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阪凜極其懊惱,懊惱得想要用腦袋去撞牆。


    她本來就有這樣的懷疑,在召喚出來的從者言之鑿鑿的堅稱自己喪失了記憶,這一事件無疑加劇了她的疑慮——


    這無疑是她在至關重要的召喚環節中出現了差池,從而引發了後續一連串令人頭疼的問題。


    不行了,讓我去死吧……


    心好累……


    每一個步驟都充滿了挫折,仿佛所有的環節都在與她作對。曾經在召喚儀式前那份滿滿的自信,如今已完全轉變為了自我質疑和厭棄。


    不行,要優雅要優雅要優雅……


    努力在心中默念著遠阪家的家訓,少女還是想要掙紮一下,不願意放棄這次聖杯戰爭的希望。雖然就現在看來,她在這場聖杯戰爭之中其實沒什麽希望了。


    但是——


    一旦錯過這次的聖杯戰爭,下一次估計要等六十年後了。


    想到這裏,遠阪小姐憑借一種難以名狀的堅韌,拿出了一股狠勁,她再度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向她的從者詳細解析這次召喚的實況。


    而在她語氣帶著幾分煩躁,卻又條理清晰的娓娓道來之下,夏至對於這個世界的情況也逐漸有了個大概的了解。


    ——這個世界當然也是地球。


    ——目前的時間點正是2002年,2月1日。


    ——當前所在的地點是位於極東日本的一個海濱小城,名為冬木市。


    在十九世紀前後,這座城市就開始暗中舉辦聖杯戰爭,遺憾的是始終未能圓滿達成目標,故此不斷地循環往複。而每一次的戰爭,無論成敗與否,都會耗盡冬木市地脈中的靈力儲備。


    因此,唯有經過六十年的重新「充能」,冬木市的地脈靈力方能再度充沛至足以支撐下一場聖杯戰爭的程度。


    直到迄今為止,這座城市的天穹之下僅見證了五次聖杯戰爭的壯麗篇章。而且尤為特殊的是,最近的這一次聖杯戰爭,距離上一次的儀式舉行,僅僅相隔了短短十年光陰。


    在這場第五次的聖杯戰爭中,遠阪凜——這位意外將他誤召至此的魔術師小姐,正是其中的一位參與者。


    她的家族在冬木市擁有舉足輕重的地位,既是時鍾塔魔術協會的一員,也是冬木市的管理者。


    世代以來,遠阪家族都始終是曆屆聖杯戰爭中的有力競爭者,從遠阪家的祖先遠阪永人,到上任家主遠阪時辰,再到現今的遠阪凜本人,他們家族的身影從未缺席。


    ——主打的就是一個重在參與。


    當然話說迴來,誰又不是如此呢?


    反觀以往每一次的聖杯戰爭,真正能夠稱得上贏家的角色,卻始終未曾出現過。


    ——————


    基本上就是這些,而在遠阪凜訴說的過程之中,夏至也是不動聲色的旁敲側擊了一下,詢問了一下有關於不列顛島的情況,得到的迴應在預料之中。


    那片土地目前處在英國的統治之下,並非什麽傳說中的妖精王國。


    這一點其實在夏至的推測之內,自從他被召喚以來,就已隱約察覺到這個可能性——或許這是另一個平行世界,也或許是同一個世界,隻是處於不同的曆史時段。


    畢竟就他掌握的線索來看,妖精國的那個世界應該才是偏離常規的存在。


    薇薇安也曾提及過一個關鍵點——


    不列顛島之外盡是虛無,地表已然化為無之海...


    根據那個「化為」透露出的時態揣測,夏至更傾向於認為,妖精國的世界是在自己熟悉的地球世界衰敗毀滅後的時序上,所衍生而出的新產物,它誕生於末日浩劫之後的行星廢墟之上。


    當然,關於這個假設是否成立,還需要進一步收集和驗證更多的線索。


    而迴到眼下的情況上來,他也暫且沒去思考那麽遙遠的問題,而是在迅速檢索自己龐大的數據庫,確認沒有能夠找到有關於「冬木市」之類的地理知識。


    顯然,這很可能屬於異世界的位麵偏差值所造成的空白。


    而且千禧年前後的時代,也委實距離他熟悉的年代有點遙遠,時空的距離感尤為明顯。


    很好。


    既沒有天時,也沒有地利——


    他不禁再次將目光投向前方不遠處那位黑發雙馬尾少女,覺得或許還需要評估一下,看看剩下的人和是不是能夠滿足條件。


    總感覺有點懸……


    況且隊友是不是豬一般的隊友,這個還很模糊,對手卻很大概率真的是神一般的對手。


    畢竟,稍微正規一點的英靈召喚,貌似往往都是從曆史、神話與傳說中召喚出那些赫赫有名、功勳卓著的偉大英雄,他們昔日的戰績不是屠龍斬神,便是君臨萬物。


    難道真的來打個卡,就直接退場?


    夏至倒也不是妄自菲薄,隻不過自我審視一番後,他覺得以自身的力量,在這場聖杯戰爭之中雖然不能說是舉足輕重吧,但也可以說是聊勝於無。


    這麽一想,頓時就更糟心了……


    ——薇薇安呢?


    ——薇薇安來救一下啊!


    在破敗不堪的客廳裏,遠阪凜並未揣測出被她召喚而來的從者內心所想,一口氣述說完後也覺得更加疲倦,遂找了一把尚且完整的椅子坐下。


    同時這個黑長直發雙馬尾少女微微眯起眼睛,以一種懷疑的目光,上下審視著對方。


    “看起來,你好像是個近現代的英靈?”


    她疑惑地問。


    早先的沮喪情緒如同烏雲籠罩,令她的思維變得混亂,注意力無從集中,完全忽略了對細節方麵的敏銳。此刻稍作冷靜,她才察覺到對方身上的衣著裝束似乎值得注意,不禁心生懷疑。


    ——近現代?


    ——當然不是,我其實來自未來……


    夏至其實也知道,自己身著的這套服飾,盡管經過數次改造以適應妖精國的時尚潮流,卻仍保留了一些現代風格元素,這一點確實比較顯眼。


    然而,這對他來說又有什麽關係呢?


    他作為一個「失憶從者」,對於這個問題表現出超乎尋常的淡然,並且始終如一地迴應,那副理直氣壯的模樣:“不知道,忘記了。”


    遠阪凜:“……”


    好好好,這麽玩是吧……


    她緊緊捏緊雙拳,想要用腦袋去撞牆的衝動更強烈了。


    這隻黑發雙馬尾並不知道,這是對方在cpu自己的說辭,隻是對自己的失誤更加懊惱了,恨不得去以頭搶地,為什麽一次失誤會引發這麽嚴重的後果啊!


    這聖杯戰爭還能贏嗎?這聖杯戰爭到底誰在贏啊!


    又氣又急的將自己的頭發撓得亂糟糟的,她咬了咬牙,盡管極力克製,但視線依然不由自主地在對方那融合了神秘與現代感的服飾上徘徊,無法忽視其獨特之處。


    真的沒辦法不在意啊!


    如今的遠阪凜對聖杯戰爭的理解尚顯稚嫩,坦白講,她的觀念略顯單薄而且一根筋。


    例如在她心中,saber無疑是最強大的從者,倘若能夠擁有這張決勝的王牌,那便幾乎等同於提前預訂了保送資格。


    倘若實在抽不出ssr,至少也該在上三騎中挑選其餘二者,那樣至少還能在其他方麵占據優勢,即使不能確保直通決賽,也能在競爭中保有一席之地。


    若是連這個條件都未能滿足,局勢便堪憂了。若不幸抽中caster或assassin這類被認為較弱的從者,那麽在她看來,這場戰役幾乎可以宣告提前結束。


    在之前的聖杯戰爭裏,這兩大下水道職階都已經充分證明了它們的含沙量,基本都是一輪遊水準。


    基本上就是這樣,類似這樣的觀念,遠阪凜是堅信不疑的,所以才會那麽執著的想要獲得saber。


    她同樣也相信越古老越神秘,越神秘越強大的道理,正如她的父親當初選擇用世上第一條脫皮的蛇的蛻皮化石,作為觸媒召喚最古老的英靈那樣——


    如果有得選擇的話,遠阪凜肯定也不介意這麽做。


    可是她偏偏沒得選擇,甚至召喚出來的從者不但一點兒都談不上古老,還年輕得有點過分,讓她越看越是心涼……


    終歸是不太死心,遠阪凜緊緊盯著自己花了一半石頭,從卡池裏抽出來的不知道什麽品質的陌生從者,近乎是從牙縫裏擠出言語與聲音來——


    “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


    “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


    “寶具真名難道也忘記了嗎?”


    “什麽寶具?”青年皺眉疑惑,自己哪有這玩意兒。


    “……”


    “……”


    空氣突然變得安靜,沉默是今晚的月色。


    過了好一會兒之後,才終於有聲音打破了沉默。


    “嗬、嗬嗬……”


    少女低頭看著廢墟似的地麵,臉上的表情完全被劉海下的黑暗遮掩,時不時發出奇怪的笑聲。


    就這樣子,她才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轉過身去像是沒有靈魂的木偶般慢慢走開,晃晃悠悠的上了二樓,從樓下客廳天花板的空洞處,能夠看到她在缺口處走過。


    不多時,樓上傳來房間門的開關聲。


    一切都安靜了下來。


    “……”


    “……”


    好像對這位禦主小姐的打擊有點大啊。


    在瓦礫堆中半倚著的夏至,若有所思地注視著這一幕。


    不過這樣也好,他也沒開口叫住這位年輕的魔術師小姐,這個時候她最需要的就是去休息一下,讓頭腦冷卻一下,以免情感的劇烈波動影響了判斷。


    待到她真正迴歸冷靜之時,或許就能以更為理智的態度重新審視彼此的相處模式,並為未來的合作鋪墊好心理上的準備。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就像是他給自己找的失憶理由那樣,不光是察覺到了少女本身就有這樣的疑慮,所以就順勢pua她,也是因為他意識到這是當前最好的解決辦法。


    畢竟自己壓根不是什麽英靈……


    沒有什麽豐功偉績、不朽傳說……


    更沒有什麽奇跡般的能力,幻想化為現實的華麗寶具啥的……


    然而直接攤牌並非上策,那等同於主動暴露自己是普通人的事實,實非明智之選。然而,偽裝成英靈亦非可行之道,畢竟這樣的謊言極易被揭穿。


    夏至也看得出來,聖杯戰爭對少女很重要,尤其是這小丫頭完全沒什麽城府,大概也是沒想過要在自己從者麵前掩飾對聖杯戰爭的渴望與重視,那想法根本就是寫在臉上的。


    所以他就必須更加慎重一點,要考慮到對方一旦心態崩了,會不會做傻事的可能性……對方畢竟是禦主,在契約上占據優勢,而且擁有保底的三劃令咒。


    在這種情況下,就必須要留點幻想的餘地給她,讓她抱著一絲僥幸的心理。


    像是現在這樣——


    「失憶」這個借口既給了自己一個理由,也給了對方一個理由,讓雙方不至於直接爆發最激烈的衝突。


    隻要真相尚未被徹底釘死,隻要還心存一絲僥幸心理,那麽人就能夠自我克製,不會因為崩潰而走極端。


    夏至輕輕唿了口氣,迴想了一下整個過程,感覺自己還是把握住了遠阪小姐的心理活動。他收迴視線,看向自己的身體,試著舉起一隻手到眼前。


    這次成功了……


    算是一個好消息,表明行動力在迴複。


    他嚐試著從瓦礫廢墟裏站起身來,同時禁不住的在心裏腹誹著,召喚就召喚吧……為什麽還把自己的鍵位改了?


    說起來,現在的這具身體應該算是從者之軀吧,這究竟是個怎麽樣的狀況來著?


    ————


    ————


    翌日清晨。


    “哇啊啊啊啊——!!”


    一大早的,遠阪家的洋館之中就傳出一聲驚人的慘叫。


    搖搖晃晃,好似尚不清醒的少女揉著眼睛,走出了房間,正打著哈欠間,陡然就看到了客廳地板上的那個巨大缺口,透過凹洞還能夠看到一樓的滿地狼藉淩亂。


    有那麽一瞬間,遠阪凜感覺自己的心髒都停跳了一拍。


    眼睛瞬時瞪大,瞳孔卻是猛然收縮,緊接著就是那聲仿佛穿透人耳膜的尖叫了。


    “你吼那麽大聲幹什麽?”


    在樓下,夏至皺著眉頭探出頭來,看著樓上那一臉崩潰不敢相信的黑發雙馬尾少女,伸手掏了掏耳朵。


    “……”


    “……”


    “嗬、嗬嗬……所以——所以是真的嗎?不是做噩夢?”遠阪凜整個人都灰白化了,好像是畫師忘記給她上色一般,一下子失意體前屈的跪在那裏。


    完了完了,沒指望了……


    本來以為做了個很糟糕的噩夢,心情已經很不美妙了。


    沒料到醒來之後,現實更是給了她極其沉重的一擊,心情就更加崩潰了。


    而且……


    這要花多少錢來修繕洋館啊!自己真的要破產了啊!!


    ……………………


    小半個小時後。


    遠阪凜出門去了,她低著頭走在路上,整個人莫名的給人一種陰沉的感覺。


    沒辦法。


    聖杯戰爭的壓力,身家性命的壓力,財政破產的壓力……現實的沉重在這一天裏,直接不由分說的全部壓在了少女那稚嫩的肩膀上,她根本笑不出來。


    甚至她還要去上學!


    明明是這麽沉痛,這麽悲傷的事情,她還得裝作沒事人一樣去上學,這是什麽黑色幽默故事!


    在她的身旁,旁人根本看不見的夏至饒有興趣的跟著少女,通過迴複行動能力後,所本能掌握的「靈體化」的技巧,既能夠節省魔力,又能夠方便行動。


    他完全無視了自己禦主的心情有多麽沉重,踏著輕快的步伐,四下打量著這個陌生的冬木市,很快的就若有所察的看向了某個方向,並且提出了疑問:


    “那邊是不是就是靈脈的所在地?”


    “……”


    “……”


    遠阪凜有氣無力的看了一眼那個方向,懨懨的迴答道:“那邊是圓藏山,確實是冬木市的靈脈之一……”


    她現在實在沒什麽心情,也沒在意這家夥是怎麽察覺到那邊的靈脈,更加不知道這家夥在打什麽主意。


    “圓藏山……”


    夏至走在少女的身邊,捏著下巴思考起來。


    他昨晚沉思了一整晚,不斷的盤算著自己這邊的條件與優勢,最終的結論是——自己這邊毫無優勢,要靠尋常策略,幾乎沒有任何的勝算。


    所以,隻能夠不走尋常路了。


    他的注意力也理所當然的落在了自己手中的最大一塊拚圖上,那便是不久之前,茵蒂克絲默寫出來的《抱樸子》手抄本,原典是一本教導人如何不老不死、成為仙人的魔道書。


    在已經寫出來的那幾十頁的禁忌知識裏,其中主要記載的內容,是煉丹術。


    更確切的說,是煮石之術。


    在道教中認為石髓等礦物藥材,不能輕易服用,需要得到煮石之法才能服用修行……利用此術,便能烹煮礦精石髓,諸凡五金八石,莫不能煮,萃取精華,化而為丹。


    若是有足夠條件,不僅僅能夠烹煮五金八石……


    甚至能煮地脈之氣!


    咦?地脈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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