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歡鬧聲中,一大批軍馬已經把餘府上下包圍,爹以通敵賣國的罪名被抓走,並且於不日後便就會問斬,其他家人也跟著入了監牢。


    爹不知去向,我和娘親關在一起,我問娘親到底是為什麽,娘親一直搖頭,表示什麽都不知道。


    “爹爹一生正直不阿,怎麽會通敵賣國?這一定是汙蔑!”無論我怎麽清楚爹娘的為人,都沒有可以訴說的出口,暗無天日的監牢讓我覺得人生仿佛走到了盡頭。


    娘親告訴我,通敵賣國的罪名不小,那些人很顯然是握有什麽確鑿證據才會來抓人的,否則,他們不會什麽消息都沒有提前收到。


    按照律例,罪犯女眷多數會被充為官婢,我會去往哪裏,尚未可知,隻是去哪裏怕都是數不盡的苦難,這樣我要如何保護丁修筠呢?


    在監牢裏待了幾天後,我就被迫與娘親分開關到了一個單獨的牢房裏,這情形實在叫人生疑,像我這樣的女眷,斷沒有道理單獨關押的。


    就在那之後的一個夜裏,一個姑娘迷暈了獄卒,偷了鑰匙偷偷的進入了監牢,說受穆時州之托要救我出去,還帶了一個將死之人。


    “餘小姐,趕緊把這身衣服換上跟我走。”姑娘扔了一身舊衣服給我,我看著倒在地上那個病怏怏的女孩,忽然想起了娘親。“能不能救我娘親出去?”


    姑娘看了我一眼,道:“餘小姐,少爺為了找到這麽一個絕症之人來換你,已經費了很大力氣了。”


    我本還想說什麽,比如要不就先別救我了,將娘親救出去為要緊。那姑娘又說:“再耽擱時間,一個都走不了!”


    匆匆忙忙跟著來救我的姑娘,一路通暢無阻地跑了很遠才停下來,前方出現了一輛馬車,穆時州像等候多時。


    “阿弱,先跟我離開這兒,這裏的事情交給穆香。”穆時州一把將我拉上了馬車,被稱作穆香的姑娘隻說了聲一路順風便轉身離開了。


    “穆姑娘會去救爹娘嗎?”


    穆時州駕著馬車,沒有迴答我,我心頭有了非常不好的預感。


    “他們明日就要處斬了。”


    這一句話,叫我唿吸驟停,我抓住穆時州的手臂喊:“讓我迴去!”


    穆時州將馬車停在了路旁,按住我掙紮的雙手,道:“你迴去幹什麽?送死嗎?我費盡那麽大力氣來救你,買通了所有關卡,不是叫你再迴去送死的!你爹娘也不想看到你這樣,如果知道你還有機會活著,他們泉下有知會很安慰的。”


    “嗚嗚……”我哇一聲就哭了,穆時州將我抱住,一直拍我背。


    “時州,我第一次有爹娘啊,雖然早晚他們都會離開的,雖然明知道凡人壽命很短,可是……可是……”到最後我已經嗚咽得完全說不出話來了。


    “別怕,我會一直在的。”


    冷靜過後,我忽然想起了丁修筠,穆時州卻告訴我,餘府被抄家時,他就不見了蹤影,他也有派人去找過,但是至今沒有音訊。


    “他會去哪兒呢?”


    “咱們慢慢找吧,現在急也沒有用。”


    在這樣一個蒼涼的夜色中,我跟著穆時州逃向了遠方。那時我並不知道,等待著我的是再也沒有停止的傷痛。


    穆時州帶我去了一個偏遠的地方,他說等風頭過了就帶我迴春雪城,可是我已經不想迴去了,看著被查封的府邸,我大概是很難釋懷了。


    “阿弱,我想跟你說件事。”這幾日穆時州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你說吧。”


    “其實餘大人被抓的事情,城主也有份。當時我急著要救你,城主一直阻攔我,爭吵中,我才得知,原來是他聯合其他幾位大人一同將罪證上報國主的。”與我一起時,穆時州從來不會稱城主為爹,大概在他心裏,城主之流不過庸俗凡人,談不上多少情誼。


    我聽了呆坐在原地,良久才問:“城主為什麽要這麽做?他不是還盼著我們成親嗎?”


    “因為他早就想取代餘大人在春雪城的影響力了,春雪城不同於其他城池,占據了這個地方,就可以牽一發而動全身,隻要他集結夠兵力就能聯合附近的城池一同脫離國主的控製。”


    我嗬嗬了兩聲,道:“所以與我定親不過是為掩藏他的狼子野心罷了。”


    “阿弱,如果你想報仇的話——”


    我截斷了他,道:“你要幫我嗎?別說笑了,不管你當不當真,他都是你名義上的父親。”


    “你先聽我說完,這一世他是我父親沒錯,所以我也不會幹那等大逆不道的事情。隻是,餘大人這件案子,真正的罪魁禍首我們還不清楚。”


    “什麽意思?”


    “城主他再怎麽希望扳倒餘大人,也須得有非常確鑿的證據才行,那些關於餘大人通敵賣國的證據,是經由一個不知名的人送來的,那人寫信告訴城主說送了他一份大禮,希望他好好利用,落款是無名氏。”


    我閉上眼睛,全是爹娘在世時的模樣,我很想去取迴他們的屍身找個僻靜地方安葬,但是穆時州說,被斬首的人都會被扔進亂葬崗,要從眾多的亂墳中找到餘大人和餘夫人,實在是非常困難的事情。


    “城主知道你來救我了嗎?”


    “我離家這麽久,不說他也猜到了。”


    “那你還說帶我迴春雪城,城主要是見了我,肯定還是會想殺了我。”對於這任春雪城的城主,我印象其實不是很深,他每迴都是拜訪爹,談些所謂的天下大事,我當然沒有什麽興趣偷聽。


    “不會的,他最大的障礙已經除去了,你又能威脅他什麽呢?而且……我會保護你。”


    穆時州還是想堅持帶我迴春雪城,並且依然堅持要娶我,說隻有娶了我才能更加名正言順地保護我,我也能換個身份更好地活下去。他說的道理我何嚐不知道,像如今這般,我倆孤男寡女總一處,鄰裏早都當我們是夫妻了。


    “你說曆寒答應過你,可是這都幾年了,他怎麽還不出現?”


    我埋頭,像變成一隻蘑菇。


    穆時州蹲下來,捧起我腦袋,又繼續道:“不要逃避了,他如果要來,早就來了,我現在沒有法力,尚能拚盡全力救你一命,他呢?他在哪兒?”


    我望著穆時州的眼睛忽然又紅了。


    他見我又要哭,趕緊抱住我,道:“好了好了,我不說了,我不說了,阿弱,別哭,別哭……”


    曆寒啊曆寒,你到底去哪兒了,就算不想娶我,也沒必要不吭聲吧,你知不知道,我差點就被砍頭了。


    這段時間,我哭的次數比過往兩千年還多,難怪都說凡世辛苦,更難怪人人都想做神仙。


    我仿佛被人拋棄了一般,頹喪了好久,但日子總是要過的,穆時州天天陪著我,我也不忍再在他麵前說什麽喪氣話。


    過完了一個夏天後,穆時州再次提出帶我迴春雪城,我同意了,畢竟我還有未盡完的責任,丁修筠還沒有找到。


    “迴去,我們就成親吧。”


    “城主會同意嗎?”


    “我會讓他同意的。”言外之意就是,城主是不會同意的。


    眼下的情況,我心裏也是很清楚的,我一個無家可歸的女子,又不會武功,還沒有什麽一技之長,除了找一個可以依靠的人,也沒有別的辦法了,更何況,我還要完成保護丁修筠的使命。


    迴到春雪城的時候,已經刮起了北風,路過曾經的餘府,我又紅了眼,往日歡喜,似在眼前。


    “別看了,我答應你,以後定將那裏還給你。”


    “你?怎麽還?”我紅著眼睛望著穆時州,他忙著駕車,堅定地看著遠方,道:“總之,餘府早晚還是你的。”


    到了城主府時,老管家一看穆時州竟然自己駕著馬車迴來,連喊不得了。“少爺怎麽出去這麽久也不帶個小廝跟著。”


    “父親在哪兒?”


    “老爺出門去了,應當快迴來了。”老管家答道。


    我從馬車上走下來,嚇了管家一跳。“這……這位是?”他大概沒想到自家少爺出去一段時間後竟然帶了個姑娘迴來。


    穆時州將我扶下馬車,隻對管家說我是他很重要的人,切不可怠慢。


    房間收拾出來之前,穆時州帶我在府內轉了一圈,告訴我何處是他臥房,何處是廚房,何處是城主的書房……所到之處,丫鬟仆人都很驚訝,他們的城主少爺竟然親自拉著一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姑娘閑逛。


    在府內,我再次見到了上迴把我從牢裏救出來的姑娘穆香。


    “穆香,你以後就跟著餘小姐,保護她吧。”


    “好。”穆香沉聲應答,沒有任何表情。她看起來也不過就十七八,與我一般大,不知為何會有那樣好的功夫,我還真是羨慕。


    “穆香是吧?以後就請多費心了。”


    “餘小姐客氣了。”


    “早都不是什麽小姐了,你也同時州一樣叫我阿弱吧。”餘映這個名字估摸也是不能用了,但我心裏卻一隻記著,因為是曆寒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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