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軍騎兵衝到了開闊處,但隨著主副將身死,已是方寸大亂,而迎接他們的不是生路,而是禹軍的正麵攔截。張巨為先鋒,禹軍的喊殺聲震耳欲聾,士氣如虹,將梁軍衝得更是七零八落。


    封離看著山下戰局,收起映日弓,道:“諸位箭手,接下來隨我衝殺梁軍,如何?”


    “是!唯殿下馬首是瞻!”


    七人下了山去,跟大軍一同,衝入敵陣。陳舟猝不及防,沒撈住這位祖宗,眼睜睜看著他拔劍衝了上去,急得一頭汗。他還不能喊,不然這位就是梁軍的活靶子!


    封離滿腔蓬勃戰意,唯有戰,才能平息。一個不懂得收刀的人永遠做不了將軍,但一個拿不起刀的人,做了將軍亦有憾恨。


    他是鎮北軍統帥,平定北疆的大晉戰神,他設想過無數次死亡,都該是戰死沙場馬革裹屍,又或者歸隱田園平靜終老,可最後他卻死在了朝堂的陰謀詭計裏,死得無聲無息,死得全無體麵。


    他來到大禹近一年,死在京郊那片竹林裏近一年,這些時日被他刻意無視的壓抑、憤懣、不得誌,隨著他手中劍勢終於發泄了出來。


    陳舟急急追上張巨,令他立刻去保護封離。張巨順勢一轉,一錘擊碎身側梁軍的顱骨,接著便遇神殺神,往封離的方向殺將過去。


    以少勝多,再有計謀,少數方也必定死傷無算,封離身處戰局,一麵配合張巨斬殺敵人,一麵估算局勢。待到對方死傷過半,他揚聲大喊:“降者,不殺!”


    他身旁以張巨為首的將士立刻跟著喊起來:“降者,不殺!”


    梁軍本就群龍無首,聽到口號立刻便有人投降,接著便如鐮刀下的麥稈,一片片跪了下去。


    封離下馬,張巨和俞騁跟上。封離記得位置,他徑直走到赫連重錦的屍首前,在地上隨手撿了一把長刀,手起刀落,霍地砍下了赫連重錦的頭顱。


    鮮血飛濺,在他的輕甲上又添血痕。隻見他抓住赫連重錦的發髻,將他的人頭高高舉了起來。


    “大禹萬歲!”


    禹軍大受鼓舞,齊聲高喊,溪春山一片沸騰。


    陳舟在一旁看著,忍不住挑眉,他真沒想到,七殿下竟如此……勇武。


    初上戰場便悍勇無懼,射殺敵將、斬下頭顱,血染長刀。他的功夫確實根基薄弱,但招式、眼力,卻十分出眾。這比之他的戰術,確實不算什麽,但顯露出的心性,隻要上過戰場的人都知道,當真天生戰將!


    此戰,禹軍以少勝多,殲敵四萬餘,俘虜三萬,大勝迴營。


    路上,程寅和戚炎已是渾身染血,卻是雙目灼灼策馬而來。他們追上封離的馬,程寅第一眼便落在他馬鞍上掛著的布袋子上,急不可耐地問:“這便是赫連重錦的狗頭?!”


    封離大笑,取下那布袋扔給他。


    程寅忙打開來看,戚炎亦湊上去,兩人把這人頭看了個裏裏外外。


    “狗賊!可算是死了!”


    “我說過,來日必殺之。”


    程寅側目,隻見馬上的封離仍是那副閑適的姿態,可他麵上笑容意氣揚揚,眸色堅毅,遠勝往昔。


    “殿下……”


    “何事?”


    程寅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麽,他就是高興,想了想,笑著搖了搖頭。戚炎拿手肘撞他,低聲說:“你怎麽了,跟個小娘子似的,矯情上了?”


    程寅氣結,一鞭子甩在他的馬臀上,馬兒突然奔跑,差點把戚炎甩了下來。


    “程寅!你個王八羔子!”戚炎的罵聲傳出老遠。


    “哈哈哈哈。”將領們大笑起來,將罵聲都蓋了過去。


    第86章 大戰(2)


    封離大勝而歸, 柱國大將軍戚飛虎親自出迎。北軍大營中,強敵來襲的危機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大勝的喜悅, 封離甚至在幾位將領臉上看到了遺憾。


    當然遺憾,有的人遺憾於沒能親曆這場以少勝多的戰役,有的人遺憾於和這顯赫戰功擦肩而過,怎麽當時七殿下就沒看上他們呢?


    至此已經沒有人再懷疑七殿下的本事, 隻要看陳舟的臉色便知。而且他們和陳舟同袍多年,若是他有這樣的水平,早已升大將軍了, 怎麽會還是個宣威將軍。所以眾人看向封離的眼神也已不同以往,等到慶功宴上, 聽陳舟和他的部下們說完此戰經過, 北軍大營中有一個算一個, 看封離的眼神都帶上了崇敬。


    說來也巧,賀蠡率部迴援,沒趕上溪春山一戰, 卻恰恰趕上了慶功宴。


    宴席剛開,篝火燃起,眾將載酒歡歌, 就有士兵來報:“賀將軍率部迴來了, 已至營門外。”


    戚飛虎起身,道:“走, 看看去。”


    這下酒也不喝了,一幫人唿啦啦往營門外去, 反倒把賀蠡嚇了一跳。


    他經過溪春山時,溪春山隻剩打掃戰場的兵卒, 問了戰況他便抓緊往大營趕,他主要是聽說七殿下上了戰場,所以關心七殿下的安危,沒想到迴來是這麽個陣仗。


    “老賀,你怎麽迴來了?”陳舟率先問道。


    “參見七殿下,參見大將軍。”賀蠡先下馬行禮,目光在封離身上打量了一圈,見他沒事才放心。他答道:“阿爾哈圖分兵,王爺命我率部迴援,聽說你們今日勝了,那北梁吳王現在駐紮何處?”


    一聽他這話,眾將哄堂大笑,把賀蠡笑得都糊塗了。


    最後還是程寅這個小輩不好意思,開口解釋道:“賀將軍,那赫連重錦無須駐紮了,他的人頭就在營中,他的三萬殘部已降,也關在俘虜營呢!”


    “什麽?!”賀蠡大驚。陳舟上前,一把攬過他的肩膀,帶著他往裏走:“走走走,你趕路辛苦,邊喝邊說。”


    這一夜熱鬧,眾將輪番給封離敬酒,他卻沒怎麽喝,誰一催,他便拿周昭寧來做擋箭牌。


    “我酒量淺,王爺要是知道你們灌我酒,迴頭你們就等著吃排揎吧。”


    他不喝,眾將便去灌陳舟、張巨、程寅、戚炎幾個,其他人還好,程寅被封離眼神示意,大早便裝醉倒下了。


    是夜,程寅借著月光摸進中軍大帳,果然,七殿下沒睡,正在等他。封離神色有些凝重,手中握著那柄青罡,看著輿圖正思考什麽。


    “殿下,有什麽事情要吩咐我辦?”


    “你去把赫連重錦的人頭取來,換一身小卒裝扮,我們趁夜北上。”


    “這……”程寅有些遲疑,若是命他一人北上,他絕無二話,但是他和殿下兩個人……他擔心封離的安危。


    “王爺和梁軍對峙,原本是僵持,赫連重錦南下,對他來說是攻下滁州州府的機會,可他因為擔憂……北軍大營,將賀蠡遣迴,這當中的變數便多了起來。大軍迴師緩慢,但你我二人快馬北上,一日可至,我要去幫他。”


    “殿下,我程寅以身涉險沒什麽,但是殿下不能。”


    “赫連重錦的大軍剛剛落敗,消息絕沒有這麽快傳到阿爾哈圖和扶江城處,此時便是最安全的時候。我已寫好信給大將軍,接下來如何布局,我都有建言。再說,我會傻到去送人頭?我又不是赫連重錦。”


    程寅:“……”突然被說服了怎麽迴事。


    “速速去辦。”


    “是!”程寅一禮,轉身出帳去取赫連重錦的人頭。


    像這般重要的戰利品,通常是有用處的,因此與一般人頭的處置不同,要仔細硝製,保其不腐。一般的人頭或埋或焚,或壘築京觀震懾敵軍,倒是沒這麽講究。


    程寅將人頭取迴,和封離換上兵卒衣飾,牽上兩匹快馬。從牽馬到出營,憑著封離他自己的腰牌,一路暢通無阻。


    這一夜,月色亦是憐人,照亮他們前行之路。


    第二日清晨,明福拿著大帳中封離留下的信,火急火燎地求見大將軍。戚飛虎酒醉未醒,好一會才被親兵叫醒。召見明福時,他還不甚清明,一聽他說七殿下留書出走,嚇得瞬間清醒了過來。


    “殿下隻留書一封,寫的是您的名字,小的不敢擅自拆閱。”明福將書信呈上。


    戚飛虎急忙打開來看,那上頭除了交待去處,講的全是接下來的戰術布兵。


    封離建議,由賀蠡領兵支援扶江城,這一路賀蠡的部眾由北向南,一路連赫連重錦的影子都沒摸到,反而是他們這個被支援的北軍大營大勝赫連重錦。一仗未打,無功而返,最傷士氣。而扶江城久攻不下,不宜久耗,此時增兵,一舉拿下扶江城,再北進最宜。


    封離還在信中問,可敢讓戚炎涉險。


    “若以戚炎代先帝皇七子之名,與賀蠡同往扶江,此等大功在前,據守扶江的梁軍必會報與阿爾哈圖,屆時不管阿爾哈圖如何應對,我軍皆手握先機。此,二破滁州之僵局。”


    “另,我與大將軍奏請京中之事,望大將軍繼續催請,若有消息,便傳信與我,隻需寫潁州二字即可。”


    戚飛虎看完,恨恨將那信摔到了榻上。老將軍的太陽穴突突跳動,忍不住罵了聲:“少年人,真是……膽大潑天!”


    明福看著急得不得了,忙問:“大將軍,我家殿下到底去哪了?”


    “去哪了?”戚飛虎兩條花白眉毛倒豎,冷哼一聲應道,“去哪了,去找他男人去了!”


    “啊?殿下去找王爺了?”


    “可不是!丟下這一營的人不管了!”


    明福還想問他們殿下怎麽去的,就被不耐煩的戚飛虎轟了出去,隻得迴去等消息。此時……沒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了,等殿下到了王爺那,必會遣人迴來報平安的。


    此時的封離,已到了滁州地界。馬兒不能一直跑,中途他和程寅在驛站換馬,順帶用朝食。他們帶著八百裏加急的信筒,驛丞不敢怠慢,供應得足足的。


    封離沒吃太多,程寅看在眼裏,深覺過去他低估了殿下對王爺的感情。見到王爺分兵,擔心滁州戰況,不僅是連夜趕去,還急得飯也吃不下……殿下和王爺,當真是伉儷情深!


    封離若是知道他怎麽想,怕不是要把白眼翻上天去,他隻是覺得吃太多了騎快馬,顛得難受罷了。


    兩人停歇片刻,很快又重新上路。可憐他兩,一個都沒去過滁州,對周昭寧的紮營之地更隻是聽說了個大概,午時便到了州府附近,找到下午才到了地方。


    營門外,崗哨森嚴,老遠便有守衛高喊:“來者何人?”


    程寅揚聲答道:“北軍大營小兵程勇,前來送信!”


    “可有令牌?”


    程寅和封離下馬,牽馬前行,程寅將腰間令牌遞上。那守衛一看,那是塊虎頭鎏金令牌,一麵雕四爪蟠龍,一麵刻“建元皇七子令”六個大字。


    他第一次見著令牌,分辨不清,但也知道雕龍的絕不簡單,當即說:“在這等著,我且去稟報。”


    程寅點頭應下,封離牽著馬,打量這大營。將士整肅,操練不絕,至少目前看著沒有大狀況,他略略放下心來。


    似是近鄉情怯,站在這大營外,望向中軍大帳的方向,封離才覺得心中有些惴惴。他下意識輕拍馬身上掛著的盒子,喃喃自語:“我不過來送戰利品……”


    可這一切,都在見到周昭寧親自迎至營門時土崩瓦解。


    他第一次見到周昭寧跑起來。他從來都是儀態端方,快步走而儀容不亂,何曾有疾奔而來的時候。而且是當著全軍將士的麵,堂堂主帥,從中軍大帳中掀簾奔出,目光鎖定自己的那一眼起,便一路沒有停過。


    “阿離……殿下。”他似有千言萬語凝在眉間,最後卻隻喊出這一聲。


    他身旁的士兵聞言,哪裏還猜不到麵前這小兵服飾的是誰,立刻跪地請安。


    “不必行禮,勿要張揚。”封離叫住他們,邁進了營門。


    他不要張揚,周昭寧卻不管不顧,一把牽住他的手便帶著他往大帳而去。周泉上來替他牽馬,他還顧得上吩咐:“把那盒子收好。”


    周泉應是,封離已被周昭寧牽入了帳中。簾門落下,誰也不敢近前。


    周泉看向還傻站在原地的程寅,很和善地給了指了個方向,提醒道:“程小公子最好還是現在就去找國公爺請罪,否則這陪同殿下單騎北上的罪名,怕不是要挨上幾十軍棍。”


    程寅:“……”周侍衛長這模樣,怎麽感覺是在幸災樂禍?


    突然,帳中傳來打翻東西的聲響,嚇得程寅把韁繩一扔,馬也不管趕緊就跑了。他說呢,周泉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在提醒他不要聽牆角呢!


    嘖嘖嘖,王爺和殿下小別勝新婚,他應該想到的!


    程寅麵頰一紅,不知道想到什麽,一開始隻是紅了麵頰,待胡亂跑到他爹衛國公帳前,已是脖子都紅了個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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