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城新港醫院的病房中,包紮完畢的傅國棟坐在床邊,看著窗外。


    門被敲響,傅國棟頭也不迴地道:“進來。”


    辛廣運推門進來,帶著一臉的歉意:“大帥。”


    傅國棟也不轉身,隻是微微點頭。


    辛廣運上前一步,低頭道:“大帥,都是我的錯,我應該接受軍法製裁!”


    傅國棟看著窗外道:“廣運呐,我突然間想明白了,我似乎中計了。”


    辛廣運抬眼看著背對著自己的傅國棟:“大帥?”


    傅國棟微微側頭道:“原本我也應該是設局人之一,沒想到,到頭來,我卻中計了,若不是今天裘穀波提醒了我,我恐怕還沒有迴過神來。”


    辛廣運搖頭:“大帥,我實在不明白。”


    “你看我的傷口。”傅國棟指著自己右臂的傷口,“我算過那顆子彈襲來的方向,這麽說吧,如果不是裘穀波撲倒我,我不會被擊中。”


    辛廣運皺眉:“大帥,您的意思是,裘穀波他……”


    “不,他沒有任何問題。”傅國棟抬手製止辛廣運說出猜測,“他當時做了他應該做的事情,而我的意思是,那個槍手原本不想擊傷或者擊殺我。”


    辛廣運疑惑:“大帥,我還是不明白,而且越來越糊塗了。”


    傅國棟道:“當時,因為原本應該擔任護衛的塹壕募兵不在現場,導致了裘穀波認為這件事與他們有直接關係,甚至認定那個槍擊我的人就是千裏光。”


    “這樣?”辛廣運道,“後來不是證實與塹壕無關嗎?”


    “對,那個槍手並不是千裏光。”傅國棟閉上眼,“但如果當時千裏光沒出現,裘穀波肯定會下令搜捕塹壕的人,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呢?”


    辛廣運道:“兵戈相見,即便我們會付出慘重代價,可最終贏的還是大帥,因為他們能耐再大,也隻有幾個人而已。”


    “是呀,的確如此,但那樣做的結果就是,自剪羽翼。”傅國棟睜眼看著辛廣運,“我如果一瞬間糊塗了,那麽,我除了要幹掉塹壕之外,還會逮捕榮平野。”


    辛廣運眉頭緊鎖:“大帥,你的意思是,塹壕是給榮參謀賣命的?”


    “這件事分三層,第一層看上去,塹壕的確是榮平野雇傭的,而第二層,是榮平野做了一係列安排,讓我雇傭了塹壕,並且不知道塹壕實際上聽命於他。”傅國棟豎起三根手指,“那麽第三層呢?廣運,你能猜到嗎?”


    辛廣運略微一想,臉色瞬變後,又笑道:“大帥,難道實際上塹壕是你雇的,你安排塹壕的人去見了榮平野,讓榮平野自以為塹壕聽命於他,然後你裝作被榮平野算計?”


    傅國棟笑道:“對呀,的確是這樣的。”


    辛廣運立即道:“大帥,那還等什麽,馬上逮捕榮平野!”


    “不不不。”傅國棟擺手道,“今天這一切是個意外,有人想激怒我,讓我喪失判斷後,自剪羽翼,你想,如果我糊塗了,我會抓了榮平野,沒了軍師,我也會殺了塹壕,沒了一支強有力的突擊隊。”


    辛廣運立即道:“大帥,您還有我呀。”


    “當然,但是你也沒有三頭六臂呀。”傅國棟微笑道,“廣運,你想想,我要是自剪羽翼,最終獲利的是誰?”


    辛廣運想了想道:“要說獲利者,除了蛇心的孫三之外,就是海盜紙菩薩,還有就是駐軍奉化的陳伯忠。”


    傅國棟點頭道:“對,紙菩薩隻是海盜,她實力再強,也不會猖狂到與軍隊正麵衝突,而孫三的兵力隻能維持磔獄的防禦,所以,最大的獲利者就是陳伯忠,我一直防的人也是他。”


    辛廣運道:“難怪大帥這麽久以來和洋人維持著良好的關係,就是為了利用洋人來製約陳伯忠?”


    “陳伯忠原是地方一霸,僅僅隻是一群流氓的頭目,後來手裏搞到槍之後,開始擴充隊伍,擁兵自重,但他是出了名的牆頭草,誰也不願意得罪,過去他依附在孫傳芳的手下,靠著拍馬屁的功夫當上了奉化地方保安局司令,誰知道,前不久,孫傳芳突然向張作霖發難。”傅國棟皺眉道,“陳伯忠此時不知道為何突然間來了個大轉變,撕毀了奉化地方保安軍司令的委任狀不說,也公開拒絕了奉係方麵的拉攏,口口聲聲要繼承先總理孫先生的遺誌,直接倒向了廣州國民政|府,倒向了姓蔣的!”


    辛廣運點頭:“我還聽說,他還四處散播自己與姓蔣的沾親帶故,看來這次他是押寶在廣州國民政|府這邊了。”


    傅國棟道:“要看清楚天下形勢,最好的辦法就是細查民心,民心所向,天下所屬呀。”


    辛廣運問:“大帥,我一直想知道,您是如何打算的?”


    傅國棟歎氣道:“現在我還想不了那麽多,你帶著我的命令,先把榮平野給我抓起來,就軟禁在都督府別院他住的地方,然後就等著吧。”


    “等什麽?”辛廣運很擔憂,“大帥,現在一切未明,我們不能被動呀。”


    傅國棟笑道:“等什麽?等裘穀波來解開這些謎題,如果他解開了,那他就真的是個人才,是人才我就得留下,如果能夠留下裘穀波、唐安蜀這兩個人,甬城就守城有望啦。”


    辛廣運還想問什麽的時候,傅國棟朝著他揮了揮手。


    “我明白了。”辛廣運帶著疑惑轉身離開。


    待門再次關上後,傅國棟走到窗口,看著外麵,喃喃道:“最終還是避不開一戰,孫三呀孫三,從一開始,你就準備把我當祭品了嗎?”


    ●


    磔獄的天眼觀察塔上,滿臉擔憂的孫三坐在角落中,完全沒有一個大帥的模樣,就像是一個時刻都在恐懼著周遭,期盼能馬上迴家的懦夫士兵。


    門被推開了,孫三抬眼看著,在發現是古風後這才鬆了口氣。


    而走進來的古風環視了一圈,才發現角落中的孫三,蹲下道:“大帥,甬城方麵傳迴消息,傅國棟遭到暗殺。”


    孫三有些詫異:“死了?”


    “沒有,隻是受傷了。”古風搖頭,“並不嚴重,子彈擊中右肩,是穿透傷。”


    孫三起身問:“伯三昧沒事吧?”


    古風還是搖頭:“還沒有他的消息,不過據我從甬城得到的消息,傅國棟方麵並沒有抓到槍手,所以,三昧應該是安全的,不出意外的話,他正在迴蛇心島的途中。”


    孫三歎了口氣:“他的槍法那麽好,怎麽會擊中傅國棟的呢?難道出意外了?”


    古風還是搖頭,麵露難色:“大帥,事已至此,我們現在算贏了,還是輸了?”


    孫三苦笑道:“從唐安蜀走進這個局中的時候,就再也沒有輸贏這麽一說。對了,唐安蜀和樂正賢還在電報室裏?”


    古風道:“還在,一直沒出來,看樣子唐安蜀已經知道一切了。”


    孫三走向觀察塔的邊緣:“現在我隻能賭一把了,賭唐安蜀和我所想的一樣,是個仁義之人。”


    古風上前問:“如果他不是呢?”


    孫三側頭道:“做掉他。”


    古風默默點頭,隨後又問:“大帥,那鐵沛文和黃盼山怎麽處理?”


    孫三一臉蔑視的笑容:“從他踏上蛇心島要算計我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是蒸籠裏的螃蟹了,他做不了任何事,也跑不了。”


    古風點頭:“是,屬下明白。”


    ●


    清晨,天色微亮之時,八王院桂花屋的門終於打開了。


    門開,裘穀波站在門口深吸一口氣,慢慢走出,看著泛白翻紅的天空:“原來是這樣。”


    疲憊不已的沈青夢走到他身後,問:“你準備怎麽做?”


    裘穀波道:“我是警察,現在也是軍人,所以,我要盡本分。”


    沈青夢愁道:“你的本分是什麽?”


    裘穀波道:“做警察的本分就是破案保護老百姓,軍人的本分就是服從命令,保家衛國。”


    沈青夢走出門口,站在裘穀波跟前:“可眼下,這兩者是衝突的,你不是國家的軍人,你是傅國棟的軍人,傅國棟認為的本分和你所想的肯定不同。”


    裘穀波笑了:“那我也得去,磔獄那邊有唐安蜀,甬城有我,我們合力,也許能將事態控製住,否則,最終遭殃的還是百姓。”


    沈青夢又要說什麽的時候,裘穀波搶先道:“沈姐姐,你收拾東西走吧,別走海路,坐火車去廣州,現在那裏是中國最有希望的城市,是全國的赤都。”


    沈青夢問:“那你呢?”


    裘穀波故作輕鬆:“甬城還需要我盡本分。”


    沈青夢卻是一把抓住裘穀波的手:“你和我一起走吧?好嗎?”


    裘穀波微微搖頭:“我是甬城第一神探,如果我我偶走了,那麽多未解的案子怎麽辦?那些等著沉冤待雪的老百姓又怎麽辦?放心吧,雖然我現在是豪賭了一把,但我的賭運一向都很好。”


    來到院門口,當門閂拿起後,裘穀波轉身又笑著問:“沈姐姐,你是不是討厭年紀比你小的男人?”


    沈青夢站在那笑著:“年紀比我小的不是男人,是小男孩兒。”


    裘穀波尋思了下,笑著點了點頭,開門離開。


    院門關上的時候,沈青夢無力地靠在門框之上,看著院內那幾顆含苞待放的桂花樹。


    她問自己,我該不該走?


    她又問那顆桂花樹,你說,我該不該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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