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題種種論寶釵(三)


    雖然前麵有涉及但還是捋一下寶釵的經曆,不然不免有些虧欠,有點冗長見諒。


    寶釵家人有母親薛姨媽和兄長薛蟠。母親薛姨媽是個通達之人,兄長薛蟠是個標準的紈絝。居所曾有梨香院以及蘅蕪苑。而曆來正反寶釵評價不外乎容貌、才情、處事等方麵,從此也可以看一看。


    寶釵在第四迴出場,這一出場容貌、才情、處事等方麵就顯示的是一個成熟女性形象,不像個十幾歲的孩子,就是說她早熟、各個方麵駕輕就熟。對此,不僅從《紅樓夢》中能看出寶玉對她若有若無的疏離,換句話說曹雪芹對她也有若有若無的疏離,這其中可能是與曹雪芹親身經曆有關,寶釵社會原型地位也可能相當高。


    寶釵進京是為選秀女,書中沒有給出原因。推導一下可能如下:一、寶釵自身問題。清代選秀嚴格,考慮第七迴寶釵病症那麽楚懷王美人割鼻故事不會出現;考慮寶釵第四迴、第二十八迴形象那麽漢孝景皇後王娡故事更不會出現。二、元春不肯幫忙,或者不希望出現宮中競爭對手,或者私心留下寶釵給寶玉,母女一心元春是理解王夫人心思的。寶釵不免有心結,如第三十迴中說:“我倒象楊妃,隻是沒一個好哥哥好兄弟可以作得楊國忠的!”注意寶釵的這種心理對她在賈府很不利,這種不利隻是因為寶玉一人造成,而且這話既晚且錯很不是時候,搞得寶玉跟個“備胎”似的。


    第五迴中說“寶釵行為豁達,隨分從時,不比黛玉孤高自許,目無下塵,故比黛玉大得下人之心”人能得如此評價是不容易的,人事間的塵土去淨要須得勤細二字,除非心不在此。那麽,寶釵長期居住賈府對於賈府甚至屬於四大家族內青年子第是會比較的,寶玉無疑是其中出乎其類拔乎其萃的人物。寶釵或者薛家有沒有這方麵心思在第八迴得到體現,一如前文分析因為黛玉的攪局和寶釵的矜持,薛家不得不冷了下來。


    如果寶釵絕了這方麵心思倒也罷了,但大家一起生活而寶釵又宣示存在的行為與此矛盾。第十八迴助寶玉述典、第十九迴不忘提醒此事;第二十一迴留心襲人;第二十二迴說禪;第二十五迴笑姻緣;第二十六迴“偏了我們新鮮東西了”,以上種種有人會說:這不是不讓人活了。但在第二十七迴寶釵暗聽紅玉和墜兒私話,當時其景寶釵脫口而出:“顰兒,我看你往那裏藏!”她指認黛玉應該是潛意識中第一反應並非無因。其後的“遇見蛇,咬一口也罷了”則讓人心中悚然。寶釵書中怒如火、尖若針不過兩處,皆因寶玉而起。雖說瑕不掩瑜,但此一節處導至有人推測其後第四十五迴送燕窩於黛玉時暗藏機關,使得黛玉病情加重趨於早夭。正反寶釵無疑證明人性的存在,人非聖賢——寶釵讀聖賢書依聖賢道理行事但終歸個人性情是存在的,故此人物可以不圓滿但可以豐滿的。


    可見從第四迴表示要選秀到第二十八迴元春顯示安排,寶釵在寶黛之間一直無意中進行著種種“插足”式活動,直到第二十九迴賈母迴絕張道士提親打破王夫人和薛姨媽的謀算。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由於王夫人心中鬱結導致第三十迴遷怒金釧兒使其投井枉死,寶釵不得不在第三十二迴親自去王夫人處開解送衣服。到第三十三迴寶玉挨打引得第三十四迴探寶玉情動,“錯裏錯以錯勸哥哥”此處全然錯開寶釵人生軌跡。因為寶釵可以不顧“金玉良緣”在他處另起爐灶的,這呆霸王一語挑開窗戶紙可不是一句“丟下這個別提了”就能了結的,寶釵除了沿著這條不那麽光明的路走下去已經別無他法。此處隻能說是禮教害人不淺。


    就此寶釵不免有些放開投入的愛戀男女的角色中,自第三十五迴鶯兒笑道:“你還不知道我們姑娘有幾樣世人都沒有的好處呢,模樣兒還在次”開始,到第三十六迴“寶釵隻顧看著活計,便不留心,一蹲身,剛剛的也坐在襲人方才坐的所在,因又見那活計實在可愛,不由的拿起針來,替他代刺”;從鶯兒到襲人的針線,一個是她的丫鬟、一個是她的副身,寶釵此時不愛的是她們的針線、愛的是她們與寶玉的距離、愛的是能夠坐在寶玉身邊的那個位置。此景“隻見寶玉穿著銀紅紗衫子,隨便睡著在床上,寶釵坐在身旁做針線”應當隻得夫妻相得如是。偏此時節“忽見寶玉在夢中喊罵說:‘和尚道士的話如何信得?什麽是金玉姻緣,我偏說是木石姻緣!’”,這可說寶釵在寶玉最近距離聽到的最遠的情話,寶釵除了“不覺怔了”發懵還能有什麽感覺。


    以後寶釵黛三人都顯得成熟許多,寶玉、黛玉在第三十二迴心事說開,寶釵心思在第三十六迴聽開,三個人的關係磕磕絆絆走上正軌。在其後的發展,寶釵渾厚的長項開始發揮作用,正像第七十迴“好風頻借力,送我上青雲”寶釵在正麵不足與黛玉匹敵情況下曲線救國獲得了成功。第四十五迴友黛玉於個人,第五十六迴全賈府之惠,不論寶玉還是眾人都是認可的。因為寶釵最大長處是能理家,正是賈府急需的管理人才,而且她理家方式是與鳳姐快刀不同的柔性方式,才顯得難能可貴。而黛玉從第六十二迴看並非不知理家,但知道和做到是兩迴事,像鳳姐評價寶玉“雖有個寶玉,他又不是這裏頭的貨,縱收伏了他也不中用”;評價黛玉“況且一個是美人燈兒,風吹吹就壞了”。寶釵能夠理家但缺的是名分,其心中不得不做“娥皇女英”方麵的探求。


    在《紅樓夢》庚辰本第四十二迴的迴首,“脂硯齋”評語中有關於“釵黛合一”的說法:“釵玉名雖兩個,人卻一身,此幻筆也。今書至三十八迴時已過三分之一有餘,故寫是迴使二人合而為一。請看黛玉逝後寶釵之文字便知餘言不謬矣。”這裏似乎給寶釵指出了一條明路。


    這“釵黛合一”的解釋從書中行文看,首先是釵黛兩人關係趨於和諧,第三十八迴薛寶釵“諷和螃蟹詠”文風似像黛玉的利口;第四十二迴“解疑癖”寶釵以自身經曆和黛玉講解社會道理,這種道理在當時社會是通用的;同迴“寶玉在旁看著,隻覺更好,不覺後悔不該令他抿上鬢去,也該留著,此時叫他替他抿去”,反映寶玉希翼二人和睦相處的心態;第四十五迴“金蘭契互剖金蘭語”至第五十七迴“慈姨媽愛語慰癡顰”釵黛仿若一人仿若一家,可以說是薛家努力的結果,這是中國社會儒人俱全的基本工作。其次,如果從寶釵和黛玉在社會原型中是一個人考量同樣可以理解,因為一個人可以前倨後恭那麽女孩子同樣可以發生變化,像《聊齋誌異》的嬰寧由笑不離口到不複一笑可以存在,女孩子婚前的矜持到婚後的放肆也可能存在,書中夏金桂不就如此嗎?再者,脂硯齋的“看黛玉逝後寶釵之文字”在好的方麵解釋不是黛玉雖逝猶生嗎?寶釵天性如此也還罷了,若有意為之那真用心良苦,寶玉得妻如此總憾複何恨哪?那些“意難平”也就大可不必了。


    寶釵是中國女性賢德集大成者,固然她有缺憾但誠如第六十三迴所譽美國花牡丹“任是無情也動人”人見人愛。


    2016.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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