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昭寧無語,自己到底是怎麽白瞎了操這個心。


    再一看,封離還在那擺弄那隻烤山雞,他氣不打一處來,劈手就把烤雞奪了過來。


    “本王還沒用晚膳,拿來。”


    “哎哎哎,這是我的雞!”


    “你的便是本王的。”


    周昭寧手長腳長還武功高強,封離根本搶不過,隻能看著他把最多汁的小雞腿撕下來,哢呲哢呲便吞下了肚。


    平日裏最是矜雅高貴的攝政王,到了這裏啃雞腿全無形象,囫圇吞棗般,三下五除二將一隻小山雞吃了個幹淨。


    封離氣結,隻得拿出匕首,又將剩下的那隻野兔處理了。剝皮去除內髒,封離拎著兔子腿往周昭寧麵前遞,沒好氣地說:“去那邊溪水裏洗了。”


    “你自個兒去,憑什麽讓本王去?”


    “行,我自己去。您金貴,行了吧!”


    說著,封離拿起一旁的木棍撐著,支起身來。周昭寧這時才發現,他的左腿竟行動不便。


    “傷了腿?”


    “嗯哼。”封離翻了個白眼,隻用鼻子出氣,“傷不傷的,你吃了我的雞,難道不該幫我洗下兔子嗎?”


    周昭寧見他跛著腳往前走,一時情急,起身攔住了他。


    “傷了哪,我看看。”


    封離不讓他碰,側身要繞過他,隻說:“我餓了,我要洗兔子吃。”


    說著目光把落在他身後,眼裏全是無聲的指責和鄙夷……那裏是他吃剩下的雞骨頭。


    周昭寧:“……”怎麽就不能早說自己受了傷,他還能跟個傷患搶吃的?


    堂堂攝政王,幼承庭訓,敬以直內,義以方外,頭迴如此尷尬。


    他薄唇緊抿,兩人無聲僵持,半晌,周昭寧奪過封離手中剝了皮的野兔便往溪邊走。


    “給你洗,洗完你得把傷給本王看。”


    封離嘿嘿一笑,望著他的背影得意不已。小樣兒,還治不了他,搶了他的山雞,必須得給他料理兔子。


    他重新坐下來,想著一會要不要支使攝政王繼續幫他烤兔子。


    他想得挺好,卻在看到周昭寧迴來的身影時就改了主意。周昭寧手上拎著那隻洗好的兔子,兩手還捧著一張窩起來的大葉子,那裏頭裝了一捧清水。他頗為小心,沒讓水灑出來一點。


    “你剛殺過兔子,來洗手。”


    他語氣冰冷,好似多麽嫌棄他手上的血汙,可將那捧水捧到他麵前時,火光卻將他的眸子映得溫柔。


    “哦……”封離莫名局促,把手伸過去搓洗時都變得小心翼翼。


    有了這一遭,周昭寧再說要看封離的傷時,他就乖覺了。自己把褲腿撩起來,給周昭寧看左小腿上的傷口。


    那一片血跡斑駁,除了被樹枝劃出的條條紅痕,還有一道大豁口。封離已用布裹上,但鮮血浸透,看著仍是可怖。


    “滾下來的時候被尖石劃的,沒事。”


    封離的語氣不以為然,周昭寧卻眉頭緊鎖,強忍著才沒拆開他裹傷的布條去看。


    “等著,我去附近找找草藥,給你重新包紮。”


    言罷,他將火把重新點上,起身便往周邊尋找起來。


    封離在他背後嘟囔:“腿廢了也能當王妃,他怎麽看起來還挺著急……”


    周昭寧五感過人,這又是在荒無人煙處,哪怕封離壓低了聲音,他也聽得一清二楚。他腳步一頓,然後就走得更快了,很快離開了封離的視線。


    他生得高大,要找長在地上的草藥便得彎下腰,在封離看不見的地方,他彎下去的腰就沒直起來過。


    直到封離的兔肉也快烤好了,周昭寧才迴來。他帶迴兩棵白芨,還有一塊洗淨的蚌殼,和一顆圓潤的鵝卵石。


    “白芨,你哪裏挖的?”封離讚歎,這可是止血的好藥材。


    周昭寧在崖壁上才找到,但他沒答,隻專心處理藥材。他先將兩株藥草的根莖切下,再切片放在蚌殼裏,用鵝卵石搗碎。搗成藥渣,搗出汁液,他這才握住封離受傷的左小腿,將布條解開。


    傷口暴露,撕裂開的位置血肉模糊,周昭寧仔細探看,傷口雖深,好在沒傷到骨頭。若是旁人,傷成這樣怕已是倒地不起寸步難行,封離卻跟個沒事人似的,甚至還去打了山雞野兔。


    王孫貴胄卻這麽能忍,隻要一想到原因,周昭寧就胸中燥鬱,他在北梁時到底經曆過多少,這樣的傷和痛?


    解開自己紮進腰帶裏的衣擺,周昭寧從上麵撕下來一塊襯布,撕成條準備裹傷。


    “不用忍,疼就喊出來。”


    說話間,周昭寧趁著他注意力分散,將搗好的白芨敷到了他的傷口上,然後快速用布條將傷口裹上。


    在周昭寧思考他的經曆時,封離看著這一幕也不禁在想,萬人之上的攝政王怎麽像個久經沙場的戰士,裹傷口的動作如此嫻熟?


    周昭寧當然嫻熟,他在軍中的時日雖然不比封離那麽長,但也待過四五年,一些小傷自己處理不在話下。


    封離還在盯著周昭寧的動作看,周昭寧突然出聲提醒:“你的兔子。”


    “什麽?”


    “要烤焦了。”


    “啊!兔子!”封離這下終於聞到了輕微的焦味,立刻把烤兔肉從火上拿了下來。


    他著急忙慌地翻動兔腿,查看烤焦的程度,周昭寧抬頭看他,心裏莫名安寧。


    還好,這人沒死,他默默地想。


    這兔子肥碩,封離側頭看一眼身旁坐著的周昭寧,想到他剛才幫自己去找藥,又包紮傷口,好像吃獨食不太好。畢竟剛才那隻山雞幼嫩,肉不多,成年男子肯定是吃不飽的。


    “來個兔腿?”


    周昭寧剛才就發現了他肉疼不舍的小眼神,聽到這一句,眼中浮現清淺的笑意。


    “嗯。”


    封離遞兔腿的手又收了迴來。


    “你謝謝都沒一句?這可是我打的兔子。”


    “這也是我洗的兔子。”周昭寧說著把他手裏那隻兔腿直接拿了過來,“一隻兔腿隻是洗兔子的報酬,藥材,另算。”


    “你不是王爺,你是窮鬼吧!”封離怒號。


    這下,周昭寧真的笑了出來,那笑容越牽越大,火光下熠熠生輝。


    “我現在確實是個,窮鬼。”


    封離被他的笑容感染,也笑著說:“確實,你都不自稱本王了。”


    “嗯,是嗎?”


    “是啊,你沒發現嗎?”


    “現在發現了。”


    “喂,你知不知道,你自稱本王的時候,特別裝模作樣。”


    周昭寧沒接話,兩人同時啃完了一條兔腿。周昭寧以眼神示意再給一條,封離不理,抱著他的兔子側過了身去。


    “本王命你,再上供一條兔腿。”


    “嘖嘖嘖,本王用在這不協調!”


    “給不給?”


    “不給。”


    “敬酒不吃吃罰酒,那本王隻好……”


    周昭寧話音未落,封離霍地轉身,把一條兔腿精準無誤地塞進了他嘴裏。四目相對,封離把那兔腿又往裏塞了塞,一副要把周昭寧噎死的架勢。而他耳後那點薄紅,全藏在了暗處。


    “吃你的吧,餓死鬼王爺。”


    兩人分食一隻野兔,吃完兩條兔腿後,周昭寧沒有再拿,隻是坐在那往火堆裏添了點柴。


    他什麽也沒做,甚至沒說話,可即便是這樣,存在感也十分強烈。在這寂靜空渺的幽穀之中,封離很放鬆,沒有慘痛的過去,沒有迷茫的未來,隻剩他與天地,現在多了一個周昭寧,好像也不討厭。


    封離把獸骨都埋進他事先挖好、放內髒的坑裏,然後填土埋上,避免引來猛獸。


    做完這些,他就地往淺草灘上一躺,幕天席地。


    周昭寧跟著也躺了下來,入目便是無垠星空。


    “封離,你烤的肉不錯。”


    “謝謝。”他無可無不可地應,統共兩個字,一個比一個敷衍。


    “傷口疼得厲害嗎?”


    “還行。”


    “要喝水嗎?”


    “不喝。”


    “吃飽沒,我再去抓隻兔子?”


    封離一個側身,目光直直撞進他眼裏:“你到底想說什麽?”


    周昭寧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麽,沒話找話,就是莫名覺得這會的他身上有種……海闊天長我獨行的寂寥,所以想跟他說點什麽。


    “王爺,你該不會是見我受了傷,心疼我了吧?”


    又是平常那狡黠得像狐狸一樣的笑,他往前傾身,兩人本是並肩躺著,這下距離近到仿佛他是趴在了周昭寧肩頭。


    “你要是心疼我你就說,美人關懷,我享用得很。”


    周昭寧輕嗤,大概是在這無人的山穀上再沒有束縛,他答得也孟浪:“我才是,美人在懷,春風得意。”


    封離起身想退開,他長臂一攬,將人扣在了肩頭。他動作太突然,封離不察,手順勢就圈到了他腰上,兩人成了個恩愛夫妻相擁而眠的姿勢。


    這裏沒有第三個人,封離本來是懶得和他演親近的,結果這人倒好,竟還演得煞有介事。封離無語,那必不能輸,他那抱在周昭寧腰上的手本來縮著避嫌,這下直接張開來,在他腰上狠狠摸了一把。


    被他的手從腰側刮到腹肌,周昭寧下意識便繃緊了整個腰腹,那塊壘分明的肌理線條在封離掌中感受得真切。


    封離當場就吹起了口哨,挑眉在他臉側笑:“王爺真是……威武雄壯。”


    “封離!”周昭寧的聲音在夜色裏格外低沉,都是男人,這詞該用哪他難道不知?


    “怎麽了,誇你也不行,真難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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