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月烏神情透著沮喪和失望,淩鳶一瞬不瞬瞧著他,顯然是沒想到一個係統能冒出如此多的騷話。


    無法選擇不愛你。


    多動聽……


    淩鳶不免想起秦花魁對玄無影的情感來。


    她無怨無悔、不計迴報,拚死相信他,淩鳶卻憑借自己的主觀意識,覺得她錯愛了人。


    最後也證明了,玄無影之所以沉迷於色相,全是因為將“良知”封印進了“虛無神境”。


    那次,還是燭龍的九曜,也因此有感而發,深情款款對自己說:“她在戰神心裏,是最美好的存在。”


    深淵帝姬,天界所有神仙骨子裏都瞧不起的邪惡女子,憑什麽在九曜眼裏,就是最美好的呢?


    淩鳶不由迷茫,她心狠手辣,不可一世,醉心王權,摒棄情感,除了相貌,沒有任何一點像那些賢淑溫婉的女子能值得他喜歡,他又因何認為,她擁有美好的一麵呢?


    是因為相貌?不,當初他還是喬元欽時,他從未因為自己醜胖而退卻一步。


    畢月烏捕捉到淩鳶瞳孔和神情細微的變化,通過測算,他大致猜想到了她的困惑。


    他說:“愛與不愛,這種問題,早已超出了他的選擇範圍。因為‘選擇’本身,是經過有意識的計算才做下的判斷,而愛往往在無意識下發生,如果你能試著去理解他,或許,你對他能多幾分寬容和憐憫。”


    淩鳶目光呆愣,過往種種紛至遝來。


    與他在空間縫隙當中一同生活的歲月,確實美好到像是一場美夢,但是當初她對他的感覺,卻逐漸模糊了……


    像是,她走進了一團迷霧,四周都觸摸不到任何情緒的影子。


    她眼裏,隻當他是自己的競爭者,一位能動搖她王權的強勁對手。


    “你的心,迷失了。”畢月烏端詳她,“無憂果,讓你忘記了應該有的情感煩惱,去位麵找迴邪神,或許能將那些失去的感覺,找迴來。”


    淩鳶抗拒著搖了搖頭:“我現在活得自在逍遙,不想去自尋煩惱。”


    “是不想,還是逃避?”畢月烏譏誚反問,“深淵帝姬,我從你的心跳反應以及瞳孔的變化,已經知道了答案。”


    淩鳶驟然有種被看穿的錯覺,畢月烏明明沒有鑽進她的腦海,為什麽還能探知她自己都弄不清道不明的想法?


    這樣被窺視的感覺,簡直太糟糕了。


    淩鳶看向畢月烏的眼神逐漸尖銳,咬動後槽牙的細微響聲,讓畢月烏提前有了應對。


    他見好就收,語速極快:“我言盡於此,深淵帝姬聽不聽,全靠你自己。”


    話音剛落,他咻得一聲消失,不動神色鑽進了凝神燈中。與此同時,淩鳶手指揮出去的黑暗刃氣,驟然落了空。


    “居然讓這家夥給跑了!”淩鳶冷哼,渾身都氣得些許顫抖。


    一直沒有說話的流裳拉住了她的手臂,悠悠開口:“你越是生氣,越是代表他猜中了你的心思。”


    “才沒有。”淩鳶氣唿唿地瞪她,“他懟我,你怎麽不幫我?”


    流裳哭笑不得:“這種事情我可不能隨意插手,若我偏袒你,就太對不起邪神的深情了,若我幫畢月烏一起勸說,你沒準都想哢嚓了我。”


    “我哪會……”淩鳶無辜地癟起了嘴。


    果然隻有在好友麵前,她才能露出活潑靈動且真實的一麵。


    流裳與她一同長大,她們是無話不說的朋友,更是並肩作戰的搭檔。


    當年,黑暗深淵是個弱肉強食隻信奉強者的地方,不是殺人就得被人殺。


    彼此之間,遑論信任。真情往往是最奢侈的東西。


    但淩鳶慶幸,她與流裳始終都擁有一顆初心,也正因為如此,她們配合無間,大殺四方,雄渾氣勢絲毫不輸男兒,這才從那個殘酷血腥的地方,坐到最高之位。


    隻是如今看這兩打打鬧鬧似平凡少女,根本想象不到她們也曾在鮮血骸骨當中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


    “你告訴我,我不去救他,真的做錯了嗎?”淩鳶第一次動搖了。


    流裳看向無垠星空:“無所謂對與錯,你身為我們黑暗深淵的王,自然得從大局出發,但是如果論及私情,他是景逸的父親,景逸也很想他。”


    “小熊貓?”淩鳶微愣。


    “其實我跟景逸歸位之前,與邪神深聊過一次。”流裳頓了頓,投向遠處的目光,像是迴憶起了北寒禁域那場紛飛的大雪。


    他抱著淩鳶,坐在他們相識的洞穴門口,望著簌簌白雪,聽著獵獵風聲,摘下了紅綾。


    眼淚從他空洞的眼中落下,孤寂的背影,誰人看了都會心生不忍。


    他捏訣,用帝璽,將她和景逸的魂體與獸身剝離。


    爾後,跟他們聊了很久很久。


    他說當初將淩鳶和景逸藏在雷電島,隻是在用他的方式,不想讓他們娘倆麵臨外界的危險。


    他說當初當著淩鳶的麵殺她,一是出於對她們情感的嫉妒,二是為了威懾淩鳶,想讓她知難而退。


    他說,當初將孩子送到熒惑星君那兒撫養,並非想奪走孩子,更不是故意想讓母子骨肉分離,而是他發現,景逸因是黑暗深淵與光明天界的結合體,在早年吸收了母體過量的黑暗能量,逐漸散失了對光感的適應能力。而熒惑星君,她的星輝之力,可以讓孩子早日治愈。


    他說,他送淩鳶入位麵,是著了魔怔,是瘋了心,是百萬年來,所做的最為任性之事。


    他還說,相比起做一個高高在上永不毀滅的神,與其躲在空間縫隙當中終日昏睡,倒不如在三千位麵永世沉淪,至少,能在思念當中,記得自己愛過,恨過,癡過,傷過……不再活在浮生若夢的孤寂當中。


    那一刻,流裳多希望,淩鳶也能聽到他說得那些話。


    可是,她清楚,兩個勢均力敵的人,最看重的是對等,若是說出口,心裏便會恐懼,自己將被另外一個人看輕了去。


    “那天,九曜將避光綾纏在景逸手腕上,嘴角微揚的笑,與普通的父親並無二致……”流裳緊張握住淩鳶的手,“鳶兒,我們生來雖被父親當做累贅拋之荒野自生自滅,但是不代表,景逸的父親也會這般,你何不給他和孩子一次機會呢?也算是,給你自己一次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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