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霖悠然提著梭刀,衝著空中兀自凝望自己的碎夜婆婆哈哈大笑,道:“老太婆,你看什看?二公子還有個事剛剛忘了與你說——我可不容易死的緊,這下你可失望了吧?實在不好意思,這下又得麻煩你接著逃命了,抱歉!抱歉”


    嶽霖悠然說著,拔地而起,梭刀空中一揮,疾疾衝著碎夜婆婆砍去。


    十三心中終究有所忌憚,畢竟都龍受人控製,舉止行為皆不受自己左右,假若一招失手,害了他的性命可就追悔莫及了。


    不過任他怎麽想,可那都龍卻是一門心思的想要取了十三的性命,於是那一雙唿唿帶風的鐵拳,密集揮出,片可不歇,逼的十三四下躲閃,竟隱隱的有了幾許狼狽。


    終於,雲珞一聲痛唿驚駭了十三,他慌忙避開都龍緊逼的鐵拳,扭頭望去,憂念不已,剛想飛身相救,突覺心頭一凜,繼而渾身冷寒驟起,瑟瑟發抖。


    少時,一團耀眼銀光罩滿全身,同時,高懸空中的一品珠驟然明亮,紫光奪目,天地上下紫氣瑩然,亮如白晝。


    十三一時慌急,劍和人終於再次進入淬煉之後的銀體、紫光之中,他清晰的看到了那化身成黑煙的秀士,看到了都龍夫婦體內以及牆下伏地不起的雲珞體內深深掩藏的汙穢。


    十三怒而爆喝,生生喝退正欲揮拳打來的都龍,隨即轉身,鐵劍高高一舉,瞬間飛到業已被紫光困住的秀士近前。


    那是一團焦躁不安的黑煙,更是一縷積鬱已久的怨氣,或者也可說他是一個人汙穢、純真的糾結之心。


    可不管怎樣,在十三的一聲怒喝之下,那一把劈天裂地的鐵劍終究是要斬落的。


    他避無可避,命數使然。


    一聲慘叫,秀士一分為二。


    鐵劍極盛的光束落勢不減,一路劈斬而去,割裂了小鎮的草木屋舍、奔騰遠去的濤濤河水,以及北郡地域的山河大地,更有那燈火輝煌映照下的廳堂樓閣,更到了那陰暗晦澀的陰謀背地,駭傻了一群見不得光的詭計密謀者和那趴在門前昏昏欲睡的大黃狗。


    其中,最為驚惶者卻是那隱藏在臨葉山深處裏的一門宗派。


    黑煙、晦氣在秀士死掉的一刹立時變得煙消雲散,惶惶不安的小院又恢複了平靜。


    十三慢慢收起鐵劍,將信將疑的盯著那兩瓣紛落的煙塵恍若兩片樹葉,飄搖而下,慢慢殞逝,最後餘落的幾滴鮮血落在院中的青石之上赫然醒目。


    十三不知那血的主人是誰,更分辨不清這可惡秀士的本尊是人是鬼、是神是魔。


    不管怎樣,此番惡鬥,傷害不言而喻,無論一切,俱是如此。


    十三無暇多想,慌忙催動一品珠,紛落無數紫光流蘇,撲簌濺落,淅瀝如雨。


    終於,一切恢複不少,就連都龍夫婦體內的禁錮也都隨之消解,隻是,二人受製多時,身體虛弱,盡都倒地暈厥,難醒人事。


    嶽霖悠然滿心茫然,自己再次出手,本想一舉擊敗碎夜婆婆,然後也好帶著凱旋之音迴到河府與眾家人炫耀一番,豈料,碎夜婆婆突然獨自跌下空中,像泄了氣的皮球。


    好在,少年心性,片刻惆悵,緊忙掠到十三近前,哈哈一笑,彼此見禮,然後二人雙雙落地,等那武士將昏迷不醒的雲珞扶到近前時嶽霖悠然一驚,道:“大哥哥,這個小姐姐臉色不好,怕是命不久矣。”


    十三微微蹙眉,道:“好端端的,何故要去詛咒人家?”


    嶽霖悠然嘿嘿一笑,略有尷尬的道:“大哥哥別誤會,是我說話莽撞了,她若平安,便是最好!”


    嶽霖悠然說完又自看了看倒地不起的夫婦二人,道:“來人,趕緊尋個風水寶地,將此二人厚葬,不可慢待!”


    武士一聽齊齊應聲,準備離去,十三緊忙製止道:“等等,莫慌!”


    嶽霖悠然一臉詫異,道:“大哥哥,怎麽了?哪裏不對嗎?”


    十三走到都龍近前,矮身蹲下,伸手一探鼻息,道:“人還未死,為何要厚葬?”


    嶽霖悠然聞言一怔,滿臉費解,繼而俯身一探碎夜婆婆的鼻息,將信將疑的道:“人還未死?”


    果然,碎夜婆婆氣息微弱,顯是人還未死,於是緊忙高聲喊道:“快!快!將她二人······不,還有這位小姐姐,一同帶迴河府,尋找郎中醫治。”


    武士應聲,七手八腳的抬著夫婦二人以及雲珞出了小院。


    其時,門外早有人驅動意念,喚迴了外逃的龍顏駒,眾人相繼上馬,齊整整站作一排,等候嶽霖悠然的號令。


    嶽霖悠然見此間事情已了便立即喚出火麒麟,縱身一躍,跨乘其上,但聽麒麟一聲長鳴,剛欲驅步離去,卻見十三立在原地黯然四顧,心事重重,不禁眉頭一蹙,喊了聲大哥哥,上前一把將他拉在麒麟背上,道:“大哥哥若未盡興,便請難心等待幾日,待我河府一切妥當,你我二人便一同尋個去處,再與被人打上一場便是。”


    十三聞言一怔,繼而苦笑,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責令他快些迴府,早些尋到郎中,替都龍一家醫治病患。


    一聲‘迴府’響徹小鎮,眾武士驅著龍顏駒爭相疾去,虎嘯龍吟,瞬間出了小鎮,消失於茫茫幽深的夜色之中。


    十三坐在麒麟背上,時時迴望,若有所失,心中牽念鼓浪如潮,久久難歇。


    小鎮一遇,恍如隔世,如今眾人各有歸處,自圓因果。


    隻是,唯有困身幻境之中的天音語婆婆卻仍自生死未卜,好壞難定。


    一想到此處,十三便心如油烹,束手無策。


    “婆婆,我該如何救你?我該如何救你?”


    十三心中不住呐喊,隻可惜,他畢竟不是天音語婆婆的親授弟子,那開啟幻境之術的法訣再用第二次便已不再靈驗。


    十三帶著滿腹的焦慮、牽念,隨同眾人一同迴到了河府。


    彼時,河府上下盡已安歇。


    可那府門的簷下卻孤身站立一人,挑燈靜候,一動不動。


    翌日。


    陽光和煦,大地溫暖。


    陽光下,滿地瘡痍,遭受重創的河府很快又煥發出了勃勃生機。


    踏著暖陽,穿越那令人鼓舞的勃勃生機,十三悄然出了河府,信步走到山崗之上,有意無意的將目光投向了秋茗莊方向,但隻見那一眼盡處焦黑模糊,難辨無事,隱隱間,全是死寂。


    十三心緒愴然,晦暗難解:野兒,你在哪兒?馬兄,你又在哪兒?


    驀地。


    腦海裏又自閃過了喻秋檬,心弦一動,不由滿色羞紅,強迫自己將之揮去,口中嘮嘮叨叨說的竟是一些胡言亂語,那一霎,喻秋檬倏然不見,他所想到的卻是慘死大戰的老人鬱蒼狸,不由痛由心生,黯然落淚,種種過往,那溫暖慈祥的音容笑貌俱在眼前,隻道一聲:“前輩,您一路走好!”


    淚水已潸然,情更難自已。


    半晌。


    十三心緒略有舒緩,他又悄然想起了昨夜門前靜候弟弟歸迴的嶽霖獨意,一絲溫暖似春芽問暖,倏然漫然心間,他突的失笑,無限向往。


    多麽令人感動的手足情!


    隻可惜,他生來命裏孤獨,永遠都不會再有那種為其等待歸迴的暖心之人。


    或許······


    十三舉目哀歎,再次遠眺,心緒寥寥,終究還是鬱悶難解。


    雲珞一早醒來,恍如夢魘驟醒,耳畔窗前鶯鳥啼鳴,花香撲鼻,甚覺愜意。


    她用力坐起,甩甩頭,迷迷糊糊的,恍若隔世。


    半晌,頭腦漸漸清醒,她依稀記得自己在那院中撞牆跌落,昏死過去,待等醒時卻見十三揮使一團紫光的佛珠給自己醫治,心中一時激動竟有暈厥。


    再醒,已是另一番天地。


    她暫緩片刻,慌忙下床,打開屋門的一霎,但見滿眼破敗,焦愁撲鼻,置身其中,但覺晨風窸窣,吹來的卻也是安然一片。


    她倏然展臂,雙目微合,靜靜體會著這真實世界裏久違的煙火之美。


    驀地。


    幾聲唿喝倏然入耳,駭她一驚,慌忙睜眼,望見的卻是半截殘牆外麵的嶽霖灼夫婦和幾個下人。


    “速叫府內所有人等四下尋找,務必要將恩公尋迴,人家待我河府恩重如山,我們又怎能全無禮數,無端叫人不辭而別?”


    嶽霖灼夫婦因十三一品珠的濯洗,身體依然恢複大半,此時一早發現十三不見人影,心中焦急,慌忙喚來下人,急急吩咐,滿臉焦切。


    雲珞聞之一驚,所謂恩人,難不成是那恩人哥哥?他竟不辭而別了?


    雲珞突然失落,不顧腳下踉蹌,疾疾的奔了過去,剛到殘牆附近,就見嶽霖悠然急急歸來,到了二老近前,躬身一禮,歡聲道:“父親、母親莫要著慌,我那大哥哥······噢,是咱河府的大恩人,他並未離去,隻是獨自的去了外麵,此時,人在遠處山崗之上。”


    嶽霖夫婦一聽喜出望外,那嶽林夫人更是一把拉住嶽霖悠然,急聲吩咐道:“快······快與你哥哥同去,將恩公請迴!快去!”


    嶽霖悠然聽罷一臉難色,嶽霖灼立時明白,溫言勸阻道:“夫人,如此便不著急了,想必恩公獨去,必有所思,等他該迴來時自會迴來。”


    夫人一聽道理也是,瞬間滿臉喜色,吩咐嶽霖悠然道:“快去好好置辦餐食,款待我們的大恩公。”


    嶽霖灼一聽,又道:“還有,再好好置辦備一份素食齋飯,府中貴客,可不得慢待!”


    嶽霖悠然一一記下,辭別悲父母,轉身快去。


    雲珞躲在殘牆背後等待嶽林夫人遠去才敢躡手躡腳的走了出去,本想先去看看外公外婆,怎奈這河府之中甚是龐大,一時無法識別路徑,是以左右環顧,尋那下人來往的較多的方向奔去。


    最終,從那男男女女的口中溫情路徑,拔足狂奔,出了河府,果見遠處山崗上有個人影,靜然獨立,不由眉頭一笑,嘻嘻而笑,一路不停的奔了過去。


    途間,三次歇息,畢竟體力未全恢複,不過如此,也叫她氣喘籲籲,險如丟了半條性命。


    到了山崗,雲珞疾唿一聲‘恩人哥哥’十三駭了一跳,猝然轉身,緊忙上前將她攙住,滿臉訝異的道:“你怎麽來了?”


    雲珞微微一笑,搖搖欲墜。


    十三扶她在一處大石之上坐下,道:“此處風急,你身體未愈,等歇息一會兒便趕緊迴轉吧,可莫著了涼,染了風寒。”


    雲珞坐下,咯咯而笑,道:“恩人哥哥,你可真是體貼,珞兒心裏好感溫暖!”


    十三聞言一怔,一縷不安湧上心頭,微微搖頭,尷尬一笑,繼而將臉別想一邊,若有所思的道:“傻丫頭,在這世上恐怕也就隻有你一人肯對我誠心實意的說假話了!”


    雲珞唿吸急促,一臉茫然,道:“什麽?”


    十三尷尬而下,道:“沒什麽,你現在感覺如何?哪裏還有不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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