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泰晟心中疑惑,邁步走去,可就在這時突聽遠處拐角裏傳來一陣喧囂,緊跟著,那些藏身詭異屋舍裏的堂主簇擁而來。


    喻泰晟眉頭一皺,暗道:奇怪,這些人竟真的迴來了。


    “少宗主?”


    有人突然望見喻泰晟,幾聲歡唿,拚命奔來。


    喻泰晟揮手致意,還未開口說話就見一眾堂主蜂擁而至,接連跪倒,口唿少宗主,一時間恍如隔世,紛紛流淚悵然,如鯁在喉。


    喻泰晟緊忙招唿眾人起身,朗聲道:“諸位弟兄,逆賊禍亂,你們都辛苦了,我喻泰晟······”說著竟哽咽難言,萬千懊悔拂然於胸,再難開口。


    有人一見動情道:“少宗主,我等得天佑護,重見天日,今能再見少宗主天顏,實屬累世積福,幸福之至矣!幸福之至矣!”


    眾人附和,喻泰晟亦也動情落淚,道:“好好好!喻某亦也幸福之至。”


    這時,遠處守衛的門人望見喻泰晟緊忙大聲高唿道:“少宗主老爺迴來了!少宗主老爺迴來了!”


    話音一落,驪山宗裏又起喧囂,不一時,數百門外人蜂擁來迎,一見眾位堂主盡皆駭然,繼而歡唿雀躍,親昵非常,簇簇擁擁的一同趕往濟慈堂。那裏,老宗主喻閔行與十三等人早已等候多時。


    濟慈堂乃驪山宗祖廟,平常都有專人把守打理,可自打火應吾掌權管事之後,這裏便廢棄,成了無人打掃的破敗之地。


    今日,老宗主在此設堂聚眾,想來也有深意。


    眾人匆匆相攜,快步入堂,見過老宗主,盡都痛哭流涕,動情不已,那老宗主亦也揮袖抹淚,直言‘甚好’也不知那好字何來,總之堂中淒淒語切,盡是死後重生,訴不盡的歡喜之情。


    喧嘩過後,老宗主急令眾人紛紛落座,又叫喻泰晟親自主理火應吾一事。


    喻泰晟整理思緒,暫時忘卻曲弱淩一事,站在堂中高喝一聲道:“帶逆賊火應吾!”


    門外有人應喝。


    少時,兩個門人氣勢洶洶的架著火應吾進了堂內,用力將之摜擲於地。同時,門外一聲麒麟叫,那火麒麟圓滿完成任務,搖頭甩尾,縱在飛空,消失不見。


    眾人目光盡皆投向火應吾,義憤填膺,咬牙切齒。


    喻泰晟望了一眼老宗主,得到允示,慢慢踱步上前,略作沉吟,俯身蹲下,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慢慢將他拉起,目光如刀的盯看半晌,突然惡狠狠的道:“火應吾,為什麽?”


    火應吾怯懦的看了一眼喻泰晟,隨即將目光移開,小聲道:“少宗主,我······”


    喻泰晟一把將他鬆開,大聲苦笑,目光投向門外高懸搖曳的點點燈火以及漆黑不安的夜色,悲痛而又絕望的道:“為什麽?為什麽?我喻泰晟哪裏對你不好?整座驪山宗,你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位尊權重,想做什麽便做什麽,從來無人敢與阻攔。便就是我,隻要你張口,我從來都無不允。”


    喻泰晟說著慢慢起身,收斂目光,悲歎一聲,又道:“即便如此,你還待如何?你囿我?殺我?還鏟除異己、怒亂山宗?完全視我山宗基業於不顧,你究竟意欲如何?”


    喻泰晟說著說著倏然拔高聲音,目眥欲裂,麵紅耳赤。


    火應吾聞言瑟瑟發抖,慌忙趴伏在地,連聲道:“少宗主,對不住,我火應吾不是東西,枉負了您的栽培,我天良喪盡,愧對您和全宗上下的信任與期許。”


    喻泰晟眼眶噙淚,再次俯身,一把將他拉起,語聲突變冰冷,道:“說,你如此舉止,究竟意欲何圖?”


    便在那一霎,十三和嶽霖悠然同時驚唿‘小心’並雙雙出手。


    十三搶下火應吾手中刺向喻泰晟小腹的短劍,嶽霖悠然則使盡全身氣力,一腳將他蹬出大堂門外。


    喻閔行雙手一拍座椅,猝然站起,聲音洪亮的道:“來人,再將這火應吾提到近前來。”


    門人應諾,七手八腳的重又將火應吾架了進來,走到喻泰晟麵前。


    喻泰晟盯著火應吾連連搖頭,淚水倏然滑落,依舊咬牙切齒的問道:“為什麽?”


    火應吾被人架著,傲然狂笑,繼而惡狠狠的道:“為什麽?姓喻的,你自己難道不知?”


    眾堂主一聽盡都高聲怒喝,道:“姓火的,祖堂之上,休要猖狂!”


    火應吾滿臉不屑的望了一眼眾人,冷哼一聲,繼續獰笑,道:“喻泰晟,你剛愎自用、獨斷專行,遇事還常常不識進退,自以為是,下人眼裏,你是什麽?哈哈,你就是個一無是處的敗家子,就是一個人人不齒鄙棄的跳梁小醜,說道底,你就是一個笑話,哈哈。”


    火應吾說的鏗鏘有力,擲地有聲,聲音落在眾人耳中盡皆紮耳難聽,蹙眉難語。


    喻泰晟臉色煞白,渾身顫栗,慢慢向後退去數步,兩個門人趕忙上前將他扶住。


    喻泰晟用手指著火應吾,麵色痛苦,將信將疑的道:“胡說八道,你胡說八道!”


    火應吾失聲冷笑,嗤之以鼻,臉色一轉隨即又將目光投向一旁、多管閑事、謹慎以待的十三與嶽霖悠然,剛要說話就聽嶽霖悠然道:“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若你這般恬不知恥的撅豎小人,哈哈,可不光是人人得而誅之了。依我說,車裂馬踩、五馬分屍,最破也得扒光衣服,遊街示眾,然後亂刃分屍,剁成肉泥,拿去喂狗!”


    一幫門人聽罷盡皆撫掌唿應,道:“沒錯,惡賊歹毒,作惡多端,就該如此下場!”


    喻閔行眉頭緊鎖,望了一眼眾人,堂內頓時安靜下來,他不置可否,隻是靜靜地盯著火應吾,喜怒無形與色。


    火應吾沒有理會嶽霖悠然以及眾門人的奚落,連連搖頭詭笑,半晌,突然抬頭,牙關一咬,語聲堅定的道:“好!爾等都豎起耳朵,仔細聽好了,我火應吾今日臨死之前就把所有的話語講述清楚。”


    喻泰晟說完看了一眼喻閔行,又把目光落在喻泰晟身上,道:“沒錯,火某平日沒少受你少宗主的恩待,可那又如何?我火應吾一身本事,天縱奇才,本該絕古鑠今、縱橫天下,可沒辦法,隻有蜷身縮首,整日價的陪伴在你這庸才身邊,卑躬屈膝,諂媚奉承,嘴裏說的盡是些昧著良心的睜眼瞎話,老子受夠了!受夠了!”


    火應吾說著突然奮力掙紮,豎目橫眉,繼續道:“說到底,都是你喻泰晟命好,生來攤上個有本事的好爹,你子承父業,高坐驪山宗少宗主之位,試問,你何德何能,有何資格?”


    喻泰晟麵色鐵青,奮力甩開眾人,猝然發笑,向前走近,惡狠狠的道:“醃臢小人,原來你早就有了異心,虧我親人一般待你,而你卻將我視作仇敵?”


    火應吾縱聲冷笑,將嘴一撇,傲然道:“你不配!”


    “啊!”


    喻泰晟縱聲咆哮,聲嘶力竭。


    “晟兒,住手!”


    喻閔行慢慢起身離座,臉色陰沉的衝著正欲伸手掐捏火應吾的喻泰晟低聲喝止。


    喻泰晟怒不可遏,猝然收手,迴頭盯著喻閔行,滿麵憤怒,盡顯無措。


    喻閔行慢慢走到近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頭,語聲和藹的道:“莫惱,凡事都有爹爹在,不怕!”


    喻閔行說完目光緊盯火應吾,略微頷首,道:“火應吾?”


    火應吾一見喻閔行喜怒無形與色,語聲略帶慈祥,不由心頭一冷,緊忙迴應道:“老宗主!”


    喻閔行哈哈大笑,連連擊掌,道:“好!你竟也有心,還願叫老朽一聲老宗主,甚善!甚善!”


    喻閔行說著目光微舉,掃視一眼眾人,高聲道:“諸位新朋老友,我老朽早年薨逝,撒手人寰,扔下了這驪山宗的一大攤子亂事與我這不成器的晟兒,你們看,剛剛這姓火的後生都當著大夥明著教訓我老朽教子無方,累及庸惰,使之成了一塊庸才,想想,也是我之過錯,人家火執事說的一點沒錯。”


    喻閔行說著看了看禁錮火應吾左右的門人,笑了笑,道:“放了他吧!”


    眾人聞言盡皆一呆,喻泰晟更是急聲道:“父親?”


    喻閔行聞言猝然翻臉,怒聲叱道:“跪下,你個無用的東西。”


    喻泰晟一聽言緊忙屈膝跪倒,啞然失聲。


    喻閔行臉色一轉,繼續道:“火執事,你本事不小,看來若叫你出了這臨葉山,不不不,是出了這青都海島,到了那中原腹地,你火應吾一定會可以為一個開疆拓土的大將軍,弄不好,亦會成為一代君王帝主,也未可知。”


    火應吾不知喻閔行此話何意,緊忙慌聲搪塞,道:“老宗主,你莫怪,剛剛火某一時失言,發了幾句牢騷,做不得準,還請您勿要多心,也勿再出言奚落晚輩才是。”


    喻閔行臉色突然變得凝重,連連搖頭,道:“嗯,不可,不可,剛剛火執事當著眾人之麵念及我兒之庸,言語鏗鏘,擲地有聲,老朽又不是那老眼昏花的沒用東西,豈能將執事老爺的慷慨陳詞給聽得差了?”


    火應吾一聽這話,突然臉色驟變,倏然失笑,暗道:好你個老狐狸,說了那許多,原來是替你那沒用的兒子來尋找臉麵來了。好,我火應吾便要在這眾目睽睽之下,看看你如何護犢尋臉。


    喻閔行看著肆意狂笑的火應吾眉頭一皺,伸手拉起喻泰晟,恨鐵不成鋼的道:“孽子,我喻閔行一生江湖叱吒,雷厲風行,可到了你這裏竟卻變得如此窩囊不堪,真真氣死我也!氣死我也!”


    喻閔行說著用力捏了捏喻泰晟的肩頭。


    喻泰晟肩頭吃痛,齜牙咧嘴,可扭頭觀看之際就見喻閔行那抓捏的手指突然指向了門外,同時嚴重露出一縷兇戾的冷光。


    喻泰晟猝然醒悟,肩頭用力,猛然甩開喻閔行,怒聲道:“說什麽?到底還不都是您老的錯,如今又來怪我。”說著,惡狠狠的瞪了一眼火應吾,怒聲道:“姓火的,你記住了,老爺子今日有意偏袒於你,我亦無力反駁,但你給我記好了,我喻泰晟與驪山宗從此與你一刀兩斷,再無半點瓜葛。你若知趣,立刻給我滾出臨葉山,永遠不許再踏進半步。假若讓我再看見你出現在臨葉山,定然不饒。”


    喻泰晟說完扭頭又衝喻閔行一抱拳,滿臉不甘的道:“父親,孩兒這般處置,您可滿意了?”


    喻閔行一聽撫髯大笑,道:“如此甚好!晟兒,你已知道殺人不過頭點地的道理,要知道,在這世上冤家宜解不宜結,成大事者亦不拘小節,雖然火執事一時走火入魔,誤走歧途,若下不少禍端,但想來總歸他是我山宗門人出身,你略作懲戒,將他驅逐山門,保存一條活命,一來彰顯你這少宗主的仁慈大度,二來也是念這世事山高水長,不意相逢,假若有日再見,天色如何誰又知道,萬一有人得勢通天,權傾天下,但有念及,或也有個幫襯,你說是不是也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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