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梨有些失望:「沒了就算了,我晚上和大表哥去朱雀門外的州橋夜市,我想吃那裏的羊肉炕饃和酸辣三鮮水餃了!」


    趙舒當即微笑:「我想起來了,田福如今改名叫田多了,就在這裏呢!」


    素梨笑眯眯:「那我就不客氣了,用罷晚飯我再走。」


    想到美味的佛跳牆,素梨覺得好餓,便拈了一粒酥油泡螺吃了。


    趙舒微笑。


    好在那佛跳牆做起來甚是費事費時,素梨的這頓晚飯怕是要用到子時了……


    趙舒有一句沒一句地與素梨說著話,時不時抬眼看看窗外,盼著再來一場夜雨,這樣他就更有理由留下素梨了。


    也許是趙舒的祈禱起了效,外麵光線漸漸暗淡了下來,晚風刮了起來,窗外的竹葉被風刮得沙沙作響,素梨呆在溫暖的室內,卻也有寒意浸人的錯覺。


    屋子裏鋪設有地龍,比外麵要暖和不少,錦榻一旁擺著一座赤金枝型燈,屋子裏亮堂堂的。


    單是看著素梨,聽著素梨說話,趙舒就覺得幸福。


    隨著夜幕的降臨,趙舒卻咳嗽了起來。


    素梨伸手一摸趙舒的額頭,發現有些燙,忙叫了阿保進來:「阿保,趙小哥有些發燒,要不要請沈大夫?」


    阿保也吃了一驚,忙去請了沈寒之過來。


    沈寒之開了藥就離開了。


    阿保服侍趙舒服了藥,待趙舒陷入昏睡,這才低聲道:「秦姑娘,自從您……我們公子其實已經好多了,隻是這深秋初冬天氣,還是過於幹燥了。」


    素梨想起前世趙舒一直住在金明池行宮,忙輕聲道:「你們公子其實應該住在像臨河別業那樣離水近的地方。」


    阿保低低答了聲「是」,看了一眼熟睡的趙舒,這才低低道:「我們公子原本的住處就在一處湖泊的中央……」


    素梨知道阿保所說的「在一處湖泊的中央」的住處,指的應該是金明池行宮,默然片刻後,開口問阿保:「我表哥和阿喜還沒帶著那盆……盆景過來麽?」


    阿保心知素梨所說的盆景,就是煮水讓趙舒用來沐浴的藥藤,當即道:「秦姑娘您別擔心,阿樂已經到外麵去迎了。」


    素梨起身走到窗前,見外麵花枝搖動劇烈,分明是變天的前兆,知道快要下雨了,一顆心卻安定了下來——若是真的下雨,對趙舒的病情來說,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就在雨滴落下的同時,阿喜引著薛春雨過來了。


    素梨忙迎了上去:「大表哥,那盆盆景帶來了麽?」


    薛春雨從背上卸下竹篋,打開蓋子,從裏麵取出了種植著藥藤的花盆:「在這裏呢!」


    素梨心裏鬆了一口氣,忙接過花盆,遞給了阿保:「阿保,你去伺候你們家公子吧,我和表哥先迴家,明日再來探望趙小哥。」


    阿保聞言,心裏一慌,眼巴巴看著素梨,聲音哀戚:「秦姑娘,我們公子服藥前說了,有極重要的話要和您說……」


    素梨到底擔心趙舒,低頭沉吟。


    薛春雨原本是打算接素梨迴他的小宅子住的,此時聽說趙舒病重,也有些可憐他,忙道:「素梨,要不你先留下吧,我明日下了值來接你。」


    素梨也想看看趙舒的情形到底如何,當下點了點頭:「表哥,你待雨停了再走。」


    阿保忙道:「薛都頭,酒席已經備好了——」


    薛春雨急著迴衙門複命:「今晚我輪值,我得趕緊去衙門,有雨具就行,酒席下次再領!」


    阿保給一邊的阿樂使了個眼色:「阿樂,你去送薛都頭。」


    阿樂當下奉上提前準備好的玄色油布鬥篷:「薛都頭,請!」


    薛春雨接過油布鬥篷,看向素梨。


    素梨點了點頭,微微一笑:「表哥,我沒事。」


    就趙舒那小身板,能有什麽事啊!


    聽素梨這樣說了,薛春雨這才披上油布鬥篷,隨著小廝阿樂沿著遊廊大步離開了。


    素梨目送薛春雨的身影消失在遊廊拐角處,這才深吸一口氣,雙目清明看向阿保:「阿保,現在就開始?」


    阿保點了點頭:「我現在就去安排,您先去陪著公子。」


    素梨進去的時候,趙舒已經醒了過來。


    他本來正懨懨地躺在那裏,一臉的生無可戀,見到素梨進來,眼睛瞬間亮了起來,聲音微顫:「你……你沒走……」


    他還以為素梨已經離開了呢!


    素梨笑盈盈在錦榻邊坐下:「我還沒吃到你家的佛跳牆,今日非要賴著不走了!」


    趙舒原本還覺得人生灰暗,此時見了素梨,隻覺春風拂麵,仙樂飄飄,原本悶得發疼的胸腔也變得清爽起來,眼睛亮晶晶,聲音輕而溫柔:「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求之不得。」


    若是住一輩子,那就是上天對我最大的恩賜了。


    素梨想著趙舒是在感激她送來藥藤,伸手摸了摸趙舒的額頭,見他額頭的確有些熱,便柔聲道:「阿保讓人用藥藤煮洗澡水了,等一下你就可以去泡澡了。」


    趙舒被素梨摸得渾身發軟,一雙濕漉漉的眼睛看著素梨,眼中滿是祈求:「我有些怕……」


    素梨見他如此,想起前世自己離世前,趙舒也進入了彌留之際,前世他活了二十四歲,有十四年都在病榻之上,一直到死,不由心生憐惜,右手上移,輕輕摩挲著趙舒的發頂,柔聲道:「那你還穿著浴衣泡澡,我在一邊陪你。」


    趙舒心中歡喜極了,卻依舊做出自憐自傷的模樣來:「我有些渴……」


    經過素梨的那三次解毒,他身子已經比先前好了許多,如今瞧著病勢甚急,其實趙舒心裏清楚,自己是一日好似一日了,不過他一見素梨,就不由自主想要撒嬌,想要讓她陪伴自己。


    素梨忙道:「我喂你喝水。」


    趙舒泡藥澡的時候,素梨果真坐在錦凳上,趴在浴桶沿和趙舒說話:「你覺得怎麽樣了?」


    趙舒這會兒覺得甚是清涼舒適,身子也輕快了許多,當下道:「這藥澡的藥效可真不錯。」


    素梨眯著眼睛笑了:「這盆藥藤你先用著,每隔十日泡一次藥澡,我過幾日迴鞏縣,等我來的時候再給你帶一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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