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少年愣在哪裏,書生把手杖往他頭上一擊,直接把他的帽子掃了下來,挑在杖上拿了過來。


    "愣著幹什麽,還不快跑。"


    少年聽他這樣,噢了一聲,迴頭往門外走去。


    那些地痞流氓,戰戰兢兢地跟在後麵。


    少年走到門口時,突然想起什麽,迴頭大聲喝道:"別走啊,我叫人來收拾你!"


    "我等著。"


    書生說完,又坐迴了原來的位置上。


    這時候,周圍呆滯的客人才迴過神來,趕快走出店門,好像屋簷上流下的雨水。能走多快走多快,可別牽扯到這事裏。


    "哎呦唉!"


    展櫃孫瑞一下跪到了書生麵前。


    "你幹嘛跪我?"


    "我求求你了,大爺,趕快離開我這店吧。"


    "錢又沒少你的。"


    "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啊!"


    孫瑞看起來都要哭了。


    "你知道剛剛那少爺是誰嗎!"


    "不知道。"


    "他是吳家的人啊!這也是吳家的店!我還是吳家的下人!他們要是怪罪到我頭上!我幾條命也不夠啊!"


    "江南織造那個吳家?"


    聽語氣,書生這才有了一點興趣。


    吳家是江南大族,前朝時就勢力深厚,為官為商者眾多。


    清朝入主中原時,吳家利用自身在江南的人脈勢力,給予了滿清極大的幫助,被賜世襲江南織造。


    而吳家的吳致文則被封安國公,吳致語被封為興國公,兩人的妻子也有誥命,吳家上下其他被賜爵位的人更是數不勝數。


    江南織造專供皇家織物,油水豐厚,而吳家人也有任兩江巡鹽使的,亦是油水豐厚的肥差。


    自此以來,吳家在江南的勢力一家獨大,再無他姓可比。也因此,剛剛吳家公子便敢在這金陵城眾目睽睽之下,引一幫惡棍行兇打人。


    而書生得罪了吳家人,哪天被打死了扔在水溝裏也不稀奇。


    孫瑞怕被連累,一個勁地央求書生離開,爹啊娘啊叫個不停。書生被他逗樂了,嗬嗬嗬嗬笑個不停。


    "行行行,我走可以吧。"


    "恩公!大恩大德永世難忘,下輩子定要做牛做馬報答!"


    孫瑞千恩萬謝,又奉上銀兩。書生沒有拿,提起手杖就走了。


    看他真的走遠了,孫瑞這才鬆了一口氣,心想誰特麽下輩子還想做牛做馬啊!這人真是個瘟神!


    瘟神送走了,但是孫瑞還得想一個借口,讓待會迴來的少爺心滿意足,沒準打自己的時候能輕點。


    不過奇怪的是,等了很久少爺都沒有迴來。孫瑞求之不得,心想這劣少要是永遠不來自己這裏,那就最好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書生一出門,就奔著吳家去了。


    吳家大宅,坐落在興安街上。興國府與安國府是兩座平行的大宅,後麵共接著一座大庭院,周圍則被仆人、門客居住的房子圍繞著。


    這整條街住的,沒有一個是不靠這吳家吃飯的。


    書生走到興國府前,門口敞開,台階下是兩個巨型的石獅子,並不做戲球狀,而是張牙舞爪,氣吞天地。


    台階上門口是兩個站崗武士,手裏拿著方天畫戟。他們手裏的畫戟看似威武,但其實書生一眼就看出這戟製造不得法,形狀徒為好看,無法施展戟法。


    他們應該也不懂戟法,隻是拿著戟來助威,虛有其表。


    書生避開進進出出的人,走上台階,站到門房前。


    看門人抬頭一看,又把頭低下了,問道:"有名貼嗎?哪來的?"


    大戶人家的門房最有眼力,一眼便可知人身份、氣量、前途。


    旁邊的兩個武士,偷偷瞟向書生。這個書生打扮古怪,起來沒帶多少書,卻拿了一根長長的手杖。


    手杖通身是橢圓形的,看起來結實耐用,可書生看起來並不是需要代步的人。


    "沒有名帖。"


    看門人一聽,馬上就想趕他走。


    "但是有一封官修書信。"


    看門人拿過來看了,發現竟然是本府吳荃鋅老爺的信,他可是吳致語公之子,襲興國公之位。


    他看了頓時汗如雨下,心想這書生陰險,一句話還要分成兩份說。


    "請。"


    大門裏麵陰涼又客人看不見的地方,蹲了七八個小廝,正在哪裏休息打鬧。


    "喂!"


    門房一揮手,幾個小廝立刻站了起來,他們一看門房神情就知道有好活,怕不是來了貴人。立馬擠了過來,紛紛自薦。


    門房挑了一個出來,交代說:"這位是鄭劍書先生,等著要見荃鋅爺,你帶他進去,別怠慢了!"


    "不敢,不敢,鄭先生這邊請。"


    小廝引著他進了府,先往住的地方去了。


    這帶路也是有講究的,尋常人進了府內,絕不可走正道,否則衝撞了府內貴人就很不好了。


    鄭劍書算個客人,但也說不上身份高貴,既不走在正道上,也不在路邊。


    "先生是說客,還是謀士啊?"


    小廝好奇地問道。


    "我是一個教書的先生。"


    聽了鄭劍書的迴答,小廝明白這是謙詞。謀略高深的幕僚,有時也很謙虛。小廝知道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府裏的仆人都機靈,不機靈幹不久。


    小廝把他帶到了客人們的住處,然後就告退了。


    客房在興國府主宅的一側,也占地不小。鄭劍書被帶到這裏,又見到了一位客房管事。


    "這張腰牌,您收好了。"


    鄭劍書接過腰牌,是墨綠色的木牌,上麵寫有數字,表明了他房間的所在,也表明了他的地位。


    哪個客人住哪間房,是被仔細規劃好的。有的人住的久,有的人住不久,其中道理不言而喻。


    "憑腰牌可以出入府邸正門,但您保管好了,千萬別遺失。"


    千萬兩個字,說得特別重。


    "荃鋅爺有事外出,這幾天見不到他了。但他交代過了,要好好招待您,請先生寬心等候。"


    吳荃鋅請鄭劍書來,是為了教兒子吳延楓讀書。


    "延楓少爺,明天一早就會在書房裏恭候先生。但請先生記住,有些地方是不能去的,可別走錯了。還有些話,我當先生是清白知禮之人,就不說了。"


    鄭劍書明白他言下之意,是讓自己別隨便跟人搭話,尤其別跟女眷說話。


    說完了話,鄭劍書去了自己房間,那裏談不上華麗,但是幹淨整潔。


    他直接往床上一躺。


    很多客人來了府上,幾個月甚至半年還沒見到主人的情況,也是會發生的。


    興國公吳荃鋅可能在府上,但覺得沒必要見自己,也可能真的不在。


    這一夜萬籟寂靜,整條街都十分安靜。


    第二天,鄭劍書早早就去了書房。


    但不出他預料的是,吳延楓果然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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