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安“授課”講得口幹舌燥, 正想休息一會, 下人前來通稟, 齊王世子和程小公子來了。徐清安順勢告退,封離總覺得徐長史跑路的姿勢有點雀躍。


    封玨和程寅一來便圍著封離看,封離任他們打量, 嘴上調侃:“這般想我?莫不是想得吃不下睡不著吧?過來讓我捏捏,看是不是清減了?”


    程寅抱臂而立,抬著下巴迴他:“還能開玩笑, 看來還挺好。”


    封玨深以為然, 在一旁重重點頭。


    “當然好,殺人犯赫連重錦都還逍遙快活, 本殿下能不好?怎麽都得把他先弄死再說。”


    程寅一聽,立刻來了興致, 大馬金刀地往封離麵前一坐,問:“殿下有什麽計劃。”


    “沒什麽計劃, 準備明日去慶國公府蹭吃蹭喝,你兩可要同去?”


    封玨:“慶國公府?”


    程寅:“蹭吃蹭喝?”


    兩人異口同聲:“不去!”


    這時是信誓旦旦,對慶國公府嗤之以鼻,結果第二日一早,這兩人又不約而同到了攝政王府,擠進封離的馬車,死乞白賴地要跟著去。


    到了慶國公府,若是別的不速之客不請自來,門房必是要將人趕出去的,可偏偏這三位一個是先帝皇子,一個是王府世子,還有一個國公嫡子,隻得恭恭敬敬把人請進去。


    封離本以為,慶國公府應當不會歡迎他來,麵上不冷言冷語已是很有修養,沒想到進到府中,慶國公府的三爺竟親自來迎,言辭間頗為恭敬。


    “殿下到訪,令寒舍蓬蓽生輝。”


    慶國公育有三子,長子已被請立世子襲爵,二子便是雷源的父親,時任京兆尹,而這位幼子雷三爺不過周昭寧一般的年紀,文質彬彬溫文爾雅,和雷源那個囂張跋扈的模樣全然不同。


    封離打量他一眼,應道:“免禮,是我不請自來,叨擾貴府。聽聞今日貴府辦賞菊宴,有世間難尋的玉壺春和十丈垂簾開放,特來一觀。”


    雷三爺粲然一笑,自有一股名士灑脫風流之氣,他一邊將三人往辦宴的園子裏引,一邊解釋:“家父這幾年舊傷時有發作,身子不濟,便不理世事,隻在家種寫花草。他老人家尤愛這花中隱士,便請了幾位老花匠,誤打誤撞培育出了些珍稀品種。”


    封玨是君子,花中四君子自是沒有他不愛的,頗有共鳴。


    他接話道:“聽聞老國公如今住的是竹屋,每日飲茶垂釣,蒔花弄草,過的是隱士般的生活,故而這隱士之菊才對老國公倍感親切吧。”


    “世子謬讚。”


    封離和程寅對視一眼,默默放慢腳步湊到了一塊,讓這兩君子說去。他兩都是武夫,實在聊不來這些。


    封玨和雷三爺雖相差十歲,卻聊得頗為投機,不時有笑聲。封離和程寅兩顆頭漸漸湊到了一塊,悄聲議論起來。


    封離:“他真是雷源的叔叔?”


    程寅:“親叔叔。”


    “當真奇觀。”


    “聽說雷家二爺和三爺素來不和,政見亦不同,不奇怪。”


    “還有這種事?”封離一臉興奮,被豪門八卦吸引去了注意力。


    “我知道的也不多,就是偶然聽人提過一嘴。”


    “到了。”雷三爺停步轉身,朝三人解說,“這便是此番賞菊之地。”


    封離抬頭看去,隻見翠竹掩映之下,用紫竹製成鬥拱和籬笆,上懸牌匾,寫有“辛溪園”三字。越過竹籬往內,可見各色菊花競相開放,山石小池中流出溪水,頗有意趣。


    莘溪園正中是一方小樓,不見豪奢,隻見隱士之雅致。


    “家父給這園子本取名為菊園,但家母嫌這名字太俗白,便取了辛溪二字。三位,裏麵請。”


    到了這賞花的辛溪園,便不複方才的清淨。慶國公府辦宴,請了不少交好的世家勳貴,此時已到了不少人。


    封離粗粗一掃,便看到許多見過的麵孔。不過比之上次他去雲華郡主的宴會時,多了許多俊彥。


    “好熱鬧。”


    雷三爺轉身望向園門外小徑,那裏傳來頗多人的腳步聲。封離跟著看過去,就見一群人圍聚著北梁三公主而來。


    雷三爺臉上的笑淡了些,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封離看他一眼,他說的“美”自然是指赫連敏華,他說的是今日這般多的賓客是為此“美”而來。可是封離怎麽覺得,他看起來好像並不太歡迎。


    “三公主,別來無恙啊。”封離揚聲道,他半點不收聲,一下蓋過了在赫連敏華身邊與她攀談的人。


    赫連敏華見是他,臉上閃過驚訝之色。她蓮步輕移,走到近前才迴話:“封離,是你。”


    “怎麽,不高興見我?好歹也是十多年的老相識。”


    “本宮與你,可沒什麽交情。”赫連敏華高傲,那目下無塵的神色令封離嘖嘖驚歎,這簡直比周昭寧還拽。


    “我也你沒說跟你有什麽交情,隻是故人相見,人還是那個人,境遇卻已顛倒,感歎一二罷了。”


    赫連敏華眉頭一蹙又很快鬆開,依舊是淡然自若:“本宮是你南禹上賓,哪有顛倒。”


    說完,赫連敏華越過他,先一步往辛溪園中而去。


    簇擁著她的人向封離草草行禮,紛紛跟了上去。封離望向她的背影,低頭笑了。


    賞菊宴上有赫連敏華這個焦點,封離這剛洗清殺人嫌疑的輿論中心也不顯眼了起來。程寅心情鬱鬱,憤怒地說:“她哥哥剛在禹都虐殺禹人,他們倒在這吹捧她的美貌才情,沒有半點血性!”


    “或許在他們看來,樂籍女子不算禹人。”封離說。


    封玨和程寅都看向他,總覺得他變了。過去他的散漫浸入骨髓,如今看似散漫,卻好像有新的信念在生發。


    “你們看,赫連敏華在這宴上與許多男女交流,但說話最多的不是慶國公府的幾位小姐,也不是身份最尊貴的昭華郡主,而是那幾個。”封離點了幾人,問,“那都是誰?”


    封離點的這幾人有男有女,封玨一一為他介紹:“那是軒寧長公主的母家表姐,據說和軒寧長公主來往密切,關係很好。那是柱國大將軍的幼子戚炎,禹都的混世小魔王一個,柱國大將軍老來得子,對他很是縱寵。還有一個,是翰林院侍讀雲伯中。”


    “噢。”


    “您就噢一下?”封玨反問。


    “不然呢,我又不認識他們。”


    “就沒什麽推斷?”


    “就這點消息怎麽推斷?”封離隨手彈了下手邊的菊花,沒說真話。


    推斷多少是有一些的,但是跟他們兩個小娃娃說不合時宜,他準備今晚迴去跟周昭寧聊聊。


    軒寧的表姐,那就是便於接近封堯和軒寧的人。柱國大將軍他記得年紀挺大,老來得子那必是非常寶貴,他鎮守北境,隻怕京中唯一記掛的便是這個幼子。而那不起眼的翰林院侍讀,最大的特殊之處,便是可以出入禦書房,是在皇帝麵前來迴晃的角色。


    這些人的身份看似迥異,卻各有用處,關係的都是關鍵人物,北梁果然所謀甚大。就是不知道他們如今,已走到了哪一步。


    “看得也差不多了,又沒人找咱們說話,走咯。”


    封離拍拍手起身,正準備要走,就見找她說話的人來了。不過來的不是什麽桃花,而是找麻煩的就是。


    鄭貴妃的胞妹鄭宛姝,因為戀慕周昭寧,上迴在雲華郡主的宴上就沒放過一個給他找難堪的機會,封離怎麽也沒想到,她上迴已吃了教訓,今日竟然又來出頭。


    隻見她快步走過來便斥責道:“國公大人費盡心血養出的名菊,殿下動手便想破壞,是何道理?”


    一時,周圍人通通向他們看來。封離三人本是要走,這下直接被攔在了路上。


    “哪裏弄壞了,鄭小姐可別胡說。”


    “這裏。”鄭宛姝指著一朵墨菊,“這花瓣上都被你彈出褶子了!”


    “啊哈?哪裏?我瞎了嗎我怎麽看不到?”


    鄭宛姝說著弓身半蹲,指向其中不知道哪個花瓣,說:“不信殿下過來看,看是不是上麵都被彈出了褶子。”


    封離無奈,隻得也弓身湊過去。就在兩人短暫靠近的一瞬間,鄭宛姝極快地低聲說:“阿姊讓我提醒殿下,進宮時萬事小心。”


    封離穩住神色,沒有露出端倪,他正想多問一句,鄭宛姝已轉了語氣:“這!是不是有褶子,殿下當真粗蠻,半點愛花之心都無。”


    封離嗤笑一聲,答道:“今日賞花的人這麽多,就算多了道褶子,你就要怪到本殿下頭上。好你個刁蠻不講理的明川侯嫡女!讓開,本王要走了,好什麽不擋道。”


    “你!無禮!”


    “知書達禮的鄭二小姐,再見了。”封離揮揮手,繞開她便走。


    雷三爺上前,一路將他們三人送出府門,禮數周全地作了別。封離一上車,臉色便沉了下來。鄭宛姝之前與他何等不睦,簡直恨不得他丟盡顏麵,如今卻給他傳這樣的消息。


    他想起僅有幾麵之緣的鄭貴妃,那是個一看就受盡嬌寵的大家閨秀,高傲、明豔,如盛放的牡丹。發生了什麽,讓她想到向他這個皇帝的眼中釘送消息,還讓鄭宛姝心甘情願地偷偷傳話?


    第57章 赴會(3)


    封玨和程寅已在半路下了車, 他與兩人作別,獨自迴王府。


    迴去的路上封離便在想鄭宛姝的事,會讓堂堂貴妃隻敢暗中提醒, 如果此言非虛,想要對付他的隻能是比貴妃更尊貴的所在,也就是皇帝或者太後。


    太後向來幽居不理世事,跟他極少接觸, 更無仇怨,若是太後要對付他,不太說得過去。倒是皇帝, 一直看他不順眼,秋狩他被伏擊一事, 他也一直懷疑與皇帝有關, 隻是沒有證據而已。


    皇帝準備對付他, 鄭貴妃前來提醒,要麽鄭貴妃的提醒是個計中計,要麽鄭貴妃已不滿皇帝, 並且知曉皇帝要行非常之事。


    他略一猶豫,決定暫時將這件事瞞下。他如今有了那麽個大逆不道的目標,周昭寧與他大概再不能“殊途同歸”, 將鄭貴妃的提醒告訴他, 難以預判他的態度和行動。


    封離還不知道自己酒醉時,在周昭寧麵前毫無防備, 已將那心思問出了口。


    他心中有些澀然,這些時日他和周昭寧幾次同進退, 著實痛快,以至於他心中的立場都有些模糊了。


    實在不該。


    短短一段路途, 他想了不少。


    “唉,真累……我何苦來哉……”封離自言自語,搖頭歎息。可他嘴上抱怨,眼神卻堪稱堅毅。


    那日迴到王府後,他與周昭寧說了今日宴上所得,兩人倒是想到了一塊去。


    周昭寧說:“恐怕你之猜測便是真相,若說這三人的作用,往大了看便是……以皇位為餌,引誘軒寧和封堯姐弟,可作為禍朝綱的棋子。以戚炎為餌,或可拉攏、誤導、動搖北境邊防。而迷惑了翰林院侍讀,能從禦書房偷的情報就不要太多。”


    封離點頭:“這些時日,還不知道赫連敏華接觸了多少這樣的人,又動搖了其中哪些人。赫連重錦高調行事、謝鈺山閉門不出,都不過是他們的障眼法,他們此來禹都,在京中運作的核心放在赫連敏華身上。”


    周昭寧眉頭微蹙,食指中指無意識地輕敲桌麵,封離發現,他專心思考時便會有這個小動作。


    封離看著,不自覺就彎起了嘴角,打趣道:“權傾朝野的攝政王,也會有這般憂慮的時候?”


    周昭寧迴神看他,剛才還不過是有些憂思,這會竟直接變成了愁眉苦臉。他說:“本王為你們封氏江山殫精竭慮,殿下既然知道,那是不是該迴報一二?”


    封離眨了眨眼,沒想到他會如此厚顏無恥,他直覺這個“迴報”肯定不是什麽好差使,但是他又好奇,周昭寧到底能不要臉到什麽地步。


    於是他還是問出了口:“如何迴報?”


    “那自然是……為本王鋪紙研墨、點茶焚香、捏肩捶腿了。”


    “想得美,你該找個姑娘去做,紅袖添香才是佳話,我們肝膽相照、兄弟……叔侄情誼,不合此等風雅。”


    “肝膽相照?叔侄情誼?”周昭寧低笑,“原來你是這麽看我們的?”


    “不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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