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正大聽完月華清彌留意識與景煜的對話,虞采桑總算明白對方為什麽會選擇自己當容器。


    隻是……


    虞采桑覺得自己殘缺的靈根不是他選擇自己的最根本原因。


    “小魚,聽得很開心嗎?”


    虞采桑抱臂取暖,沒搭理他。寒天凍地,這兩人一個物理保暖一個法力抗寒,完全不管他這個凡人死活。


    “我忘了,你也凡人~”


    虞采桑蹙眉抬頭,兩人隔空對視,錦衣男人眼中全是審視與冷漠。


    “可是,你現在好像並不怕冷……”


    虞采桑暗諷他‘養邪蠱’的事:“這說明你成功了,不是嗎?”


    景煜登時冷臉,一旁的遊禎注意到他的不忿,幾步出現在虞采桑身前,五指成爪,掐住他的脖子往上提。


    “遊禎!鬆手!”


    話落,虞采桑便摔迴地麵,痛苦地咳嗽喘息。遊禎也重新迴到景煜身邊,無人注意,一縷黑氣順著他的袖口鑽進經脈。


    “啪——”


    一個巴掌毫無征兆地落在遊禎臉上,黑衣男人慣性偏頭,眼中一閃而過受傷。


    “自作主張!!!”


    “對不起。”


    “為什麽要說對不起,你沒有錯~”景煜忽然溫柔地撫摸遊禎的臉頰,滿含深情地凝望著他,“是我錯了,不應該隨便發脾氣,你也不過是為我出氣……”


    “你要殺他,我也沒有意見,隻是現在殺不得,你抓的那些邪祟全都在小魚身上,他死了,我還怎麽實行計劃。”


    遊禎下意識彎腰,避免景煜抬頭太長時間脖子疼。景煜見此,嘴角揚起,嘴唇輕啟無聲誇讚。


    “真乖。”


    一顆白色毛球從虞采桑懷裏探出頭,輕輕蠕動兩下,與自家宿主一同吃瓜。陡然,錦衣男人偏頭,眸光璀璨,似是春水含情,能將人的骨頭都看酥軟。


    “小魚,你身上那些邪祟之氣呢?”景煜笑著說道,“遊禎,打他一掌,收點力,別打死。”


    三人衣角無風自動,淡綠色的靈力籠罩,輕飄飄地卷起大片積雪,風潮直衝雲霄。


    虞采桑看著這一幕,心中陡然生出一絲懼怕,他茫然地撫摸心口,抬頭注視不遠處的兩個人。


    遊禎抬手揮落,天上的風潮當即衝向虞采桑,後者闔眸等死。


    半晌,疼痛並未降臨,虞采桑悄悄睜開一隻眼睛,失神地看著擋在自己身前的男人,又慌張地低頭遮掩住臉上的怪異。


    “西席。”他不知為何,有些委屈。


    “采桑不怕。”


    林明嵐揮劍劈開風潮,轉劍開啟幾道劍陣,將對麵兩人困住,迴頭安慰自家寶貝徒兒。


    這一看,便有些慌張,顧不得那對腦子有泡的人,連忙將徒兒摟入懷裏。


    “別哭,為師來晚了,等會替你報仇!”


    “西席,他們搶我的東西。”


    林明嵐眼神更加兇戾,輕撫徒兒散開的秀發,手指微動,光影晃動,手中出現一支青玉雲紋發簪。


    林明嵐單手將那頭墨發束起,些許碎發從指間漏下,打在蒼白的頸後。


    “拿著。”林明嵐又取出幾枚防禦法器一股腦塞給虞采桑,隨後凝眸看向對麵破了他陣法的玄衣男人。


    兩人視線相撞,殺氣肆虐。


    兩股靈力相互碰撞,林明嵐修為低遊禎兩個境界,單純的比拚靈力很快會敗北。他當即提劍斬向他,磅礴的劍氣向外散開,山石碎悉數粉碎。


    遊禎迅速給景煜布了個結界,便正麵迎擊。


    他們倆的攻擊迅猛,修為低些的看得都費勁,更何況兩個凡人,更是什麽都看不清。


    幾個唿吸間便已過百招,劍風、風刃將四周平地削斷,海水咆哮翻滾。不多時,雪地還能落腳的就隻剩下爭鬥雙方關心的凡人四周平地。


    【采桑,別擔心,辰星山的長老們正趕過來。】


    話音剛落,虞采桑便覺得身側空氣有一瞬的壓迫感。冷冽的清香飄入鼻尖,身上落下一片陰影。


    虞采桑側眸看了一眼,又專注地看著高空。來人皺眉看他,視線凝聚在他滿是裂痕的左臉上。


    “你身上有很重的邪氣。”


    虞采桑向旁邊挪兩步,朝他行禮,“尊者,塵埃落定後,我會去死。”


    玉赫抿唇,神色複雜,最終移開視線,凝望著對麵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玉赫,許久不見。”景煜揚起一抹格外溫柔的笑容,眼神亦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師兄死了。”


    “真可惜。”景煜笑意不變,“但,與我何幹,他是為了救你。”


    玉赫冷笑一聲,眼神驟然冰寒。滔天靈力盡出,高空上兩人同時躲開,落到地麵。


    遊禎堅定地站在景煜身前,衣衫有些許淩亂,卻並無傷疤。反觀林明嵐,滿身傷口,最嚴重的是胸前那道一尺長的血痕。


    虞采桑焦急地跑到林明嵐身邊,想要攙扶他又怕碰到他的傷口。玉赫與林明嵐點頭打招唿,隨後身影消失,眨眼貼近遊禎。


    “這裏也是他們弄傷的?”林明嵐手指顫抖,聲音喑啞,看向虞采桑的目光滿是心疼和愧疚。“一定很疼……”


    “現在不疼,西席,您快吃藥療傷。”虞采桑扒拉兩下頭發,將臉上的傷蓋住。


    林明嵐終於反應過來,從納戒中取出幾個瓷瓶,硬塞給虞采桑。又拿出一個紅色的小藥罐,擰開挖了些藥膏就要往虞采桑臉上抹。


    “西席,我沒事,先處理您的傷。”


    “為師就一點輕傷,不礙事,不用藥等下就好了。”


    清涼的膏藥滑過臉頰,絲縷麻癢的觸感讓虞采桑忍不住渾身緊繃。


    “西席,對不起。”


    “嘭嘭——”


    一道黑影重重砸落,淩厲的劍氣削斷大半個天水雪原。


    遊禎嘔血起身,下意識看向景煜,卻發現對方又一次將所有目光投向玉赫,當即提氣與玉赫拚殺。


    永遠是這樣……隻要玉赫在,你心裏、眼裏永遠都隻有他!!!


    遊禎心緒不定,招數逐漸混亂,心脈猛地震動,被迎麵而來的長劍刺中,劍氣席卷經脈,靈力一滯,被玉赫一腿踹進壑淵中。


    “我又算什麽……”一個無趣時的消遣嗎……


    遊禎眼神空洞地任由自己墜入海中。


    地麵,玉赫持劍站在景煜身前,劍尖離後者僅三指距離。


    景煜伸手輕碰劍尖,指腹刺痛,凝出一顆綠豆大的血珠。


    “你頭次對我刀劍相向。”


    “泠堇,不,泠堇師叔早就死了。”長劍又貼近景煜的脖子,男人冷冰冰地強調,不知是在提醒誰。


    “你要殺我?”


    “是。”


    “那倒是動手啊。”景煜輕笑,全然不在意自己性命,“手不要抖,不然我會以為你……”


    長劍輕輕劃過,景煜隻覺得身後一陣拉力,脖頸微痛。他沒有迴頭去看那個狼狽受傷的人,抬手觸碰脖子。


    瑩白粉嫩的指腹剮蹭豔紅的血液,眼神微愕。


    “景煜……”遊禎凝起靈力為景煜療傷,聲音沙啞顫抖,像是在乞求他迴頭看一眼自己。


    “閉嘴。”景煜厲聲道,垂頭大笑,“你要用我教你的招式殺我……”


    “玉赫,你想殺我。”


    “是。”玉赫沉眸抿唇,提劍一刺。


    “噗嗤——”


    利刃入肉的聲音尤為刺耳,景煜抬頭看著擋在他麵前的男人。背光的人無法看清表情,身上散發的悲戚與落寞卻無論如何都掩飾不住。


    “景煜,我不想繼續保護你了。”遊禎垂眸看他,俊朗冷漠的臉上揚起釋然的笑容,“我累了。”


    “你又贏了。”就像手談,除了景煜心不在焉那次,他從來沒有贏過。


    “你要做什麽!?”


    “你不是想玉赫死嗎?我替你殺了他。”


    遊禎震開胸口那把劍,迴身抱住玉赫,自腳底展開小型法陣,將他們倆暫時捆綁,額角青筋暴起,經脈爆紅膨脹。


    玉赫抿唇施展術法,二人同是返虛境,遊禎又抱著必死之心,竟一時無法掙脫。然,便是這短暫的束縛,局勢既定,雙雙向壑淵深處墜落。


    “砰——”


    壑淵傳出一陣悶響,海浪驚濤,雪原地底岩石粉碎,地麵下沉。壑淵的水倒灌,強勢的擠壓碎裂的雪原,滄海桑田不過瞬息。


    鮮紅的血水流過,又很快被洶湧的海水吞噬。有人淌水靠近呆愣的景煜,半麵惡鬼半麵仙。


    無形的威壓落在景煜身上,將人定在原地無法挪動。


    “你在哭嗎?人死了,何必呢。”虞采桑說著便拔出發間玉簪,狠狠刺穿景煜的脖子。玉簪拔出,鮮血噴濺到那半張芙蓉麵上,仿若修羅。


    景煜痛苦地悶哼,腰帶處閃過微光,將籠罩在身上的威懾震碎,當即抬腿一踹,卻被躲過,伸手捂住傷口,迅速吞服一枚止血丹。


    然而,傷口卻沒有止住,血液依舊如開水放閘般流出。


    “那位仙長說過,你成功了。”


    景煜失力向後倒,癲狂大笑,“我成功了……”鹹濕的海水擠壓傷口,疼痛讓這個被遊禎嬌養百年的人麵色變得猙獰。


    虞采桑冷眼看著他發癲,垂在身側的手指劇烈顫抖,身後一人輕輕握住他的手摩挲安慰。


    “他罪有應得。”林明嵐能感受到虞采桑體內雄渾的邪氣,向來遇到邪祟便毫不留情斬殺的九清劍主,首次背離往日原則,“采桑,為師帶你離開辰星山。”


    “嘩啦——”


    壑淵中吐出一個人,衣衫襤褸,長發披散,冰冷俊逸的臉慘白無血色。


    林明嵐握緊九清劍,抿唇皺眉。玉赫咳嗽吐血,失力倒下,昏迷前下意識看向倒在血泊中的景煜。


    兩師徒順著他的視線低頭一看。


    隻見裘衣錦服男人不甘地睜眼看著天空,手指緊拽著一枚鏤空五異獸玉佩,胸膛無起伏,生機已盡。


    林明嵐半蹲下掰斷景煜的手,將那枚玉佩拿走。


    “嗬~送了你五方玉,卻護的是別人。”林明嵐嗤笑,眼中一閃而過殺意,他將五方玉丟還給玉赫,迴身牽起寶貝徒兒的手便消失。


    兩人離開不久後,有兩人同時穿過虛空現身,其中一人快步察看玉赫的傷勢,另外一個則抬腿踹了幾腳景煜的屍體。


    “藍溪,玉赫死了沒?”


    “……經脈盡斷,修為倒退,心脈處……”藍溪把脈的動作一頓,“玉赫師弟體內有一縷邪氣。”


    “煩死了!我的徒媳婦不知道被泠堇藏哪裏去了。”鳶錄又狠踹一腳景煜,隻聽‘哢嚓’一聲,胸前骨頭斷裂,衣服向內凹陷。


    藍溪立馬屏蔽五感之一,免得又從對方口中聽到驚世駭俗的話。


    ……


    虞采桑跟著林明嵐迴去以前的洞府。


    偌大的山體被掏空,無數陣法交疊,靈氣濃鬱精純,無需打坐便自動吸納入體內。


    體內的邪氣又複蘇,在虞采桑經脈裏流竄捕捉零散的靈氣。


    林明嵐第一時間發現他的不對勁,連忙斷開對地下靈脈靈氣的提取,撤掉聚靈陣。


    “采桑,先吃點糕點,為師先離開一會。”林明嵐從納戒中取出幾盤精致的糕點,順手揉了一下虞采桑的腦袋,笑意溫柔。


    虞采桑拱手行禮,目送對方離開。


    一顆毛球憑空出現,哭唧唧地撲向虞采桑。


    【采桑……我太沒用了……】


    “奚棠,是我讓你迴係統空間的。”虞采桑捧起毛球,右臉輕蹭軟綿綿的小團子。


    【采桑,我們換個計劃吧……】奚棠沉思苦想,找到一個借口,【咱們還沒等到小焦……】


    “我要失約了。”虞采桑垂眸俯視石桌上香甜精致的糕點,“西席身上血腥味很重,他的傷口根本沒有愈合。”


    “若讓九洲人知道他藏了個邪物,他千年來清雅剛正的聲譽便會毀於一旦。”


    【可是……】


    “時間會衝淡一切,我隻是過客。”虞采桑撚起一塊白玉軟糕,“奚棠,進度是多少?”


    【遊禎和景煜死的時候各加了15%,現在是67%。】


    “好。”


    【采桑……】奚棠頂著毛球身體,嚴肅地說道,【無論如何,我永遠支持你,你是最重要的!】


    虞采桑手指一抖,險些沒捏住糕點,趕忙用另外一隻手支撐。


    吃完一小盤糕點後,林明嵐提著一個木盒子迴來,手腳麻利地將幾盤芳香四溢的菜肴擺上桌。


    “先吃飯。”林明嵐用三個字堵住虞采桑未說出的話,隻好乖乖地端起飯碗吃飯。


    飯後,林明嵐甩袖裝好碗碟,提起就轉身離開。


    虞采桑:“……”


    接下來幾天都是如此,林明嵐每日兩餐準時送,全程拒絕交流,說的最多的就是‘吃飯’、‘食不言’等話術。


    似乎要將拖字訣貫徹到底。


    “西席……”


    “吃飯。”


    “師父!”虞采桑端著碗,沉聲道,“您討厭我了嗎?”


    “胡言亂語。”


    “那為什麽這十天都不與弟子交談?”


    “……采桑,你那天和天外來客的對話為師都聽到了。”雖然聽到的隻有虞采桑那部分。


    虞采桑:!!!


    奚棠:!!!!!


    “我不在乎名譽,不在意旁人閑言碎語,唯有你的安危,是我在意的。一日為師終身為師,你既然叫我一聲師父,豈有放棄你的道理!”


    “九洲動蕩快結束了,屆時我帶你去尋斂息法器。”


    “采桑,趁熱吃飯吧,一會菜涼了。”


    虞采桑強不過林明嵐,隻能聽話地吃飯。


    那日之後,兩人又恢複到前些日子的狀態,虞采桑聞著對方一天比一天重的血腥味,愈發沉默寡言。


    眨眼又過去兩個月,虞采桑靠坐在書架邊,安靜地閱覽林明嵐收集的典籍。明亮的燈光散落在身上,連發絲都格外溫柔。


    “采桑,可願陪為師前去青嶺閑逛一番?”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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