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束起食指,在空中虛點了點顧淮燼的心口,誇張地動了動唇:“砰咚,砰咚,砰咚那裏跳得很快。”


    顧淮燼的眼底掠過寒芒。


    “那又怎樣。”


    他冷笑,臉上露出諷色:“同他相提並論,你也配?”


    心魔不惱,笑容反倒愈加燦爛了。


    “你知道嗎,我是他的影子,他執念孕育出的化身,他一切陰暗念頭匯聚而成的投影,我與他共用一具身軀,思想共通。換而言之,我即是他。”


    “你不是喜歡他嗎。”心魔拿手覆上顧淮燼的手背,彎眼一笑,容色惑人。


    “趁他還沒醒過來,想對我做什麽都可以哦。”


    宛如成功被蠱惑一般,顧淮燼垂著眼,掐著他脖子的手指忽地收了力,輕柔地撫上沈厭的側臉,俯下身來,笑了。


    “行啊。”


    他話音落下,溫柔的眼底陡然戾氣橫生,指尖發出一道紫焰沒入對方眉心。


    “敢在本座麵前耍花招,那便嚐嚐這無間業火的滋味。”


    心魔嬉笑著:“他可是同樣在這具身體裏,若我被傷到,他也逃不掉”


    下一秒,心魔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捂住腦袋,痛苦地慘叫起來。


    “這是什麽東西?燙、好燙……啊不、不可能……你怎麽可能這麽快醒過來!滾開、滾……給我滾開!”


    他閉著眼睛,拚命掙紮,額間沁出冷汗,而後仿佛一點點脫力般蜷起身子,嘴中還在神經質地念叨著什麽。


    很快,對方便完全沉寂下去,再不發出一絲聲響。


    地上的青年麵容蒼白,長睫在眼瞼落下剪影,唇上凝結的血珠瑪瑙般的紅,半蜷著身子躺在那裏的時候,仿佛什麽破碎的瓷器。


    顧淮燼靜靜盯了他許久,終是伸手,試探性地將人拉了過來,理了理他散亂的發,還未來得及收迴去,便見沈厭慢慢睜開了眼。


    他的意識堪堪從前世的記憶裏抽迴,從心魔手中奪迴了身體的掌控權,迴到現實的時候,竟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心魔讓沈厭在短短時間裏將他前世最慘烈的經曆重複了無數遍。


    到了最後,他都能已經以一種旁觀者的視角來冷漠地審視過去那個鮮血淋漓的自己,不痛不癢地仍由那些未愈合的傷疤一遍遍被拉開,直視裏麵的瘡痍。


    就仿佛一個被淩遲千百遍的人,到了最後,連痛苦都成為習慣,隻剩下無邊的空洞與麻木。


    沈厭的目光還有些渙散,眯了眯眼,才勉強看清近在咫尺之人的模樣。


    “尊上?”


    以一種仰視的視角望著對方,沈厭這時才意識到他們兩人此時堪稱親密的姿勢。


    他正躺在顧淮燼懷裏,而後者的手正穿在自己的發間,垂落的目光難以捉摸。


    看著對方不太好的臉色,他試探道:“剛剛你看到是我的心魔,我著了它的道,讓它跑了出去,所幸很快我就從裏麵……”清醒過來了。


    沈厭話還沒說完,忽然感到一隻手摸上他的側臉,頓住了。


    感受著指尖的濕潤,顧淮燼問:“你哭什麽?”


    第13章


    哭?


    說的是……他?


    沈厭一怔,下意識想去摸眼睛,手抬到半路,又放了迴去。


    他感到有什麽微涼的東西從臉頰滑了下來,癢癢的。


    上一次落淚是多少年前,他早就記不清了,反正前世經曆那些破事的時候,疼是真的,但也從沒掉過一滴眼淚。


    重生一遭,自己倒是矯情了不少。


    還是在昔日的死對頭麵前,有點丟人。


    好在他也見過人家在自己墳前哭的模樣,這麽想來,倒也算扯平了。


    “不過一些不堪迴首的舊事罷了……”


    沈厭含糊帶過,抬眉笑道:“每個人總有自己不想麵對的東西,尊上,你說是吧。”


    顧淮燼黑眸似墨,一字一句道:“就因為那些人?”


    沈厭盯了他半晌,最終應了一聲:“……差不多吧。”


    他不太想繼續這個話題,視線掠過顧淮燼帶血的唇,開口道:“我被心魔控製的時候……有對你做什麽嗎?”


    沈厭當然知道自己做了什麽。


    雖然他當時被困在識海裏,但那東西畢竟源自於他,它拿他的身體去幹了什麽,說了哪些話,他可都是一清二楚。


    包括心魔那時感知到的對方忽然加快的心跳,也一樣清晰地傳到了沈厭的意識裏。


    在那種情況下,任一個人平日再如何善於偽裝,下意識的反應,卻是騙不了人的。


    故意說自己不記得,他隻是突然想看看顧淮燼的反應罷了。


    對方也不知有沒有看穿他在裝傻,神色淡然道:“你親了本座。”


    他不緊不慢開口,而後又補充了一句:“還咬了。”


    沈厭的神色有些微妙。


    他蠻好奇,現在的顧淮燼明明一隻手就能製住他,讓自己被咬成那樣他能理解,但這人到底是怎麽說得這麽理直氣壯的。


    搞的好像自己是被迫的一樣。


    沈厭也不戳穿他,盯著對方的唇,順著他的話道:“確實咬得狠了些,那……尊上認為,我當如何補償呢?”


    顧淮燼幽幽道:“那心魔說,他是你的一部分,既然如此,本座是不是可以認為,剛剛是你主動強吻了本座。”


    聽到這話,沈厭噎了一下。


    確實,心魔是他自己分出來的,與他同源共感,身體也是他的,這根本……根本由不得他否認。


    “……沒錯。”


    聞此,顧淮燼眯起眼,麵上神情竟帶著絲詭異的愉悅。


    注視著對方唇上殘留的血色,他神色晦暗道:“你欠本座一次,本座是要討迴來的。”


    沈厭愣了愣,啊了一聲。


    ……不是,強吻這種事還能有來有迴,當債來討的?


    難不成你還打算收利息?


    你想親就直說,不要拐彎抹角。


    -


    蠱雕載著他們自空中越過灰寂海周遭環繞的重重迷霧,來到臨近海岸的一片空地之上。


    與堤岸平齊的海水似漆墨般的黑,狂風掠過的時候,卻連波瀾也無法激起一絲,始終如死水般沉寂。


    海麵騰升的深藍濃霧幾乎籠罩整片海域,甚至連神識都能阻隔,稍遠一些的地方,根本無法窺見分毫。


    整片灰寂海猶如一副靜止的畫麵,聲音都難以聞得絲毫,空氣中宛如充滿了無形的海綿,將這裏的一切聲響與生機吸收殆盡。


    眼前場景陰森詭譎,周身無法看透的黑暗總能激起人心底最深的恐懼,但沈厭和顧淮燼都不是常人,此刻皆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淡定模樣。


    顧淮燼給一旁盤旋等待的蠱雕下了“先迴魔域”的指令,轉而望向沈厭。


    後者看向他。


    “尊上下去,我便在這等著?”


    “……自然。”


    顧淮燼雖然嘴上同意,但卻沒有任何動作,隻是盯著對方,仿佛等著他說什麽的。


    沈厭似乎正在低眉沉思著,並未察覺到那道停留在自己身上過分久的灼人視線。


    半晌,他開口道:“尊上,灰寂海的水有劇毒,皮膚接觸便會潰爛,倘若侵入身體,人便會從從裏往外爛掉,不管修為多強,這世間藥石無醫。還有那血玉珊,具有強烈的致幻性,尊上從根部斬下幾株便馬上迴來,不要久留。”


    他說的越多,對方盯著他的眼眸便愈深邃。


    顧淮燼朝他湊近半步:“你是在擔心本座?”


    沒什麽好不承認的,沈厭挑眉道:“當然。”


    聽到這話,他眉梢掠起幾分笑意:“本座曾來過這,沈仙師大可放心。”


    說罷,顧淮燼從儲物戒中取出一樣東西來。


    那是一根細長的紅線,纖薄輕透,此刻一端纏在顧淮燼的無名指上,另一端尚是空的。


    “伸手。”


    沈厭看了他一眼,伸出左手。


    顧淮燼垂下眼,將紅線的尾端係在他無名指的指根,然後慢條斯理地打了幾個死結。


    動了動手指,沈厭笑道:“尊上這是何意?”


    他鬆開手,紅線竟然開始一點點消散,原本被纏住的手指此刻空落落的,但稍微動一下,又能感到那裏傳來的些微牽拉感。


    “自是防止你跑掉的東西。”


    顧淮燼半認真半開玩笑地來了一句,隨即道:


    “你把注意力集中到指尖,就能通過它直接與本座聯絡,哪怕相隔千裏萬裏,比神識傳音還好用。”


    “就像這樣。”


    最後四個字是直接從腦海裏傳過來的,顧淮燼沒有動嘴,唇角微彎望著他。


    沈厭眨了眨眼,照著他說的試了試。


    “好神奇的東西,尊上是從哪裏尋來的?”


    聽到他的讚賞,顧淮燼眯起了眼:“這根紅線世間絕無僅有,是本座自己做的。”


    至於做的過程……沒必要讓沈厭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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