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阿映還是阿映啦,不會變的,我隻是忽然明白了很多事。”


    “比如說呢?”


    “比如,人做事一定得考慮到後果,有些事可能一輩子也無法償還,不,可能永生永世也無法償還。”


    畢川眼神深邃,我想他應該明白我的意思,比如那場洪荒大災,就可能拿我生生世世來補償都無法還盡。


    “如果阿映想還的話,那我就一直陪著你。”


    “還是別了吧,我大約待在陰間,永無出頭之日了,可是你不一樣。”


    畢川攔住我的肩,道:“別這麽說,說不定事情有轉機。”


    我想起了那把扇子。


    果然還是得去找大殿問問,在那之前,我先將事情告訴了畢川,畢川卻告訴我,如果我當初真的遭受了什麽蠱惑的話,那能夠闖入曆寒結界來蠱惑我的人,一定非同尋常。


    穀衣告訴我,大殿過會兒有空,我可以去找他。


    於是我將生死簿放好後就立刻去了大殿處,然而當我匆匆奔入殿內時,卻看到曆寒也在。


    大殿:“三殿來啦。”


    曆寒拿餘光瞥了我一眼,似毫不在意。


    其實曆寒在也好,反正我被關那麽多年,都是他一手操控,他起碼得知道,我當時經曆了什麽。


    我選了一個離曆寒不遠不近的位置坐下,但是離大殿有些遠,他嗔怪地看了我一眼,道:“你坐那麽遠做什麽,穀衣不是說你有事要跟我說嘛。”


    我把頭一埋,又迅速挪到了曆寒旁邊。


    “到底什麽事?”


    “是這樣的,我近來老是琢磨大災前發生的事情,當時山鬼跑迴鳳麟洲來看過我,還掉了一把扇子,那扇子會說話,還給我看了許多不太好的事情,我當時情緒很激動,不知怎麽就發動了驚濤……”


    曆寒轉頭看著我,我越說越小聲,直接略過了關於穆時州的部分。


    大殿:“這麽要緊的事,怎麽才說。”


    “也不晚啊,再說,又不是我自個兒願意失憶的。”


    曆寒道:“那扇子,什麽樣子,還有給你看了什麽,任何線索都不能放過。”


    在曆寒的眼神“脅迫”下,我心一橫,索性將看到曆寒殺了穆時州的畫麵也說了,還以為他會有什麽別樣的反應,但是隻見他什麽表情也沒有。


    我:“好啦,該說的我都說完了,我想著大殿是仙界元老了,應該知道的事情不少,或許能聯想到什麽。”這也是我來找大殿的初衷。


    曆寒:“好了,你迴去吧,我與大殿再商量商量。”


    欸?這就趕人了?我看著曆寒,很是不解。


    大殿:“你說的事情,非常蹊蹺,所以一時沒有定論,我們還要再討論討論。”


    我叉腰:“有什麽討論,非得避開我嗎?”


    曆寒二話沒說,直接將我“提”迴了三殿。


    我氣唿唿地看著曆寒離開的背影,雙眼冒火,穀衣目睹後,道:“二殿今兒是怎麽了?還有你不是去找大殿嘛,怎麽被二殿送迴來了?”


    “誰知道呢!”


    穀衣一臉無辜,以為自己什麽地方惹到我了。


    大殿那兒暫時沒有什麽收獲,我於是去找了畢川,畢川雖然比不上大殿元老,但怎麽說也是飽覽群書,知道的事情也定然比我多。


    聽完我的講述後,畢川從自己書架上翻了一本鬼怪名錄給我看,其中有一種傳說中的惡靈,叫扇麵魂。


    扇麵魂生在炎夏,一般是夏日人們的噩夢所化,沒有具體形態,似一陣煙,又似一片雲,所以,很難捕捉到它他的蹤跡。


    可是,當日蠱惑我的若真是扇麵魂,那也有些說不通,因為據書中所載,扇麵魂雖然難以捉摸,但是靈力低微,不足以進入弱水的結界。


    “除非……他走火入魔了?”我隻知道神仙或修道之人有走火入魔的情況,但是不知道鬼混惡靈有沒有走火入魔的說法,畢竟本來就不是什麽好鳥。


    畢川糾正我:“本就是魔類,何來此說。”


    不知怎的,我聯想到了曆寒。


    “曆寒不也本來是靈力低下的曇花嘛,瞅瞅後來都成哪樣了。”曆寒的故事告訴我們神仙,千萬不要因為自己高高在上,就輕視了那些夾縫中生長出來的小草。


    畢川:“二殿隻是個意外,何況他生在了地獄,有得天獨厚的環境,助長他的法力。”


    “可是如果換成別的人在地獄待那麽久,早就被怨氣給灼傷了吧?”


    “的確,所以這也是許多人畏懼他的原因。”


    豈止是畏懼啊,我想,都恨不得殺了他,隻不過能力不足,殺不了而已。


    畢川又說:“可是阿映似乎不怕他?”


    “不怕嗎?有時候怕,有時候又好像無所畏懼。”最無所畏懼之時,當是他還是那個假和尚時。


    所以說,人總是欺軟怕硬的,小和尚從來都是冷清的,看起來很好欺負的樣子,所以我才會那麽肆無忌憚。


    倘若我當時便知道,小和尚原來是個令六界聞風喪膽的地獄魔頭,我大約第一天就跑得遠遠的去了。


    但所謂造化弄人,總是這樣的,很多事的發生都始料未及,也沒有什麽反悔的機會。


    我對畢川說:“你們以前一起假裝什麽都不知道,瞞著我,還真是不容易。”


    “其實也有人是反對曆寒封你記憶的。”


    “誰反對?”


    “孟戈,以及幾位判官。”


    “崔鈺大約是覺得我從此沒了內疚的心,太便宜我了吧。”實際上,曆寒就是怕我太過內疚自責,又處處怨懟,才出此下策的。


    畢川點頭:“你倒是很清楚。”


    我:“都共事這麽多年了,他們的脾氣,我或多或少還是了解的,隻是雖然以前沒有內疚的心,總歸還是憋屈了好多年。”


    剛接受閻王的任務時,我是非常抵觸的,但是隨時都會有人來管教、監督我,我又打不過,隻好大家讓我做什麽就做什麽,我想,從古至今,沒有任何一任閻王爺像我當時那般憋屈的。


    “那個時候,隻有畢川你對我最為放縱。”


    “因為我很心疼阿映啊,本來可以無憂無慮一輩子的,卻無端入了陰間,每日忙前忙後,還不知道為何而忙。”


    我幾乎眼眶都紅了,看著畢川一臉“慈祥”,原諒我想到了慈祥這個詞語,因為心裏著實是這麽覺得的。


    那會兒,每個人都要對我來指手畫腳,或者說不是指手畫腳,隻是每個人要求都很嚴苛,並非隻針對我而已。


    意外的是,曆寒很少出現,偶爾見到也隻是匆匆擦肩而過,說上兩句話也都公事公辦的模樣。


    起初我以為曆寒是十殿閻王中,除了第十殿外,最沒有存在感的閻王,實在是因為他除了我醒來時在,其他時候幾乎都見不著人。


    聽畢川說,當初大殿決定將曆寒和我拉到陰間做閻王時,所有人都是迷惑和不解的,因為平白無故將一個魔頭留在身邊,實在很危險。


    還好有了天帝的共生咒作牽製,否則,大家也沒有那麽放心曆寒,隻要共生咒在,想殺曆寒,隻需要對我動手便是,偏生我又是如今的廢材模樣,要殺我簡直太容易了。


    從前,曆寒便因為我遭到反噬毀了一次真身,如今又要受我連累,可見宿命這東西,半點不由人。


    共生咒是無解的,因此,我與曆寒,再也無法真正的一刀兩斷了,當初說出口的絕情話也都成了廢話。


    雖然要永遠成為羈絆,但我還是心有隔閡,不可能放下河神的死當作什麽都沒發生過,曆寒心裏或許也清楚,於是我們之間形成了一種默契:有的事你不提,我也不提,相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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