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兆軒的話在申可為的耳際纏繞,久久揮散不去,申可為越想越覺得正確,越想越覺得實在。


    護送皇髓腦對他來說,不僅是關係國家命運的大任,更是難得的個人成長磨練,如果沒有這個使命,他甚至覺得自己是一個空殼子,用霍兆軒的話說:“不算個男人”。


    這一刻,申可為突然明白,也許霍兆軒跟隨而來,不光是衝著他,也是衝著崇高的使命。而現在想想,申可為已經把任務忘到腦後,不禁臉紅脖子紅了。


    如今在城裏,申可為已經有了穩固的地位,並且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使他痛下決定重拾責任,真是咬牙之後的勇氣。


    不管怎樣,申可為最後下定決心,他要繼續趕路,進京麵聖將皇髓腦親自交到皇上麵前。


    雖然受了一掌七巧八滑教子拳,內功傳迴了體內,但是恢複往日的健康,需要一定的營養基礎,和良好的休養。可是肩上擔著重任,心裏不踏實,根本睡不好覺,沒有得到休息,申可為急著上路了。


    雖然在城中不愁吃穿,那是因為有人供奉,實際上他沒有存下金銀,上路也雇不起仆人。


    為了不顯聲張,他樂意單身上路,雖然感覺孤獨,但是也避免了很多麻煩。


    這一路上,申可為單身一人,元氣沒有恢複,身子骨虛弱,一陣風過,他得連連咳嗽多少聲,下雨的時候,他的腰酸腿疼,外加著脖子抽筋。


    出了西南京城,再也睡不到舒服的軟床,寬闊的大房,幹淨的客棧。一望無際全是單調的平原,曠野,到處是荒草野地,農田村野。


    這一天,申可為來到了一個村子,夜色降臨,如果繼續趕路,就隻能露宿荒郊。申可為不想投宿小村,但是四處沒有客棧,隻好壯著膽子進入。


    以前,他無數次聽說過,各種離奇古怪的村子的故事。聽說,長滿綠藤的村子裏,村民的眼睛發著綠光或者紅光。到了夜晚,綠藤變成了“黑巫婆”(一種怪物),從每一個黑暗的角落開始蔓延。


    發著綠光的眼睛,在夜裏能夠看清事物,吃千萬隻毒蟲的飲食習慣才能造就那樣的眼睛。發著紅光的眼睛,那是慣食人血,血氣遊走骨肉影響了身體每一寸。


    黑巫婆和綠眼睛的村民以外來人口為食,在夜裏互相爭搶過路人的屍體。紅眼睛發出夜梟的叫聲,盤旋在頭頂,隻要盯住了目標,就一定死死不放,直到把他置於死地。


    一到了日落,村子過早地被霧氣籠罩,在空氣中彌漫著煙塵,血腥,一切令人作嘔的氣味。村子的道路又窄又彎曲,路麵坑窪不平,走每一步都是一次腳尖的探險。


    想著恐怖的故事,申可為的腳步開始淩亂,腿在無力地顫抖著。走著走著,腳下一絆,踩到了淺淺的坑裏,從第一此絆倒開始,每走幾下,他就趔趄一次,走得相當困難。


    艱難前進的同時,申可為聞到了空氣中的氣味,非常複雜,但是每一種氣味單獨出來,都說不出來的惡心。申可為自幼很少下鄉村,尤其是在夜裏,實在陌生加恐怖,以至於他停在一個稍微寬敞的路口,久久不肯前進。


    漆黑的天空沒有一點光亮,村子裏比天空更黑,隻在這個路口,有微微的亮光,從不知道哪裏透出來,射在了地上。


    申可為貪婪地擁抱著一絲光亮,他甚至認真地想過,要在這個地方度過一夜。


    在路口站了很久,夜越來越涼,空氣中潮濕的霧氣圍裹著申可為的臉龐,他裸露在外麵的皮膚都披上了水汽,在涼風中,臉上敷冰一樣寒冷。


    霧氣在微弱的光線中遊蕩,像一條條飛舞在空中的長蛇,一道道煙魅,逶迤盤繞,揮散不去。


    越想越和故事中一樣,申可為不由地打了幾個冷顫。想著離開那裏,但是又害怕失去光亮。


    正在寒風中瑟縮站立著,突然頭頂一陣叫聲,尖銳刺耳,令人毛骨悚然。


    聽到聲音,申可為自然聯想到了故事裏麵,夜梟的尖叫,紅眼睛的人們。隨之而來的,啃食人骨的村民,在地上爬行,朝著自己走來,許多恐怖的畫麵,在腦海中紛至遝來。


    申可為把包袱抱在懷中,深深地塞進了懷裏,佝僂著身體,邁步前行。


    剛穿過昏黃的一道光線,申可為聽到一聲:“誰?!幹嘛!”這是一種他聽不太懂,惡狠狠的方言。


    申可為沒有理會,聳起肩膀,繼續前行。


    “給俺站住,幹嘛的尼!”那個聲音喊道。


    申可為終於停住步,偷偷地抬臉,掃視四周,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到,在牆角黑暗的草垛,發著瘮人的白光。他什麽也看不到,那個東西竟然能看到他。


    很自然想到了綠眼睛的村民,他們在夜裏捕食過路人,他們的眼睛可以看清夜裏的一切。


    想著想著,申可為渾身戰栗,但是腳上還是運足了力氣,趕緊趕路,腳步急促,大腳踩在地上鏗然有聲。


    聽到加急的腳步聲,那個聲音急了,吼道:“街坊們,娘娘出來咧,逮賊啊家夥!”


    耳聽得轟隆轟隆聲響,敲盆敲鑼,鼓角齊鳴,村子裏火光驟起,百十條火把,伴著吵嚷的人聲在村裏的街道上,四散開去,遊來蕩去。


    身後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申可為趕緊加快步速,匆匆忙忙朝著村口跑去,他要穿過村子,走到荒野再喘口氣。


    轉過一個狹窄的街口,申可為一頭紮進了柴禾垛裏,柴垛又軟又紮,腿陷在裏麵,竟然一時掙紮不出。


    柴垛旁邊的院子裏有三間茅屋,這時候,其中一間亮了起來,火光微弱,看去竟然是綠色的光芒。申可為嚇得趕緊拔腿,連第二眼都沒有敢看。


    從柴垛裏拔出腿來,申可為悶頭就跑。


    茅屋裏出來了一個老漢,手裏端著一盞油燈,因為油燈劣質,而且燈芯太次,火焰隻有一點,發著微弱的光。老漢走出院子,到了門口,朝左右望了望,黑乎乎看不到人,蒼老的聲音嘟囔了一句:“什麽他媽嗎,亂刺老”。


    說著一聲時,申可為還沒有跑遠,風聲把話送到了他耳朵裏,聽了一個清楚,雖然不懂方言,大概聽懂了是髒話。而且申可為聽出,這個聲音與眾不同,虛弱中帶著兇狠,朦朧朧如同雲遮月,實在恐怖異常。


    申可為跑得更快,他確信如果遲一步,就會被逮到,那些東西爭搶著衝上來,必然將他粉碎一淨。


    後麵喊聲震天,仿佛是為申可為加油助威,他像一個以跑為生的職業人,一往無前,奮不顧身地跑著,不管腳下有沒有坑,不管再衝入多少次柴垛。


    最後,申可為褲腿沾滿泥土,滿身都是秸稈,終於跑出了村外,這個時候,他才敢稍微放慢速度,迴頭看一看。


    村裏的土牆壁被火光照亮,影子晃動,從一個街口到另一個街口。黑影投在牆壁上,被拉得特別長,一道一道,看起來是利爪或者指甲。申可為看見了,深深咽了兩口吐沫。


    人們不知道申可為的去處,隻在村裏遊蕩著,為了效率,他們分成很多批,每一批都有十來個人。在狹窄的街道上,隻容兩個人並行,他們肩膀碰著兩側的牆壁跑過,嘴裏喲嗬著,眼睛四處搜尋著,最後他們一無所獲。


    申可為繼續往前跑,不敢停下來,他知道停在這裏很快就會被發現,那些舉著火把的東西活力十足,可都不是吃素的。


    正拚命地跑著,迴頭片刻,再轉頭時,一個不注意,忽略了身前的東西,一骨碌,申可為絆倒在地。臉砸在地上,來了一個標準的狗吃屎。


    等把鼻子從地上拔出來,申可為的腳用力蹬踹,把絆腳的東西踢到了一邊。


    爬起身來,看看村裏的隊伍要出村追趕,申可為不敢怠慢,扭身就要走,忽然,他想起了絆倒自己的東西,心想倒可以用這個布一個陷阱,隻怕身後的怪物太大,不會受到傷害。


    心裏正恐怖,申可為哪有心思過分思考,放棄了布置陷阱的計劃。


    不經意間迴頭,他看了一眼地下絆腳的東西,竟然發現那個東西在夜裏發著微光,似乎是綠色,目光順著微光望去,原來那是一條長長的藤蔓。


    申可為又一次聯想到故事,聯想到故事裏的綠藤,聯想到了綠藤發綠光,細細一看,腳下的綠藤正是一樣,仔細看,似乎還在蠕動。


    看到綠藤自己在伸展,肢體蠕動如同巨大的蛆蟲,申可為倒吸一口涼氣,眼睛一翻,仰麵倒在地上。


    剛才栽倒在地,鼻子碰出了血,但是沒有暈厥,這一次仰麵倒下,腦袋感到猛烈振蕩,一時雙耳嗡鳴,眼皮沉沉,閉起眼睛竟然失去了意識。


    說來奇怪,申可為馬上站了起來,感覺身輕如燕,腳下沒有羈絆,輕輕一邁竟然飄出了很遠,當他迴頭看,發現在遠處的地上,躺著一個人。


    他後退一步,輕鬆迴到了原地,這才看清了,原來那個躺著的人是他自己。申可為看著自己的眼皮閉上,然後清楚地意識到,他自己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也許不長,當申可為醒來,睜開眼睛,在視線裏,好多個腦袋把他包圍,都睜著圓圓的眼睛,瞅著他。


    不知什麽故事,且待下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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