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霆若從混混沌沌的狀態中蘇醒過來,他是被劇烈的痛楚喚醒的,他的後腦勺傳來一陣陣突突的劇痛,好像有人用鼓棒拿他的腦袋當鼓敲。他胸口上的劇痛一點不比後腦勺上的輕,那種痛楚直抵他的內心,讓他有種被刺穿心髒的感覺。


    君霆若睜開雙眼,隻看到眼前血紅一片,所有的東西似乎都蒙上了一片血幕,看上去紅彤彤的。他吃力的想要爬起身來,卻感到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力量。君霆若喘著氣,感覺每吸入一口氣,胸口就傳來一陣鑽心的疼,他低頭望去,才發現自己的胸膛上正直挺挺的插著一把匕首。


    這是怎麽迴事?君霆若感到腦子裏一片混亂,他記得自己和靈貓正在順著傾斜的大廈向下滑,眼看他們就要到地麵了,然後靈貓喊了一聲“跳”他們同時向前躍起……然後他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對了,靈貓呢?


    君霆若艱難的扭動著脖子向四周看去,眼前的血色模糊了他的視線讓他什麽也看不真切,耳中盡是隆隆的心跳聲,好似打雷一般。除此之外一切的聲音都很遙遠,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又好像有人把耳麥的聲音調小了。然而就在這混亂的狀態下,就在那細微的聲響中,他清晰的聽到了一聲唿喊“雷霆……”


    那不是他的名字,他不喜歡這個名字,因為那意味著他的另一層身份,非人類的身份。但會這樣稱唿他的隻有一個人,他現在必須找到那個人!


    君霆若使勁吃奶的力氣掙紮著站了起來,他腦後的疼痛在加劇,那個把他腦袋當鼓麵的人似乎正在用盡力氣狂擂他的後腦勺,這讓他的眼前一陣陣的發黑,胸口上那柄匕首紮入他身體的地方更是飆出血來,痛得他整個人都在顫抖。可他還是竭盡全力站了起來,去尋找那個聲音的來源,因為他已經聽出來了,那個聲音中夾雜的絕望以及痛苦,她需要他!


    “靈貓!”君霆若朝著眼前血紅一片的廢墟狂吼,四周圍的建築物正在分崩離析倒塌下來,他必須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讓靈貓聽到。可是就算他喊的嗓子都啞了,哪怕胸口上的傷口隨著他的狂唿流出股股鮮血,他竟然聽不到絲毫的聲音從自己的口中蹦出來,他隻是在無聲的呐喊!


    “靈貓!”君霆若依然在狂唿,他恨不得將自己的生命燃燒,照亮尋找靈貓的道路,他不能失去她,決不能!


    “雷霆。”他終於得到了迴應!


    那聲音不是不是來自於他的耳朵,而是來自於他的心裏,他什麽都沒有聽到,什麽都沒有看到,可他就是知道她在那裏,他堅信!


    等著我,我來了,等著我,我這就來!君霆若強忍著腦後沉重的痛楚,不理會胸前噴湧而出的鮮血,向著未知的前方大步走去。


    他一定要找到她,哪怕為此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媽媽,也許小君再也見不到您了。我遇上了一個女孩,她有著和你一樣的笑容,燦爛如同冬日裏的陽光,讓我感到溫暖。她很野蠻很任性很潑辣,不是你口中那種賢良淑德的好媳婦,可我就是喜歡這樣子的她。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愛情,但我知道自己已經無法離開她了,為了她我願意付出我的所有,哪怕是我的生命。


    讓我任性一次吧,原諒我這個不孝的兒子。


    鮮血在君霆若的身後蜿蜒開來,如妖豔的曼珠沙華鋪滿了他去向遠方的路,殘缺如他曲折破碎的人生,他的背影在這崩塌的城市中顯得又高大,又滄桑。他這個人就如同這座城市一樣,依然驕傲的挺立著,卻已經無法挽迴的淪陷。


    捕食者眾人挾持著靈貓急速向最近的躲避地點前進,他們是來尋找君霆若的,今天早些時候向公司發出掠奪者信號之後。上麵居然沒有讓他們繼續追蹤掠奪者,反而讓他們注意那個和掠奪者一起出現的顯然不屬於他們傭兵團的小子。他們原本已經被死死的圍困在住院部了,然而當防屍堤崩塌的時候,所有的軍隊都向那邊匯聚過去,留下了的隻有警察部隊,出人意料的是警察部隊也很快撤開了包圍,不知去向何處,留在原地繼續和他們對峙的隻有寥寥幾個象征性的武裝人員。那些人根本就不是他們的對手,三下兩下就解決了。剛突圍出來就接到了公司的迴信,要他們尋找那個突然出現的小子,他們循著蹤跡一路過來沒有看到目標,反而又見到了掠奪者一夥。


    他們也是在機緣巧合之下發現了吞食三階感染者的腦垂體可以進化,但是他們並沒有就此終止和公司的聯係,因為這種進化還是未知的,誰也不知道今後會怎麽發展,他們可不會為此傻乎乎的丟掉公司的支援。但是他們已經將其他的傭兵團鎖定為了最直接的狩獵目標,那些自然進化到三階的感染體太少,而且一個比一個兇悍,非常難以應付,而傭兵團就不同了,大家都是“同事”要接觸上還是省事不少,到時候趁其不備下手,那可比獵殺那些戰鬥力大大超出自己的“野生”三階感染體要容易得多了。


    沒有找到目標,抓一個三階感染體迴去進行進化還是不錯的。這個女的不知道發什麽神經和其他人分開了,而且在血庫中看她好像和那小子關係不錯,要是能用她把那小子釣來可就一箭雙雕了,既完成了公司交給的任務又獲得了來之不易的進化,想想都有些小激動呢。


    幾個人正興高采烈的拖著靈貓往一處防空洞進發,突然感到背後傳來一陣巨大的壓迫感。那種感覺很難形容,就仿佛動物的天性,草食動物突然感到肉食性動物就在身邊,而且對方馬上就要撲上來的那種感覺。


    捕食者幾個人趕忙迴頭望去,發現一個渾身浴血的人正死死的盯著他們。那人雖然連站都站不穩了,可給人的感覺卻如同一頭低俯的獵豹,隨時都會暴起傷人。


    刀疤臉看了那人好一陣才認出來那家夥就是目標,臉上的刀疤頓時放起光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還沒找他呢就把自己弄得白死不活的送上門來了,這不是買一送一還帶反卷嗎,這買賣做得值,哥們可真是厚道啊!


    “放開她……”君霆若說得很慢卻很清晰,每個字都清晰的傳入對方的耳中。


    這話聽在刀疤臉的耳中就和警察喊“站住”以及醫生說“你沒事”是一樣的,和廢話沒有任何區別。依著他的性格很想迴答“老子就是不放,你來咬我啊”之類的話,然後看著對方一臉氣急敗壞的大笑。可現在不是時候,那架帶著核彈頭的轟炸機他也看到了,那東西別人不認識他可是知道的,那上麵裝載的是一顆反物質彈,扔下來半座城市都要拜拜,他可沒閑工夫在這時候和人扯淡。


    “要救她你就過來。”刀疤臉說道“要快,我可沒什麽耐心。”


    “不要……”靈貓的話被一團髒兮兮的布堵住了,她此刻被五花大綁,幾個人架著她根本動彈不得。


    君霆若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邁開步子,在對方的注視下一步步的向前走去,他走得很慢,很堅定,每走一步胸前都會滴滴答答的落下殷紅的鮮血,染得地上一串血紅。


    刀疤臉看他這個樣子有些急不可耐,那個核彈頭就在頭頂上,隨時都有可能扔下來,哪容得君霆若這樣慢條斯理的散步。他衝身邊兩人使了個臉色,那兩人拔足向君霆若衝了過去,張開雙臂鐵鉗般抓住了君霆若的雙肩揪著他就要往迴拖。


    怪事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盡管那兩個五大三粗的雇傭兵看起來力量一點不比老酒和和尚他們弱,君霆若也完全是個搖搖欲墜的重傷員了,可無論他們如何發力,哪怕是使出了吃奶的勁,君霆若顫顫巍巍的身體就是挪動分毫。他依然以他那種緩慢的,穩定的步伐先前走著,漸漸的甚至帶著兩個本應拖著他前進的大漢向前走去。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切,不敢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事情,這是怎麽迴事,這個看上去隨時都會倒下去的人難道練過什麽千斤墜一類的功夫,可就算練過按他現在這副樣子也使不出來啊。


    刀疤臉往地上啐了一口濃痰,惡狠狠的罵道“他奶奶的難道這小子進化的是血液,放的血越多力氣就越大。那等他把血放幹不成超人了?”他一個箭步向前,揪住君霆若的脖子就想在對方的肚子上狠狠地來上一拳讓君霆若失去抵抗能力。就在這時候他看到了那柄已經被鮮血沁透的匕首,那東西血淋淋的和君霆若的身體都一個色兒,剛才他還真沒看見。


    “臥槽這是什麽,剖心明誌嗎?”刀疤臉露出了殘忍的表情,現在已經沒有時間和這小子糾纏了。上麵雖然說最好要抓活的,但實在沒辦法死的也行,他們已經發現了進化的秘密,很快就能擺脫公司的控製了,這小子隻是在他們擺脫控製之前向公司換取物資補充的籌碼而已,多點少點也就那麽迴事。


    想到這裏刀疤臉一伸手,拽住了那把君霆若胸口上莫柄而入的匕首就要往外拉。他的這一舉動讓靈貓緊張得眼睛都瞪圓了,她死命的掙紮著想要擺脫身邊兩人的控製,卻怎麽也動不了,此時眼中已經滿是淚水。


    君霆若的一邊肩膀已經被子彈打穿,剛才又強行拉住營長,此時連抬都抬不起來了。他滿是血汙的臉上沒有表情,在刀疤臉拔出他胸口上匕首的時候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然而當那柄匕首連同噴湧而出的鮮血離開他的胸膛時,他的另一隻手突然猛的抬起,緊緊的握住了刀疤臉的手。


    刀疤臉心驚膽戰的看著自己手中的那柄匕首,因為他發現那匕首的刀口正在一點點的轉向自己,他兩隻手都握在了那匕首上想要擰開那血紅的利刃,然而那東西就好像構造精密的鍾表秒針一般,一點點的,勻速的向他轉過去。他很想放開手向後退卻,卻發現兩隻手好像已經黏在了那匕首上,扯都扯不開。


    那兩個原本揪著君霆若肩膀的傭兵也來幫忙,六隻大手死死的按在那匕首上麵,拚命的想移開那把要命的匕首。可就算他們的手上連骨節都發白了,手指骨發出哢哢的聲音,臉上憋得通紅也扭不過那君霆若的一隻手。


    “快來幫忙!”刀疤臉大叫一聲,身後的兩個人也顧不得靈貓了,把她往地上一扔衝了上來。那把短小的匕首上覆蓋了七隻手早就沒有位置了。他們就圍魏救趙攻擊君霆若本人,什麽頂後膝踢下體千年殺摳咯吱窩都用上了,可那君霆若就好像一個石頭人一樣,無論他們怎麽折騰愣是憾動不了他分毫。


    那把匕首終於對準了刀疤臉的麵門,朝著他一點點移動過去。眼看著那越來越近的刃口,刀疤臉驚慌失措,直接將手掌擋在了那刀口上。


    然後他就看到了一道銳利的血紅色一點點的從他的手背上透出來,朝著他的眉心直指過去。他不是沒有經曆過死亡的威脅,幹傭兵這一行玩的就是命,他根本就是個不要命的人。可他無法承受君霆若給他帶來的那種巨大的壓迫感,他看著那緩緩靠近的刀鋒,越過刀鋒看到君霆若平淡而堅定的眼睛。


    那雙眼睛一片血紅色,既沒有憤怒,也沒有狠毒,那裏麵簡直什麽都沒有!可他從來沒有見過那樣一雙可怕眼睛,那簡直是死神的眼睛,是死神奪魂索魄召喚。


    他看著那雙眼睛,就如同聽到死神親口對他說“你已經死了。”死神的語調很平緩,沒有任何感情變化,他隻不過是在陳述一件事實而已。然而這聲音傳入刀疤臉的耳中卻讓他如遭雷擊,試問誰聽到自己的死訊可以心平氣和。


    此刻他就有這種感覺,在那雙眼睛的注視下,他感覺已經被宣判了死刑。他的死刑不得緩刑,立即執行!


    “啊!”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唿從刀疤臉的口中叫出,在四處爆炸不斷的城市中依然顯得淒厲無比,在城市的上空久久的迴蕩。


    攻擊君霆若的一個用兵聽到頭兒慘叫,一著急用槍托猛砸君霆若的後腦勺。他看那裏隱隱有血水透出,認為那裏受過傷是君霆若的軟肋,一擊之下一定能讓這怪物停手。


    沒想到他的這一砸捅了馬蜂窩……


    君霆若隻感到眼前一黑,連原本血紅一片的視線也不見了。他要昏過去了嗎?不,他從來沒有這麽清醒過,後腦上傳來的劇痛讓他仿佛腎上腺素大量分泌一般亢奮起來。他什麽都看不到了,可他什麽都知道,身邊人的位置,他們的一舉一動,他們臉上的表情,甚至刀疤臉口中飛濺而出的吐沫他都能感受得到。


    他看不到,但他能感受得到,他痛並清醒著!


    全滅吧!醜惡卑賤的生命。他聽到腦海裏傳來這樣一個聲音,他不知道那聲音從何而來,也許隻是他的潛意識,但他知道自己可以做到,他可以摧毀任何想要摧毀的東西,任何東西。


    君霆若鮮血淋漓的手往前一送,那致命的匕首向前直刺而去,帶著一堆手勢不可擋的貫穿了刀疤臉的頭顱。他一把推開刀疤臉,沒有再去理會任何人,朝著他們身後的靈貓衝了過去。


    他看不到,但他能感受得到空中那顆核彈頭已經急速落下,向著地麵俯衝下來。


    靈貓失神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切,她看到在君霆若的身後,那些捕食者的雇傭兵如同蓄滿水後爆裂開來的氣球一般,炸成了一個個血團。君霆若在那些人當中飛速的穿過,如同踏出地獄的死神。


    死神,這是她看到君霆若的眼睛之後對這個人的定義。君霆若的雙瞳深邃,悠遠,如同無邊的星空般可以將人的靈魂吸進去,他自幽冥中來,為收割生命而生。


    君霆若整個人如同一股血色的旋風,在塵土飛揚的街道上一閃而過,靈貓還沒有看清他的模樣,已經發覺自己抱在了他的懷裏。


    君霆若還是什麽都看不到,但他知道不遠處有一個下水道的井蓋,他更能感受到那顆沉重的核彈頭已經距離地麵咫尺之遙。


    片刻之後,他的身體重重的撞開了厚實的井蓋,同時不遠處傳來毀天滅地的巨響聲。君霆若帶著靈貓以一種超出生命極限的速度迅速向下落去,地麵上撕碎一切的風暴追著他們就下來了。


    這條下水道上下落差很大,足有十米,君霆若在彈指一揮間就穿越了這段距離。落地後他毫不停留的朝著下水道更深處衝去,然而已經沒有時間了,那股可怕的衝擊波如同疾馳的火車頭一般重重的撞在了君霆若的背上,將他整個人撞在下水道的底部。


    君霆若強忍劇痛,將身體死死壓在靈貓的身上。他從來沒有感受過這種痛楚,好像無數根燒得火紅的牛毛針同時刺來,如同有人把炙熱的鐵水直接往他的背上倒,仿佛強酸無情的舔食,讓他痛不欲生。


    這種灼熱感讓他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溶化,整個生命都在沸騰,連他的靈魂都要蒸發掉了。


    他生不如死,他忍無可忍!


    他不得不忍,如果沒有他的保護,靈貓就會死,他決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雷霆……”無法忍受的劇痛中,他感到有一隻冰涼柔潤的手拂過他的麵龐,滿是憐惜和關切。


    他強忍著劇痛,一字一頓的說道“你救的命,我還給你。”


    什麽溫暖濕潤的東西沾濕了他的麵頰,讓他感覺背上的痛楚都減輕了。


    “我原以為遇上了一個可以托付一生的男人……”一個聲音傳入他的耳中,那炙熱的折磨好像消失了。


    “現在我知道……”他已經感覺不到痛楚了,隻感到一顆心都揪了起來。


    “他是的,他就是我一直尋找的那個男人。”一對潮濕,滾燙,熱烈的雙唇狠狠的貼在了他的嘴上,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他沒有抗拒,報以那雙溫唇更激烈更兇猛的親吻。


    他從來沒有體驗過這樣深情的熱吻,他知道此生都不會再有這樣肆無忌憚的熱吻。


    吻下去,愛上你。


    靈貓,我——愛你!


    這一吻,就是一生……


    (第三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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