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淮燼眯起了眼,口吻陰森森的。


    沈厭聞言一愣。


    顧淮燼,竟一直是這麽想他的?


    他試探道:“你救我,我為何要殺你?”


    顧淮燼瞥了他一眼,冷笑不語。


    那眼神仿佛在說“你想殺本座的次數還不夠多麽”。


    沈厭:……


    仔細想來,他和對方為數不多的幾次碰麵,確實都是劍拔弩張,不見血不罷休的那種。


    而且從未有一人能像顧淮燼這般與他糾纏多年,畢竟能讓他拔劍的人,基本都照麵就死了。


    “我現在已不是重華宮的人了,沒必要與尊上不死不休。”


    顧淮燼聞此,目光直勾勾看了過來,挑眉道:“哦?那依你的意思,你現在是本座的人了?”


    沈厭:……我什麽時候說的?


    他片刻的無語,落在顧淮燼眼中就等同於明晃晃的變相拒絕,眉梢笑意霎時冷下幾分。


    “你還想迴去?”


    沈厭點了點頭。


    迴自然是要迴一趟的,不然他怎麽向修真界的那群人討債呢。


    但魔尊顯然是誤解了他的意思。


    他眉目染了幾分戾氣,笑容寒涼。


    “沈仙師,魔域豈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本座的神識在這片魔域裏無孔不入,隻要本座想,沒有任何活物能逃出這裏。哪怕是全盛時期的你都插翅難飛,更別提你現在這般模樣。”


    對上那道帶著薄怒的冰冷視線,忽然間,沈厭似乎有點明白為什麽顧淮燼的反應會突然那麽大了。


    他好像,很怕自己跑掉。


    也很不喜歡他與修真界的人扯上關係。


    依前世他屍骨無存慘死的結局來看,顧淮燼這般排斥修真界,倒是正確的。


    他現在不過是提出想迴去一趟,顧淮燼給出的反應就這樣激烈,沈厭很難想象,過往在他數次為了修真界而站在魔域的對立麵之時,與他交手的顧淮燼的心情又是如何的。


    可他至死也未覺察半分。


    甚至直到現在,沈厭還是想不太明白,為什麽作為他死敵的魔尊會在他死後為他親手修立墳塚,又徹底入魔,孤身一人血洗仙家門派。


    他確信自己沒有丟失任何記憶。


    不過沒關係,重生之後,這些原因,他都可以一點點從顧淮燼身上挖出來。


    沈厭解釋道:“我隻是迴修真界清理仇敵,並非逃跑。這些仇,我必須親自一一討迴。”


    “是麽。那到時候,本座與你一道去。”


    顧淮燼眸中寒意褪了幾分,但仍不肯鬆口:“本座就在旁邊,看你動手。”


    他口吻不似作偽,聽到這話的沈厭神色卻有些微妙。


    “尊上樂意便好。”


    這就等同於向天下明晃晃昭告他沈厭是魔尊罩著的人了。


    沈厭當然清楚,自己如果同顧淮燼一道出現在世人麵前將會給他帶來怎樣的影響,無非是在“叛逃師門”的基礎上再加一重“勾結魔域”的重罪。


    債多不壓身,既然鐵了心與修真界撇清關係,沈厭倒不在乎這個。


    他隻是有些好奇顧淮燼想和他一同去的真實原因。


    真的隻是為了怕他跑掉?


    這話估計隻能騙騙不諳世事的孩童。


    修真界與魔域向來勢同水火,自顧淮燼當上魔尊來的短短幾年裏更是擦槍走火、矛盾不斷,過往維持已久的微妙又脆弱的平衡隱有被打破之勢。


    而他沈厭,昔日修真界第一大派重華宮的宗門首徒,如今在世人眼中成了畏罪潛逃的魔頭、背棄師門的叛徒。


    他此次前去尋仇,於魔域而言,無疑是一個很好的攪亂修真界局勢的契機。


    “背身。”


    還沉浸在思緒裏的沈厭愣了一下,隨即意識到這是在說他後背的傷,他幹脆坐了起來,解下衣衫,將散落的發悉數撩到前麵,背對著顧淮燼。


    “勞煩尊上了。”


    沈厭此時看不到對方,隻能感到他指腹攜著膏藥的冰涼不急不徐擦過自己的脊背,卻渾然不覺身後人此時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肆無忌憚得過分。


    顧淮燼的指尖劃過沈厭左肩胛骨上撕裂的血肉,猙獰狹長的傷口深可入骨,邊緣被靈力灼燒得殘破、泛白。


    這樣嚴重的傷口,在沈厭身上有數十道之多,而他在清醒之時卻從始至終都未顯露出分毫忍耐疼痛的神色,真正褪下衣衫後,才得見偽裝得很好的外表下的滿目瘡痍。


    顧淮燼無聲按捺下心底再度泛湧起的暴虐的情緒。


    沈厭,與重華宮徹底撇清關係,這可是你親口說的。


    那群人把你毀成這樣,你不在意,本座在意。


    你身上這一百零七道傷,被廢了半身的靈脈,那些對你動手的人,本座一個也不會放過。


    一室寂靜裏,沈厭忽然開口了。


    “尊上,我們第一次見麵,是什麽時候?”


    此話一出,顧淮燼的眸光陡然一凝,但觸碰過他後背的手指仍舊平穩,不見絲毫異樣。


    他悠悠道:“沈仙師不是親口說過麽,曾領命提劍追殺本座三千裏……這不就是當年第一次見本座的時候。怎的,突然提起此事,沈仙師是很懷念那時本座在你劍下苟延殘喘的姿態嗎?”


    “並無此意,尊上現在這個樣子就很好,隻是……”


    沈厭頓了頓,迴頭,眸光直直望進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在那之前,尊上難道沒見過我麽。”


    顧淮燼說:“本座並無印象。”


    對方容色平靜,不閃不避地迴視,似乎真的不解他在問什麽,沈厭盯了他一會兒,沒找出神色間的破綻,便收迴了目光。


    他淡淡道:“或許是我記錯了。”


    顧淮燼表現得很正常,但沈厭卻不信他的話。


    照前世那個反應,顧淮燼肯定有事情瞞著他。


    第8章


    重華宮主殿內,此刻一片靜肅。


    立於首位的男人一身白衣,長身玉立,頗有仙風道骨之姿,此刻卻眉頭緊縮,眉宇間陰雲密布。


    他掌間正托著一盞壺狀明燈,裏麵搖曳的藍焰將琉璃壁映得熒熒灼灼,外壁的“沈厭”二字如水墨般洇暈開來。


    “他命燈未熄,人卻不知所蹤,重華宮八十八方水鏡中皆無他的影子,這樣一個身受重傷、奄奄一息的半廢之人,能逃去哪。”


    男子嗓音清冷,不顯絲毫怒意,但周身散發的威壓卻鋪排開去,令殿中的弟子們不禁將頭壓得更低了些。


    薛晚喬立於其間,微垂的眼簾遮掩住眸中的狠戾。


    他花了大價錢從係統商城那裏換來魔種,神不知鬼不覺種入沈厭體內,隻等一朝爆發,後來又一路追蹤他至無人礙事之地,這般大好的機會,竟這樣不明不白錯失了。


    迴想起當時沈厭突然原地消失的場景,薛晚喬幾乎要咬碎了後槽牙。


    千載難逢的玉竅蝴蝶骨,卻在即將到手的前一刻功虧一簣。


    沈厭那天縱奇才的名頭,無數人難以望其項背的修煉速度,靠的還不是它。


    如果自己能得到……


    薛晚喬的眼底浮現幾欲溢出的貪婪與嫉妒之色,又很快肉痛起那顆近乎花了他全部魅惑值的魔種。


    他極度不甘心沈厭就這樣逃走,但係統商城裏鎖定方位的道具價格高得又令人咂舌,哪怕他使勁全身解數勾搭別人,魅惑值距離那個數字仍舊十分遙遠。


    他必須想點別的辦法。


    “師叔。”


    就在男子盯著掌中沈厭的命燈沉思之際,便見一少年從人群中邁步而出。


    哪怕他身穿和周身弟子一模一樣的月白長袍,卻唇紅齒白,容貌出挑,令人眼前一亮。


    薛晚喬悄悄抬眼,將男子神色細微的變化盡收眼底,心中一陣自得。


    不枉費他把平日裏的魅惑點幾乎都加到外觀上了。


    “沈厭他那時已窮途末路,卻憑空消失,定是有人在暗中助他,帶著一個重傷之人,又要隱藏氣息,他們定然走不遠。不如師叔盡早布下結界困住整座月都,來個甕中捉鱉如何。”


    薛晚喬這話說得不急不緩,不時抬眸與男子對視,神色顧盼生輝。


    他聽著腦海中不斷傳來係統“魅惑值上升”的提示音,愉悅的同時亦感到了些許鄙夷。


    這便是重華宮德高望重的仙門長老,頂著張年輕的皮,也不知幾百歲了,竟還能對門下弟子產生這樣的心思。


    嘖。


    薛晚喬自認為自己這個辦法不錯,也很快贏得了對方的認可,但打死他也想不到的是,沈厭此時此刻已經到了離修真界十萬八千裏的魔域。


    “本尊會和幾位長老們一同布下結界,暫時封鎖月都,其他內門弟子前去搜查他的蹤跡,任何可疑之處都不放過。”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男子的目光冷冷掃過眾人,最後一句話卻輕得隻有他自己能夠聽見。


    “這世上,不能再出現第二個顧淮燼了。”


    -


    顧淮燼離開後,沈厭躺在榻上,感受了一□□內破破爛爛的靈脈,幾乎無法運轉靈力,強行催動的話,隻會全身刺痛難忍。


    他歎了口氣。


    ……得盡早去灰寂海找藥來重塑經脈,不然根本無法修煉。


    這事還得拜托顧淮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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