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他這話一出,虞意白的心卻不受控製地跳得更快了。


    他拿手撐著身子往後小幅度地縮了縮,忽然感到有什麽堅硬冰冷的東西抵在他的掌根,借著寬大衣袖的遮擋,他的指尖摸到那上麵粗糙的紋路。


    虞意白的眼眸閃爍了一下。


    他都差點忘了,自己的袖子裏,還藏著從家中趁亂帶出的一把匕首。


    這把匕首是特質的,刃口對化作實體的鬼物有著極強的殺傷力,哪怕是道行極深的厲鬼,被捅到致命處也會很快消散,就是不知道……對眼前的人,會有什麽效果。


    猝不及防對視上殷時暗紅的眼眸,虞意白心頭一跳,又飛快地移開視線,掌心悄無聲息出了一層薄汗。


    對方的目光如有實質一般,仿佛能輕而易舉看穿他的心思,虞意白抿了抿唇,有些結結巴巴地開口道:“那個,你……你叫什麽名字?”


    殷時垂眼盯了他幾秒,忽地俯身,冰涼的掌心覆上青年的手背,唇附過他的耳畔。


    他突然的靠近讓虞意白渾身都緊繃起來,尤其是對方搭上的手還是他藏著匕首的那一隻,手指一根一根強硬地擠入他的指縫,與他親密地緊緊相貼。


    “殷時,我的名字。”


    他饒有興味地欣賞著青年因恐懼而煞白的臉龐,被汗水浸濕的鴉發淩亂地貼在臉頰,又長又直的睫毛上沾著水汽,眼尾自然地垂下,宛如一隻無害的小羊羔。


    明明被嚇得不輕,卻偏要強行維持著鎮定,可越露出這般模樣,越讓人有種想狠狠欺負一番的欲望。


    虞意白蒼白的脖頸上落著兩點他留下的鮮紅咬痕,周圍的淡粉色暈染開來,伴著唿吸細微起伏著。


    被粗暴扯開的衣襟下,是暴露在空氣中細膩的肌理,鎖骨繃出深陷的弧度,鳳冠垂落的纖長珠玉不知何時滑到他的皮膚上,微微顫抖著。


    殷時用寒涼的指尖在虞意白的鎖骨下緩慢勾勒,每落一筆,後者的身體便會敏感地顫一下,不自禁往後躲去,不知不覺已然退到了牆邊。


    等“殷時”的最後一劃被書寫完後,他將整隻手覆上去,目光直直盯著對方,唇角攜著幾分涼薄的弧度。


    “要是膽敢忘記的話,我會很生氣的。”


    他口吻平靜,但話語背後的威脅卻令人不寒而栗,虞意白脊背發麻地點了點頭:“好、好的……殷時。”


    當他用並不利索的語氣說出那兩個字的時候,殷時意味不明地嗬了一聲,望向青年的目光驟然暗了幾分。


    第一次聽到有人直接叫他的名字,感覺還蠻新鮮。


    “好了,我的新娘,今天是你我大喜的日子,洞房花燭夜,該做些什麽,不用本座來教你吧。”


    對著那人捉摸不透的眼眸,虞意白的大腦一片空白,張了張嘴:“我……”


    殷時的皮相固然俊美,但那雙淬血般的雙眼與冰冷的體溫無時無刻不昭示著他非人的事實。


    鬼怪素來會迷惑人心,那張完好無損的皮囊之下極有可能隻是一具鋪滿爛肉的森森白骨。


    更別說殷時還想吃了他。


    要他與對方同床共枕……


    虞意白的指尖緊了緊。


    見他遲遲沒有“我”出個所以然來,殷時微微眯眼,笑著勾了勾手:“過來。”


    虞意白受製於人,無法拒絕對方的話語,神色露出片刻的掙紮,隨後試探性地往前傾了些身子。


    殷時朝他伸出了手。


    他唿吸微窒,不自禁閉上了眼,感到那人修長的手指穿過他的發間,寒意摩挲過頭皮,緩慢動作著。


    看著虞意白緊張得雙眸緊閉,睫毛打顫的模樣,殷時挑了挑眉:“就這麽怕我?”


    發現對方隻是在摘他頭上的鳳冠,虞意白悄聲鬆了口氣,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我……我怕鬼。”


    聞言,殷時的臉上露出一個冰冷的笑來:“有趣,以驅靈著稱的虞家人居然會怕鬼……”


    他撚著青年柔軟的發絲,忽地毫無征兆地湊過身來,鼻尖幾近擦上對方的:“而且,比起那些鬼,本座的模樣應該一點都不可怕吧。”


    虞意白弱聲道:“可是你也想吃了我。”


    殷時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指尖一勾摘下他頭上的鳳冠,隨手往後一甩,伴著金屬與珠玉撞擊地麵的劈裏啪啦的聲響,鳳冠登時化作碎片散了一地。


    下一刻,虞意白便感到殷時的手不由分說地扣住了他後腰,將自己往對方的方向一帶。


    突然完全貼上那人的身體,他脊線緊繃,忍不住低唿了一聲。


    紊亂細碎的唿吸聲落在殷時的耳畔,他暗沉的眸光在虞意白仿佛一折即斷般的後頸上遊離了片刻。


    他知道扼住那人的脖頸時是什麽感受。


    青年的皮膚柔軟,帶著活人溫熱的體溫,脈搏在他的手下因緊張而突突跳躍著,他喜歡這種感覺,鮮活的血肉被扼在他無生機的手下。


    一點點收緊的時候,對方的唿吸變得急促,喉間溢出破碎虛弱的嗚咽,雙眼中沁著生理性的淚水,唇瓣翕動宛如一尾渴水的魚,似是想哀求卻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殷時本打算一見麵就掐死他的。


    那麽嬌嫩,柔弱,不堪一擊的生命,被當作棄子被家族拋棄,他的血肉對鬼怪來說是世間無上的佳肴,卻沒有強大到能夠保護自己的力量……


    也不知道為什麽,在最後應當用力的那一刻,他突然打消了這個念頭。


    大抵是……享用一道活著的食物,比他死了要來得更美味,也更有趣。


    殷時環著對方腰部的手慢慢收緊,像是沒覺察到懷中人無比僵硬的身體似的,十分自然地將他抱在懷裏。


    虞意白的心髒因不安而跳得無比厲害,忽然想到之前殷時威脅他的話來,悄聲做了好幾個深唿吸,竭力使自己的心跳一點點平複。


    他的腰被錮得有些發麻,正猶豫著不知該如何開口的時候,殷時的手輕輕一揮,房間裏的燈便全滅了。


    周遭陷入無邊的黑暗。


    在這座盡是鬼物的偌大的宮殿之內,沒有一丁點光源能從外麵透進來,徹徹底底的伸手不見五指,什麽都看不見。


    虞意白眨了眨幹澀的眼睛。


    殷時雖然並非活人,但他竟然是有唿吸的,若有若無的一絲,很涼,很淺,也不知是不是為了讓自己看上去更像人的刻意偽裝。


    此時此刻,那點唿吸已然變得平穩而均勻,柔和地灑過虞意白的臉頰,帶來冷意。


    他藏著匕首的那隻手微微動了一下,一點一點地,小心地將刀柄挪到了手裏。


    粗糙的紋路硌著他微濕的掌心,他的指尖緩慢地挪動,握緊,虞意白睜著眼,大氣也不敢出地盯著麵前的黑暗殷時的臉就在那正對著自己。


    他努力控製著自己的心跳與唿吸聲同平常無異,咬著下唇,試探地往前伸出手。


    左右總是要死的。他想。或許第二天醒來,殷時就會把他給吃掉。


    前世被厲鬼活活撕碎的記憶猶在折磨著他的神經,那實在是太疼了,是他絕不願意再經曆第二遍的疼。


    虞意白恨不得將它給忘記,因為每迴憶一遍,都是對他精神的摧殘和折磨。


    他知道,如果這一刀捅下去,殷時肯定不會死,但會受傷,上麵塗的特質藥粉會鑽入對方的身體,那感覺就宛如無時無刻不被千萬隻螞蟻一起啃噬,恨不得用手捅進自己的身體來狠狠抓撓裏麵的血肉,內髒與骨頭。


    他發顫的指尖攥緊了刀柄,無邊的黑暗裏,仿佛能借此尋求寬慰。


    有一個違和的聲音卻在虞意白不安的心底響起。


    可他並沒有殺了你,不是嗎?隻是吸了一些你的血。


    他和那些沒有神智的鬼物都不一樣,你沒必要用這樣殘忍的方式對待他。


    況且你連看到那些鬼物被生生燒死都不忍心,你怎麽有勇氣去捅他一刀呢?至少在你的眼裏,現在他可是一個人類。


    虞意白的手指絞緊,不知掙紮了多久,半晌,垂落了眼瞼。


    他把刀柄緩緩推了迴去。


    父親說得對,他是一個沒有價值的人。


    出生在虞家,卻害怕鬼,甚至同情它們,是他最大的罪行。


    他還是做不到。


    活該被推出來送死的人是他。


    “為什麽不動手?”


    突然在耳邊響起的嗓音令虞意白嚇了一跳,一隻冰冷的手緊緊捉住他還沒來得及完全收迴的腕,殷時睜開暗紅的眼眸,直勾勾注視著他。


    虞意白看不見他的臉,自然也看不到那雙眼睛裏泛湧的殘忍的殺意。


    緊接著,他就被擒住雙腕摁在床頭,那把匕首自然也被奪走,殷時欺身而上,居高臨下地俯視他,目光在黑暗中清晰地勾勒出對方的麵容,手指摸上他的臉頰。


    虞意白咬著下唇,不語。


    殷時低低笑了聲:“不會是憐憫心作祟吧,對一個不知真麵目是什麽的,隨時都會殺了你的危險的鬼物。虞家那個地方,到底是怎麽養出你這種人的?”


    他口吻戲謔,吐出的字句砸在虞意白的心頭,不知觸動了他的什麽迴憶,他的麵色陡然變得煞白。


    青年的長睫顫抖著,有透明晶瑩的液體自他泛紅的眼角滑落,下唇被咬得毫無血色,淚痕落在他的臉上,宛如破裂出縫隙的瓷器。


    殷時愣怔了一下。


    啊,又哭了。


    第98章


    一片漆黑間,虞意白感到殷時的指腹觸上自己的眼尾,緩慢地拭去那裏的濕意,不同於對方堪稱輕柔的動作,那抹溫度寒涼得近乎刺骨。


    “哭什麽?”


    青年被他壓在身下,微揚的脖頸繃出脆弱的弧度,眼眶綴著薄紅,胸口伴著唿吸起伏著,殷時又聽見對方胸腔內堪稱吵鬧的心跳,無聲嘖了一下。


    在他注意到虞意白的小動作之後,心底竟產生了幾分莫名的、惡意的期待。


    如果對方敢動手,哪怕他就有了充足的理由來說服自己,把青年身上的骨頭一根一根地碾碎,看著那張漂亮的臉是如何在極度的恐慌裏露出待宰的羔羊般絕望無助的神情,發出痛苦的求饒與呻/吟。


    可惜虞意白不知為何沒有下手,這讓殷時不免感到了些許遺憾。


    他捏著對方的下頜,指腹陷入他兩頰的軟肉,意味不明地勾唇冷笑:“你很怕我?”


    這已經不是殷時第一次問這個問題,虞意白被他手指抵著下顎,沒有溫度的指尖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刺入他溫熱的皮膚。


    他嗓子有些發堵:“……還好。”


    至少殷時在他的眼中是一個正常人的模樣,雖然極度危險且喜怒無常,但短暫地相處下來,虞意白已經不像剛開始那麽怕他了。


    至少比起那些沒有人形與神智的惡鬼,殷時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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