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店小二被這傾城一笑笑得迷花了眼,臉紅了起來,結結巴巴地迴道:「好……好呀……少爺說的是,都好……嗬嗬嗬。」


    直到店小二傻笑著,還不小心連連撞著了門框、柱子、樹叢,直到去得遠了,憋了很久的項豆娘終於歎了好大一口氣。


    「唉——」


    「怎麽了怎麽了?娘子,為何歎氣呢?」他慌了,忙關心道。


    「麻煩相公以後不要隨便亂對人笑,你的笑容殺傷力太大了。」她不禁嘀咕。


    「好不容易店小二這幾天才稍微適應了你的『美色』,不會動不動就臉紅說……」


    佘溫聞言先是一呆,隨即尷尬,接著玉臉一陣紅一陣白,最後啼笑皆非了起來。「娘子又說笑了,況且美色不是用在形容男子容貌上,娘子日後須謹記才是。」


    「啊隨便啦。」她不在意地揮了揮手。


    「娘子……」某位翩翩青年臉又黑了。


    不一會兒,酒菜很快便上了齊全,項豆娘看著坐在對麵唇紅齒白麵若冠玉,朝自己笑得好不溫柔的夫君,心底不禁一片春意蕩漾。


    「來,我幫你斟一杯。」她替他和自己斟了據說可殺百毒、避百邪的雄黃酒,端起杯來,「這一杯,祝阿溫相公身體康健,歲歲平安,明日殿試一舉功成,心想事成!」


    「謝娘子吉言。」佘溫也執起杯盞,淺淺一笑。「我也祝娘子平安喜樂,時時歡悅。」


    「好,幹了!」項豆娘不改豪爽明快的作風,仰頭一飲而盡。


    佘溫卻是杯沿到唇畔,那濃濃雄黃味衝鼻而上的當兒,心沒來由地重重跳了下,腦海深處有個聲音隱隱約約叫喊……


    別喝……不,絕不能喝……


    「相公?」


    他額上有冷汗微微沁出,目光對上了妻子疑惑中帶擔憂的眼神,陡地心一橫,大口幹盡了那杯雄黃酒。


    酒液滑入喉頭落於腹間,熱烘烘的酒意混合著某種奇異的刺痛感衝上腦際,他唿吸一窒,握著空杯的手指節泛白。


    「相公,你怎麽了?阿溫?」她見狀心一驚,急忙扶住他。


    「我沒事。」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對著她擠出一朵安撫的笑容。「許是空腹飲酒的緣故,吃些東西便好了。」


    「對對對,空腹飲酒胃會疼的,我怎麽忘了呢?」她連忙幫他剝了個香噴噴的粽子,又夾了一大堆的菜,堆得他麵前的碗跟小山似的。「來,快多吃點,趁熱吃,胃會舒服些的。」


    「謝謝娘子。」他依言低頭吃飯,一口一口將碗裏的飯菜慢慢吃完,姿勢仍然優雅好看,可唯有佘溫自知,他握著筷子的指節微微在發抖。


    腦袋昏昏然,耳際嗡嗡然,像是有什麽即將裂胸破殼而出……


    一睡五百年……再睡已千年……上古吾族……歸來……歸來……


    他彷佛用盡一生的力氣才吃完了飯,強忍著胸口和腦際陣陣如巨鼓狂擂的聲聲唿喚……是誰?是誰在唿喚?喚……他嗎?


    「相公,你的臉色真的很不好,」項豆娘憂心忡忡地看著他,忍不住緊緊握住他冰冷的大手,「可惡!都是我,沒事兒喝什麽雄黃酒,避個屁邪啊,現在可好,喝出毛病了。相公,你別急,我馬上去幫你找大夫來——」


    「不!」他反握住她的手,力氣之大幾乎令她生痛,素來溫柔的清眸裏漫起了一片濃得化不開的深深依戀……和莫名的心慌。


    不知怎的,佘溫隱隱感覺到,她這麽一走,他今生今世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你都病了怎麽能不找大夫來看呢?」她急得眼圈兒都紅了,滿是自責地道:「都是我害的,明明知道你酒量淺,要是不迫你喝酒就沒事了……」


    「豆娘,我沒事,躺躺就好了。」他牢牢圈握著她的手,眸光溫柔熾熱裏帶著迫切的渴盼祈求。「你陪著我好嗎?」


    「好,我陪你,我都陪著你。」她攙扶著他微微顫抖的身子,到床榻上躺好,騰出一隻手為他蓋上被子,心下焦急煎熬如火烤,嘴裏卻柔聲地哄慰道:「乖,你閉上眼休息會兒,我馬上就迴來。」


    「不,別去!」他手一個使力,將她拉到自己胸口,隨即緊緊地環住她柔軟的腰肢,「豆娘哪兒都別去,別離開我。」


    「好好,我不走,我不會離開你的,我陪著你,你別慌,我在這兒呢。」她隻得靜靜地伏在他懷裏,不斷溫言輕聲地保證著。「阿溫別怕,豆娘在這兒呢。」


    「別離開我。」


    「好。」


    「無論發生什麽事,你都不能離開我。」


    「好。」


    「……豆娘,我愛你。」


    「嗯,我也愛相公,很愛很愛。」


    就這樣在一問一答之中,他的恐懼和慌亂被她溫暖的嗓音安撫了,他漸漸陷入沉睡,可長臂卻猶如銅澆鐵鑄般,牢牢地圈著她的腰,怎麽也不肯放。


    項豆娘隻能打消了悄悄起身去找大夫的念頭,小手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拍撫著連睡夢中也眉心糾結、不得安寧的佘溫。


    「相公乖,豆娘在這兒,你安心的睡吧,睡醒就沒事兒了,我一直在這兒,我哪都不去……我永遠不會離開你的。」


    漸漸地,夜色降臨,她也慢慢睡著了。月光透窗而來,照映出床上那靜靜蜷縮著身子的小女人,和緊緊纏繞著、無限依賴眷戀著懷裏小人兒的碧綠綠巨蛇……


    月色裏,依稀不知誰在低低歎息。


    因念成戀……是劫成緣……


    摩唿羅迦……你記起了你是誰嗎?


    【第十章】


    天亮了。


    項豆娘是被晨光照醒的,她微動了下身體,累得懶得抬動眼皮,下意識便想再鑽迴夫君溫暖的懷裏繼續睡,卻猛然發現身邊空空如也,哪還有人在?!


    「相公?」她心一驚跳,所有睡意全嚇飛了,翻身爬坐起來,「阿溫?」


    糟了糟了,現下什麽時辰了?今天他還得進宮參與殿試,現在都什麽時辰了?


    等等,昨晚相公身子不舒服……那他人呢?找大夫,對,她得去幫他找大夫……


    就在項豆娘急急跳下床,連鞋都來不及穿上的當兒,房門被輕推了開來,她的目光在見到來人時,這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相公,你是跑哪兒去了?嚇死我了。」她顧不得滿頭亂蓬蓬的發,急忙蹦到他跟前,伸手就想摸他的額頭。「快給我看看你好點了沒?身子還有哪兒不舒服嗎?」


    「且慢。」他後退兩步,清亮眸子裏掠過一抹陌生的疏離和防備,蹙著眉心道:「請姑娘莫這般動手動腳的,於禮不合。」


    她愣了下,隨即噗地笑了起來。「什麽於禮不合?相公,你真是愛說笑,現下都什麽時辰了還來玩這一招老梗,咱們親都結了床都睡了,說不定連孩子都有了,你還……」


    「誰是你相公?」他眉頭打結得更緊了。


    「喂!你說笑也得有個限度才行……時辰來不及了,趕緊準備一下,你還得去殿試呢……」項豆娘震驚地看著他將她的手撥開,底下的話瞬間全噎在了喉頭。


    「阿溫?」


    「你怎會知曉我於凡間的字?」他清澈的眸裏已無昔日的依戀溫柔,反而透著一種令她莫名害怕……恐懼的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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