而且她前幾天來的時候實際確認過,姓梅的男醫師隻有這位戴眼鏡的帥哥……難不成傳言都是假的?


    「不好意思,梅妙手是女的,就是我。」綁著馬尾、有著張巴掌娃娃臉的女子自我介紹。


    名字太中性,就是會有這種令人啼笑皆非的美妙遭遇。


    她話音才落,卷發女子便奪門而出。沒料到本想找個三高男朋友,卻搞了那麽大的烏龍,真是無顏見人啊。


    「啊!掛號費還沒退還啊!」負責收費的小護士這才迴神,卻見人跑得都沒影了,猶豫了下,隻好迴到櫃台繼續工作。


    梅仁心默默無言地盯著觀眾看完戲、陸續迴診間繼續看診後,便瞥了堂姊一眼。「都是你惹出來的麻煩。」


    梅妙手立刻否認:「才不是我,誰叫你至今名草無主,高、富、帥,你三樣都占全了,有點心眼的女人想倒追你也是可以理解的,畢竟女追男,隔層紗而已。」


    還隔層紗!就算隻隔層麵紙,他對倒貼上來說他伸鹹豬手、性騷擾的女人都沒興趣;更何況以過去的經驗顯示,這樣的女性通常比較胡攪蠻纏,他更是敬謝不敏。


    「那些傳言,不都是未來堂姊夫為了替你拉生意所搞出來的傑作嗎?」麵無表情的梅仁心,這才發出些許怨懟地說道。


    是的,沒錯,那些荒唐到極點的傳言正是他那位積極追妻的天才外加未來堂姊夫所宣稱的——跨時代宣傳手段。


    他猶記得當初未來堂姊夫說什麽——現在做廣告就是要新穎、要惹人注意,最好是像火星明天就會撞地球一樣讓人咋舌,才會深植人心。


    於是,社區裏包括鄰近幾個傳統菜市場、老人活動中心等等的地方,都有這樣的流言傳出,醫院也的確是托褔因此多了不少中老年病患,可流言卻慢慢傳瘋了、傳錯了。


    一下子張冠李戴,一下子由女變男,一下子能針灸迴春,白發一夜烏黑,一下又有什麽武俠江湖手段,紛紛出籠。


    梅妙手前幾天更自嘲,如果她真會隔空點穴、輕功一躍三丈外、飛簷走壁啥的變成俠女,那她乾脆開班授課教人如何變成老江湖,別那麽辛苦出來看診賺錢算了。


    未來堂姊夫也因此被堂姊訓了一頓,兩人冷戰了近一個多月,至今仍未解凍,追妻之路布滿荊棘,簡直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痛到未來堂姊夫打電話給他時都忍不住哽咽——他真的隻是想盡快抱得美人歸啊。


    「對了,這是嬸嬸讓我拿給你的。」


    梅妙手沒迴答那個明知道答案的問題,卻從白袍口袋裏掏出一張摺起來的紙遞給他,然後就光速逃迴自己的診療室去了。


    其實嬸嬸說的沒錯,流言傳瘋了、傳錯了,按照常理推斷,這些都與梅仁心無關,也不會有所牽扯。


    可就是因為高大、富有、帥氣三項他全占,沒有女朋友,也沒打算交女朋友,才會這麽理所當然地掃到台風尾,所以她與嬸嬸想出來的解決辦法就是——替他找個另一半。


    梅仁心莫名地接過紙張展開,俊臉一沉,連堂姊二字都不想再尊稱,反正兩人生日不過相差一個月。


    「梅妙手,你還嫌現在事情不夠麻煩啊?」不過抬眼一望,人不在了,氣得他想磨牙。


    居然叫他去相親?


    他?去相親?


    他的行情有差到需要去相親嗎?這簡直比火星明天撞上地球,梅妙手變成家喻戶曉的俠女還荒唐!


    高美琴——現任金牌紅娘婚友社老板娘兼超級紅娘。


    說起來,原本她在這個時間該待在公司裏挑揀這次聯誼活動的單身男女,不料卻遭相親失敗五十一次、情緒極度不穩定的男會員用茶杯打中額頭,眼冒金星,不由得退了兩三步,卻沒注意到辦公桌旁的小茶幾,後小腿猛地一絆,又往後一倒。


    然而誠如她那宅男兒子所戲言,有杯具(悲劇)就可能有餐具(慘劇)搭成一套。


    因此她被打中頭也就罷了,偏偏另一頭資料櫃上的安全帽,被她仰倒時亂揮的手打得一個個滾落下來,並正中她的右腳,當場痛得她唉唉叫。


    之後,她立刻被手下的紅娘們緊急送醫,額頭的傷不是問題,問題在醫生皺眉檢查她腫得老高的腿部傷處,並替她照了x光之後宣布,她骨頭裂開了,有輕微粉碎性骨折,最好打上石膏休養一個月。


    一個月!


    天啊!叫她休息一個月,完全不能從事她熱愛的紅娘工作,簡直像是要她的老命。


    而且她早上才剛接受了老朋友的請托,要幫他女兒找一個好老公,這下可怎麽辦才好?


    於是她躺在醫院的白色病床上左思右想,忐忑掙紮著打算先出院迴家,卻被剛進門的兒子給壓了迴去。


    「媽,你幹什麽?快躺下來休息!」劉皓正仔細幫母親蓋上被子。「腳都受傷了還想亂來,你是希望再多休息一個月嗎?」


    明明年紀大了,恢複力也沒那麽好,偏偏母親是靜不下來的人,所以他早猜到她壓根兒不把醫生的囑咐聽進耳裏,不會乖乖養傷。


    「什麽多休息一個月!我才在這裏躺一個小時就全身發癢!」高美琴忍不住擰了兒子的手臂道。


    劉皓正吃疼地摸摸被擰痛的地方。「你隻需要先住院幾天而已,不然我去問問醫生,看你能不能迴家休養。」


    「休養……迴家……對,我要迴家!」她自認抓到這些話的重點,又扭著身體想下床。


    「媽,你就休息幾天會怎樣?」劉皓正無奈地再度將母親壓迴床上。


    「會怎樣?辦活動不能沒有我,而且十天後的聯誼人選沒挑出來,也還沒有進行通知……」


    總之,高美琴一手創立金牌紅娘婚友社,自然認為婚友社少了她就不能順利運轉;而且忙碌習慣的人,一旦清閑下來便有些無所適從,尤其是她自創立婚友社以來兢兢業業,從沒歇下過一天,這迴腳傷得休養好幾天,自是茫然若失,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了。


    「婚友社那些紅娘會幫忙的,你就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


    不然她三不五時就訓練手下那些紅娘做啥?她也該適時放權,讓幾個能幹的紅娘上來幫忙,否則偌大婚友社全靠老媽一個人怎麽行。


    豈料,高美琴忽然盯著兒子的臉,瞧得他有些心裏毛毛的。


    「媽……你看著我做啥?」劉皓正摸摸自己的臉。


    出門前他才照過一次穿衣鏡,應該帥氣依舊才對,不然「討厭」學妹怎麽會一直把「好正」學長掛在嘴邊?


    郝桃燕若是在場聽到他的心聲,恐怕會吐嘈說:那是你名字取得好吧。


    「對,沒錯,就這麽決定了!婚友社不能一日無主,你先替我去把單身名冊拿來,我好好教你怎麽帶活動!」高美琴麵露喜色,隻覺得這個在自己腦袋瓜裏靈光一閃的主意好極了。


    可劉皓正可不這麽想,他一副下巴脫落、矯正不迴來的模樣,瞪大了眼,一時說不出話。


    不能一日無主……他老媽到底把婚友社當成什麽了?


    五秒後,他總算恢複正常,並找到自己乾澀的聲音,苦笑問道:「媽……你剛剛跟我開玩笑的,對吧?」


    讓他去帶相親團康活動?


    呃,別鬧了,他也是單身未婚人士好唄,雖然心有所屬,也在努力追求之中,不過帶聯誼活動這檔事就算了吧。


    總之,他避之唯恐不及。


    怎料,高美琴用期待的、閃閃發亮的目光,看著自家優秀的兒子。「皓正,媽相信你可以做得到!」


    好歹打小他也常常進出婚友社,沒看過豬走路也吃過豬肉,更何況子承母業,不是理所當然嗎?


    劉皓正的下巴再度脫下,再也合不上。


    高美琴則加強威力,信心滿滿地說服自家的兒子:「而且你和桃燕那麽熟,這次的紅娘……不對,愛神丘比特就由你來當。」


    愛神丘比特?


    老媽呀!那光屁屁的小朋友哪裏比得上他這好正大帥哥!不過討厭學妹和丘比特又是怎麽迴事?誰來解釋清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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