輦車在岸邊停了下來。


    趙舒攙扶著泰和帝沿著水上迴廊往清漪殿走。


    他特地屏退侍候的人,一邊走一邊和泰和帝講道理:「……父皇,您正是年富力強時候,有時間和那些道士鬼混煉丹,不如不寵幸後宮,也好為皇室綿延子嗣……」


    泰和帝垂頭喪氣聽著,深覺先皇重現,自己仿佛又多了一個爹。


    趙舒看著泰和帝蔫頭耷腦的樣子,簡直是恨鐵不成鋼:「父皇,您再努力努力,讓母妃再給我生下一個弟弟,我也不用日夜憂心了。」


    這些年來,他一直苟延殘喘,就是想著自己去了,趙序繼承了帝位,母妃無以存身……


    泰和帝聽到這裏,終於明白了趙舒的用意,當即反駁趙舒:「阿舒,與其讓朕努力,讓你多一個弟弟,不如你自己努力,早點給朕生一個小皇孫!」


    趙舒:「……」


    蒼茫暮色中父子倆在水上迴廊裏四目相對,一時都閉口不言。


    趙舒這才知道自己這位父皇到底有多不靠譜——泰和帝居然盼著自己努力給他生小皇孫!


    起初的震驚過去後,一股悲涼的心緒彌漫在趙舒胸臆間,逼得他差點落下淚來。


    趙舒凝視著泰和帝,輕輕道:「父皇,我這樣的身子……您覺得有可能麽?」


    他服用過的藥,都比他本人還重了,這樣的他,還有生育能力麽?


    趙舒心灰意冷,不再理會泰和帝,轉身離去了。


    泰和帝站在暮色中,看著趙舒走遠,眼淚早落了下來。


    他是阿舒的父親,他能怎麽辦?再生一個孩子來代替阿舒麽?


    他做不到!


    夜深了。


    端王府外院書房內依舊燈火通明。


    柳翎剛接到蔡旭的幹兒子朱升從宮裏傳來的消息,掃了一眼,直接把密信遞給了端王趙序。


    看罷密信,趙序把信紙在枝型燈上點著,看著信紙化為灰燼,這才看向柳翎:「趙舒在紫宸殿偏殿,砸了父皇的丹爐,倒了父皇的丹藥,還自作主張趕走了紫微道人,父皇這次怕是要龍顏大怒了!」


    柳翎垂下眼簾,淡淡道:「既然以前陛下不會動怒,那麽這次陛下依舊不會動怒。」


    趙序冷笑一聲:「父皇如此偏心,我又能怎麽辦!」


    小時候父皇也疼愛過他,可是自從出了母妃下毒害趙舒之事,父子之間就再也迴不到從前了,父皇的心都偏到天邊去了。


    柳翎輕輕道:「等,您隻能等。」


    「陛下龍體康健,您也精神飽滿身體健壯,隻有福王,多年來毒性不解,早已氣若遊絲。陛下會老去,福王會纏綿病榻而亡,您隻要有耐性不犯錯,總能笑到最後的。」


    前世就是如此,趙序就是按照他規劃的道路一步一個腳印走下去,終於熬到了最後——趙舒油盡燈枯昏迷不醒,泰和帝傷心過度再加上長期服用丹藥傷了肝腎也命不久矣,眼看著趙序就要承繼帝位,他卻和素梨一起死在那場爆炸中。


    到底是誰下的黑手?


    那場爆炸到底針對的是他,還是素梨,亦或是趙序?


    聽了柳翎的話,趙序一顆滿是躁意的心漸漸平靜了下來:「柳翎,我都聽你的。」


    他想了想,看向柳翎:「對了,明年二月就要舉行會試了,你又何必再去甘州軍中?」


    柳翎春風般笑了起來:「王爺,西夏國素以放牧和劫掠為主業,今年夏秋西夏草場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旱,牛羊沒有草料,西夏人難以過冬,今年底,明年初,西夏必會侵犯大周邊境,我想在邊城建功立業,為王爺經營軍中勢力。」


    至於素梨,他根本不擔心。


    若是素梨趁這段時間嫁了別人,等他迴來,弄死那人就是。


    有的男人老是想讓女人為他們守貞,可是柳翎沒這樣想法,一時的露水姻緣算什麽,將來他有了實力,和素梨長相廝守,這才是真正的天造地設的姻緣。


    想到這裏,柳翎看了趙序一眼,道:「王爺,我明日上午出發,就不來向您辭行了。明年二月的會試,我定不會耽擱。」


    前世這一年的冬日,西夏悍然出兵劫掠大周邊城,大周一位名將橫空出世,全殲西夏入侵軍隊,為大周建立了不世功勳。


    這一次,柳翎要為端王拉攏這位未來的名將,也為自己鋪路。


    男子漢大丈夫當建功立業青史留名,前世他原本就打算前往甘州,著力經營大周邊防。


    十月十三這日早上,素梨來到碼頭,隨著接引的阿樂登上了船,見到了在艙房裏等她的趙舒。


    見趙舒眼下青暈明顯,分明是夜裏沒有睡好,素梨忙安頓趙舒睡下,自己坐在榻邊繼續看從薛春雨那裏「借」來的話本。


    薛春雨雖然是縣衙都頭,卻有一顆愛好文學的心,京城裏但凡出了新話本,他必定購置後拜讀一番,然後深藏起來,以免兩個弟弟和表妹素梨看到,因此他房裏床下藏有兩個大箱子,箱子裏藏滿了各種話本,其中有不少香豔無比的。


    素梨替薛春雨打掃整理房間時發現了這兩個大箱子,隨手翻看起來,結果新世界的大門就這樣在她麵前打開了。


    她昨夜差不多一夜沒睡,一直躲在被窩裏讀話本。


    這次出發迴鞏縣,素梨趁薛春雨不在家,悄悄帶了兩本話本出來,特地用雪浪紙包了書皮,分別寫了「漢書」和「杜工部集」做書名,想著路上好好研讀一番。


    誰知船行在金水河上,隨著水波晃晃悠悠,再加上素梨昨夜一夜未睡,而她又有一讀書就渴睡的毛病,她很快就睜不開眼睛了,不由自主就趴在榻邊睡著了。


    趙舒一向怕冷,睡夢裏感受到熱源在旁,不由自主靠向熱源。


    素梨睡得正香被趙舒擠到了榻下,她坐在地板上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又爬迴了榻上,用胳膊固定住一直擠她的趙舒,很快就又睡著了。


    鞏縣距離京城畢竟才一百多裏地,半日也就到了。


    船在碼頭上拋錨泊好之後,阿保來到趙舒的艙房外敲了敲門:「公子,到臨河別業了。」


    臨河別業有單獨的碼頭,正好與陳家花圃隔河相望,就在臨河別業後門那裏。


    趙舒醒了過來。


    他察覺到似乎有些不對,溫暖異常,暖香盈鼻,觸之柔軟豐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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