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文賀家就在城西專賣玉器的臥龍街,是一個花木蔥蘢的小院子。


    王四兒看著車,陳三郎帶著素梨去見齊文賀。


    齊文賀是個瘦小卻極精神的老頭,也不廢話,引著陳三郎舅甥倆在院中葡萄架下坐下,直接便道:「秦姑娘說說你的要求,我來尋合適的房子。」


    素梨心中早盤算過,因此邊想邊道:「位置要在城隍廟,鞏縣城裏和女人有關的生意都集中在那一帶;須得前有臨街鋪麵,後有宅子;朝向要好,得朝陽……」


    齊文賀微微頷首,一一記在了心裏。


    素梨說完了以上條件,然後鄭重道:「齊先生,最重要的是,不能鬧鬼。」


    齊文賀:「……」


    這小姑娘一臉認真,他還以為有什麽重要的話,卻原來是這個。


    他笑了起來,道:「秦姑娘,請放心吧!」


    迴到家裏,素梨把給姥爺買的酒肉,給姥姥買的點心交給了春穎去灶屋拾掇,自己把那個鼓鼓囊囊的大包袱完璧歸趙,遞給了她娘,忍不住又離間道:「娘,你看我爹端午節那日來瞧的你,接下來就跟小鳥一樣飛走無音訊了,你還巴巴讓我給我爹他老人家送衣服送鞋襪,誰知他老人家早撲棱著小翅膀遠走高飛啦!」


    陳氏聽女兒說話,隻是笑,待素梨說累了,這才遞了一杯涼開水給她:「想著你渴了,我給你調的蜂蜜薄荷茶。」


    素梨最喜歡喝涼陰陰的蜂蜜薄荷茶,接過來挨著陳氏坐下,一口一口喝了。


    陳氏摩挲著素梨的背脊,柔聲道:「餓了吧?娘去給你煮碗麵?」


    素梨瞅了瞅娘親隆起的肚子:「我吃兩塊點心就行,反正快要吃晚飯了。」


    這時候陳老太拿了曆日遞過來:「素梨,你識字,看看曆日,離八月十五還有多少天。」


    素梨接過曆日看了看,道:「今日是七月最後一日,距離八月十五不多不少還有十五天。」


    陳老太聽了,和陳氏說道:「二姐兒,中秋節你大姐要迴來,她喜歡吃豆沙餡的月餅,到時候咱們多做一些……」


    素梨坐在一邊,眼睛看著手中的曆日,心中卻道:李濟母親李太太壽酒是在六月十五,趙舒是在當天夜裏連夜乘船離開的……如今算來,他已經走了一個多月了……


    不知道趙舒還記不記得他答應過,八月十五左右要來陳家一趟……


    罷了,他們這些達官貴人,每日來往的是高官顯貴,操心的是國家大事,哪裏會記得曾經和一個農家小姑娘有過這樣一個約定……


    想著想著,素梨不知為何心裏有些難受。


    她不願自己沉浸在這種不開心的情緒裏,當下便換了衣物,戴上草帽去花圃陪姥爺一起做活。


    陳老爹在花圃最北端的那一大叢灌木那裏。


    素梨過去的時候,陳老爹正立在那一大叢灌木前想心事,見素梨過來,他心事重重道:「素梨啊,眼看快到中秋了,你看這寶貝都開始變黃了……」


    素梨見先前青色的圓球形果實已經長到了梅子那麽大,便低聲問道:「姥爺,這種藥怎麽用?」


    陳老爹沉吟了一下,道:「到中秋節左右這些果實會變成金黃色,這時候用銀刀劃一道口,會流出一種青色半透明的汁液,須得立即口服,不然片刻後汁液變成白色,不但不能解毒,而且含有劇毒。」


    「這種藥得在夜間子時服用一盞,服後立即用這種藤煮水蒸浴。」


    「這些果實變黃後隻能在枝上掛三五日,過了時間,就會自己落下來,就沒有藥效了。」


    「這種藥也不能立即解除身中之毒,不過服用一次,毒性就會解一些……咱們不能救治天下人,能幫一個就幫一個吧!」


    陳老爹絮絮地和素梨說著,素梨用心記著,祖孫倆一直在花圃呆到夜幕降臨,這才離開。


    當天夜裏下起了雨。


    雨淅淅瀝瀝下著,屋子裏有些潮濕陰涼。


    素梨裹緊身上的薄被,翻了個身,心道:京城距離鞏縣這麽近,鞏縣下雨,京城應該也在下雨吧?


    前世趙舒一直住在金明池行宮,京城福王府一直空著,如今他會不會也在金明池行宮呢?


    金明池行宮可真美啊,尤其是春日的時候,碧水一望無際,宮殿壯麗巍峨,柳堤如煙,桃花盛開……


    趙舒一向在臨水殿居住,臨水殿那樣空曠巍峨,住在裏麵應該很寂寞吧……


    在細細碎碎的雨聲中,素梨不知不覺睡著了。


    此時趙舒還沒有睡。


    雨夜的臨水殿高大空曠,趙舒的床孤零零擺在寢殿深處。


    這個床是工部的能工巧匠特地為趙舒設計的,可以說是一個巨大熏籠,躺在上麵暖和卻又不至於燥熱。


    黃花梨木床房裏鋪設著厚厚的鬆江白綾褥,趙舒躺在上麵,整個人似陷進去一般。


    大大的白綾軟枕熏了素梨製的香草香油,帶著微苦的藥香,有清心助眠之效。


    錦被白日剛剛曬過,帶著些陽光的氣息。


    這是最適宜趙舒的睡眠環境了,可趙舒還是睡不著。


    煎熬了良久之後,趙舒拉了拉床頭叫人的金鈴。


    隨著叮鈴鈴的聲音響起,在床房外榻上睡著的阿保跳了起來:「王爺,奴才來了!」


    趙舒屏住唿吸,片刻後輕輕道:「明日一早你安排一下,我要去看看金水河的防汛情形。」


    他說出口了,卻覺得有些不妥,忙補充道:「秋季該到汛期了,我在其位謀其政,還是去看看的好。」


    說罷,趙舒意識到自己有些欲蓋彌彰了,臉立時有些熱。


    阿保先是一愣,接著就笑了:「是,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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