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注意到了他,擦了擦濺到臉上的血,眯眼問道:“你是誰?”


    阿塞亞說:“我是地獄的主人,阿塞亞。我知道你,曾經的六翼熾天使,你有沒有興趣來當地獄的七宗罪之一。”


    蘭塔斯並沒有很快答應他,歪著頭思索了一會兒:“當這個,要幹活嗎?”


    阿塞亞道:“不用。”


    蘭塔斯問:“我有什麽好處?”


    阿塞亞答:“巨大的宮殿,成群的奴仆,聽命於你的魔衛,以及……僅此於我之下的地位。”


    青年彎眼笑道:“成交。”


    思緒拉迴現在,阿塞亞看著麵前朝他行禮的二人,一抬手,通往深淵的空間之門便出現在他們的麵前。


    “跟我來。”


    來到深淵後,蘭塔斯發現,入目的場景較他之前所見的那番景色更為陰沉與晦暗。


    腳下的血水已經凝結風幹變成幹涸的血塊,枯萎的荊棘蜷縮在岩縫之間,宛如一條條醜陋的蟲子。


    他們來到巨大的深坑之中,這裏本來聚集著成千上百隻惡魔,此時此刻,卻隻剩下一片荒蕪暗黑的土地與零星殘破的衣物,就連骨灰都不剩下。


    空地的最中央,插著他們此行的目的地,烏裏斯之劍。


    阿塞亞望著它,開口了。


    “耶和華乃是神明之軀,這世上能傷他之物寥寥無幾,而誕生自地獄的最深處,集世間罪孽於一身的烏裏斯之劍,便是其中一樣。”


    黑霧已經完全褪散,它也終於顯露出其真實的模樣。


    暗色的劍身斜插入汙濁的血土,劍鋒顯露出一種冰冷而銳利的質感,它的周身繚繞著一層極淡的猩紅血氣,一朵朵薔薇花的紋路浮現在漆黑的劍身之上。


    劍柄纏繞著荊棘的尖刺,泛出幽藍色的冷光。


    它神秘而妖異,散發出恐怖邪惡的氣息,蘭塔斯一步步走到它的前麵,感到某種詭異的力量正緩緩將自己給包裹。


    虛空之中,仿佛有一雙無形的眼睛在沉默地注視著他,冰涼,粘稠,如附骨之蛆一般攀附在他的身上。


    他強壓下心底禁不住湧起的戰栗的感覺,朝那柄劍一點點伸出了手。


    靠得越近,蘭塔斯越發能感受到其冰冷的寒氣鑽入他的皮膚,侵透他的骨髓。


    修希菲爾和阿塞亞站在一旁,看著他的動作。


    而當蘭塔斯的手指完全將劍柄抓住的瞬間,一股陌生的力量突然入侵了他的身體,蠻橫、強大,幾欲將他的血肉生生撕裂成碎片。


    蘭塔斯一手死死抓著劍柄,仍由尖銳的荊棘紮破自己的手腕。


    殷紅的鮮血沿著修長的劍身淌落下去,染紅了上麵薔薇的紋路,使它們看起來宛如真的綻放於其上一般,明明是無比脆弱而嬌豔的花朵,配上象征著殺戮的劍身,竟顯現出一種詭譎陰冷的感覺。


    這把劍,正一刻不停地吸吮著他體內的鮮血。


    他將下唇咬得泛白,感到大腦因失血過多而微微暈眩,身形搖晃了一下。


    不遠處的修希菲爾看到這一幕,瞳孔微縮,似乎想上前去來扶他,垂在身側的指尖卻是無聲攥緊了。


    阿塞亞眉頭緊縮,道:“蘭塔斯,它正在吞噬你的生命力和你的血肉,曾經想要拔出它的人無一不因此而死去,如果你無法堅持,可以離開它……”


    立在血土上的青年卻是冷聲開口了。


    “我沒事。”


    垂眼注視著那把劍,他暗紫的眸中恍似掠過妖異的血光,蒼白手背上青色的靜脈因發力而細微地隆起。


    他微啞的嗓音自那邊傳來,帶著種失真感。


    “它想要吞噬多少,我便給它多少。”


    血薔薇的紋路悄無聲息爬上了青年的側臉,由脖頸一路開到眼尾,在充滿著死氣的昏暗深淵內,閃爍著詭異的微光。


    劍身顫抖著,其上血光流轉,仿佛活過來了一般。


    它將口器插入青年紙薄的皮肉,貪婪地從他的體內一刻不停地吸吮著新鮮的血液。


    也不知過了多久,蘭塔斯的耳邊忽然響起一聲近乎饜足般的輕歎。


    此時此刻,他已然意識恍惚,全身的重量幾乎都倚在了這把劍的身上,以至於沒有發現,它竟開始一點點融入他的身體。


    那邊的修希菲爾和阿塞亞看到這一幕,皆是瞳孔微縮。


    烏裏斯之劍自劍身開始,正逐漸地在消失。


    準確而言,是化作血肉,融進了對方的身體。


    蘭塔斯垂著眼,肩膀微不可察地顫抖著,幾乎搖搖欲墜,但那隻手卻是從始至終都牢牢抓著布滿荊棘的劍柄。


    直到它的最後一點埋藏在血土下的劍尖也消失殆盡,失去了唯一支撐點的蘭塔斯身形一晃,麵容慘白地便要往前摔倒下去。


    修希菲爾連忙上前扶住了他。


    從他這個角度,能清晰地看到青年側臉上綻放的血薔薇的紋路,猩紅,詭譎,卻偏生帶著種頹豔的美感。


    而它們此刻也正在消散,仿佛溶於水一般,最終完全消失。


    “我沒事。”


    覺察到對方擔憂的視線,蘭塔斯彎起唇角,安撫性地對他微笑了一下。


    阿塞亞來到了他的身前。


    他打量著蘭塔斯,目光中帶著些不敢置信:“烏裏斯之劍……它竟然融入了你的身體。”


    蘭塔斯道:“我能感受到它。”


    他抬起手,看著自己血色單薄的掌心,一片死寂中,那裏有無形的力量翻湧著。


    與那把劍透露出的氣息一樣,恐怖,罪惡,不祥,正躁動著叫囂著,蘭塔斯手指一攏,那股力量便消失殆盡。


    他被修希菲爾攙扶著,抬眉道:“魔主,我需要你將地獄魔兵的調動權暫時交給我。”


    阿塞亞聞言,沉默地注視著麵前這個青年。


    他臉色蒼白,唇線微繃,一雙紫羅蘭色的眸中卻含著冷光。


    他毫不掩飾自己的意圖,仿佛看似無害美麗的玫瑰終於露出自己尖冷銳利的荊刺,愈發張揚、放肆,而危險。


    良久,阿塞亞道:“可以。”


    如果眼前的這個人能做到。


    他甚至不介意把自己地獄之主的位置交付給他。


    -


    蘭塔斯在很早之前就問過006,作為來自異界的係統,它到底能幫上他什麽實質性的忙。


    而在對方有些心虛地報出一大串能力的名稱後,蘭塔斯眼眸微眯注視著它。


    “傳送?就像那次你直接把我丟修希菲爾懷裏那樣?能直接從地獄到天堂嗎?”


    006聞言,躊躇道:【這個,這個屬於更高級別的權限,如果宿主一定需要的話,我可以……向主係統申請一下。】


    它那猶猶豫豫的語調令當時的蘭塔斯輕笑了一聲,點了點白團子的腦袋:“算啦。就知道你沒什麽用,我自己想辦法。”


    他心知指望這隻係統是沒戲了,卻沒想到在他從深淵取完劍迴來後的沒幾天,006驚喜的聲音突然傳到了他的腦海。


    【宿主宿主,在我的不懈努力下,主係統終於同意我們的申請了,它暫時升級了我的傳送權限,現在的我可以幫上你啦。】


    聞此,蘭塔斯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你一次性能傳送多少人?”


    006說:【主係統沒跟我講限定人數,那……應、應該是不管多少人都可以吧。】


    蘭塔斯仍有些半信半疑地看了它一眼:“傳送到指定地點,你確定不會出差錯?”


    他那懷疑的目光令006迫不及待想要證明自己:【當然啦,宿主你放心吧,絕對不會!我很靠譜的。】


    打量了麵前氣唿唿的白團子半晌,蘭塔斯輕笑了一聲:“我得試一試,才能相信你。”


    然後在數次沒出差錯的傳送之後,他這才在對方緊張的注視下滿意地點了點頭。


    係統的傳送功能無疑完美化解了他眼前的一大難題,而另一件亟需解決的事,便是那道新到手的兵權了。


    阿塞亞麾下的那些魔兵,一個個可都是難啃的硬茬。


    -


    最近地獄裏總是不太平。


    先是近半數的惡魔失蹤,而後是一個天使莫名其妙地來到了地獄,隨即又傳出了七宗罪之首迴來的消息,甚至為此還舉辦了一場聲勢浩大的宴席。


    還未待他們從這一連串的消息中緩過神來,又一個堪稱爆炸性的消息幾乎令整個地獄都為之震驚。


    魔主將自己的兵權交付給了七宗罪之首。


    這一消息令惡魔們議論紛紛,他們都在猜測,那個從未在公眾前露過麵的七宗罪之首,到底有什麽能耐,竟然有資格代替強大的阿塞亞,掌控魔兵的調動權。


    那一天,所有最精銳的魔兵都被聚集於他們平日訓練的廣場上,等待著他們新任長官的到來。


    他們高聲放肆地談笑,嘲諷,絲毫不將對方放在眼裏。


    “我聽見過他的人說,那個所謂的七宗罪之首,長得那叫一個好看,弱不禁風的,老子一隻手都能把他給提起來。”


    “就憑他還有資格掌控兵權?他才來地獄沒幾天啊,連點功績都沒有,就敢指揮我們?”


    “哈,老子就是不服他管,看那小白臉能有什麽辦法!”


    “哎唷,瞧你說的,要是把人家給氣哭了,當心送你去地獄暗牢走一遭。”


    ……


    蘭塔斯便是在這樣的議論之中走到他們麵前的。


    上一秒還在高聲嘲笑著的魔兵們,皆是望著他,張著嘴,目光呆呆地,倏地啞了聲。


    在見到那個青年之前,“漂亮”這個形容詞在他們的腦海中尚隻是一個模糊的概念。


    它更多帶著貶低的意味,譏諷對方不過是個長得不錯的花瓶廢物,而當那人出現在他們眼前的瞬間,他們方才發現,真的有人,是能夠完美地承擔起“漂亮”這一形容詞的。


    那青年拉了把椅子,在他們麵前的階梯上坐下了。


    “講啊。”


    “怎麽不繼續講了。”


    他的視線掃過魔兵們神色各異的麵容,而與他對視上的,皆是禁不住心頭一顫。


    對方麵上雖含著些笑,但那雙擁有著惑人紫羅蘭色澤的眸子裏卻是一片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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