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厭,本座憑什麽聽你的。”


    “看清楚了,現在在你麵前的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在你手下走不過三招的廢物,而是整個魔域的主人,曾屠了整座魔宮的瘋子。他想去的地方,無人敢阻擋,他如果發怒,整個修真界都要畏懼。”


    “自本座坐上魔尊之位以來,從沒人敢這樣放肆地對本座提出這樣的要求,而你是第一個。你以為你很特殊嗎,沈厭,在本座看來,殺你,就跟碾死路邊的螻蟻一樣沒有差別。”


    “你說,你到底有什麽依仗,居然敢向本座這麽說話的。”


    沈厭脊背被那股力道摜得生疼,火辣辣的後背緊貼著冰涼的牆壁,脖子上的壓迫感使他唿吸都困難,五髒六腑翻江倒海,宛如移位了一般。


    在對方肆意釋放魔氣侵壓下,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喉間湧起腥甜,他被迫仰著頭與那人對視,看到顧淮燼眼眸中幾乎溢出的晦暗與冷漠,裏麵倒映出自己的影子。


    “憑什麽呢……”


    沈厭目光有些渙散,重複著呢喃他的話語,眼尾微微掠起,未褪散的紅痕觸目驚心。


    “我聽聞新任魔尊上位以來,從未納過一人進入魔宮,外界甚至有人懷疑魔尊不舉,而如今,尊上卻主動邀我來當孌寵……想來,我是第一個得如此殊榮的人,我到底在依仗些什麽,尊上難道還不清楚麽?”


    脖頸上的力道漸鬆,沈厭忍不住咳嗽了幾聲,從齒間溢出的血染紅唇瓣,麵容卻比先前更加蒼白,身體上的虛弱感使他感到自己的眼皮愈加沉重。


    他撩起唇,明明受製於人,臉上笑容卻帶著一股子近乎張揚的肆意。


    他竟主動湊近了些,帶著繚繞血腥氣的吐息拂過顧淮燼的側臉。


    “尊上問我憑什麽,就憑我當年見過尊上最狼狽不堪的模樣,曾提劍追殺尊上三千裏血路,又叫尊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隻能任我折辱……想來自你當上魔尊以來,昔日舊仇必定一樁樁已經報得差不多了吧,也就隻差我沈厭了。”


    “如今我主動送上門來,尊上定舍不得直接將我給痛快殺了。”


    “尊上若還想我活多些時日,便莫要動不動就威脅我,現在的我,可連劍都提不起來,更別說承受魔尊的威壓了……”


    沈厭還欲說什麽,但眼前一陣陣的發黑,倦意如洶湧的潮水般徹底裹挾了他,十分心大地,他任憑自己在魔尊麵前閉上眼睛一頭昏了過去。


    顧淮燼注視著麵前雙眸緊閉的人,後者當下糟糕無比的身體狀況確實不作偽,思及剛剛那番話,他不由冷笑。


    沈厭,你竟然還敢重提舊事,果真不怕死。


    不過他倒有一點沒說錯,自己確實舍不得把人給直接殺了。


    治好了後留在身邊慢慢折磨,豈不更有意思。


    顧淮燼一把撈起青年腿彎,將他抱在懷中,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用自己的衣袍將這人從頭到腳給裹得嚴嚴實實了,才走了出去。


    他以前倒是沒發現,看似清清冷冷的沈厭竟這麽會勾引人。


    這姿態若是被別人看到了,把對方迷得七葷八素該怎麽辦。


    擅用美色和花言巧語惑人的妖精,還是藏起來比較好。


    -


    顧淮燼從暗室大門踏出的時候,門口奉命守候的暗衛還呆愣了一下,望著麵前那道不怒自威的身影,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魔尊不是對外宣稱要閉關麽,怎麽才過了幾天……就出來了?


    相比之前動輒數月甚至上年的時間,這次閉關,也未免太過迅速而猝不及防。


    很快,眼尖的暗衛便發現魔尊的懷中似乎還抱著什麽東西。


    被漆黑的長袍從頭遮到尾,似乎鐵了心的不願讓別人看到半點,但暗衛可以確定,這是個人,從那絕對稱不上細巧的身量來看,還是個男人。


    一時間,暗衛有些精神恍惚。


    他記得,魔尊不是獨自一人進去的嗎?


    這座暗室雖然體量巨大,卻四麵封閉,僅此一個出口,除了魔尊本人外,再無第二人有打開它的權限……


    所以尊上懷裏的那個人是怎麽出現的?


    從天上掉下來的嗎?


    不,不對,尊上他向來冷若冰霜,從不讓人近身,上一個想摸尊上頭發絲的人骨灰都不知道揚哪兒了,可他現在主動抱著的這個……


    頂著魔尊輕飄飄掃來的視線,暗衛隻覺頭皮發麻,後背冷汗涔涔,不敢再往下想了。


    那目光明明輕慢而隨意,卻攜著與生俱來的無邊威勢,將人壓得連唿吸都艱難,在這樣目光的注視下,暗衛隻覺自己宛如一粒隨時會被湮滅的塵埃,生死皆在對方一念間。


    “讓花無渡速來本座寢宮。”


    待暗衛如夢初醒地迴過神來的時候,麵前哪還有魔尊的影子,唯留一句冰冷的命令還在耳畔迴蕩。


    擦了擦額間的冷汗,帶著劫後餘生般的慶幸,他趕忙去找人了。


    -


    因對方那一句沒頭沒尾的命令,花無渡被迫緊趕慢趕踏入魔尊的寢宮。


    映入視野的男人一身玄色長袍,神色淡漠地坐在那裏,也不知是受了什麽刺激,周身繚繞的煞氣幾乎凝為實質,哪怕生得俊美無儔,卻宛如尊殺神般叫人不敢接近。


    揣度著對方的心思,花無渡小心翼翼道:“尊上這是,傷了哪裏……?”


    顧淮燼撩起眼皮,瞥了一眼對麵容貌清秀的男子,眉尖輕蹙,終是以指風抬起床畔帷幔的一角。


    “不是給本座治,給他。”


    殷色帷幔被吹起的那一瞬,花無渡順著魔尊的目光望向床上靜靜躺著、不省人事的青年,隻一眼,便猝然怔在原地。


    行醫多年,經由他手的病人早可以千萬計數,形形色色,美醜皆有,卻無一人如眼前之人這般姿容卓絕。


    哪怕容色病白、一身素衫不著修飾,但五官卻偏生有種濃墨重彩的稠豔,對方此刻僅是安靜而乖順地躺在那裏,便顯得周身繁複華麗的飾物都黯然。


    而更令花無渡感到震驚的,是他認出這人分明就是重華宮的沈厭。


    哪怕自己與對方昔日隻有一麵之緣,但依沈厭那般容貌氣度,天下幾乎無人能出其左右,而所有見過沈厭的人,不論是愛是恨,這般生來便高坐於雲端之人終究會在他們心頭落下濃重一筆。


    可是沈厭,怎麽會在尊上這裏……?


    他不是已經……


    注意到渾身濕漉的青年脖頸上暗紅中泛著淤青的新鮮指痕與明顯被狠狠蹂/躪過後浮紅的眼尾,花無渡眼皮狠狠一跳。


    尊上,您到底對人做了什麽。


    第4章


    “花無渡,眼睛不想要的話,本座不介意幫你取出來。”


    是個人都能聽出魔尊此刻話中的陰冷,花無渡自知逾越地趕忙收迴了自己在那人身上停留得過分久的視線,斂了目光,開始查探起對方的情況來。


    越查探,便越是心驚。


    沈厭當下的身體狀態幾乎可以稱得上是瀕死。


    身上傷口不可計數,哪怕外表看著隻透出些微的血色,但那些本應深入骨的傷早已被身體的主人用靈力燒過,徹底壞死了血管,使血難以滲出。


    這一行為堪稱自虐,花無渡很難想象,沈厭該是在怎樣一個狀態下哪怕要對自己的身體進行二次傷害,也要在外表顯得風輕雲淡、從容依舊的。


    對方又因此承受了怎樣非常人能忍受的疼痛,身為醫者的他不可能不清楚。


    更嚴重的,是沈厭近乎被廢了半身經脈,靈力無法凝聚,失去靈力的潤澤,體內殘破的筋脈宛如幹涸的河渠,還無時無刻不被一股股強橫的魔氣衝撞著。


    這對他如今脆弱的身體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


    給沈厭種下魔種的人,絕對是存了徹徹底底廢了他的心思……


    顧淮燼看著花無渡的臉色從一開始的沉靜到之後的凝重無比,卻偏一言不發,心頭不由愈加煩亂,搭在桌麵上的蒼白指尖動了動,胸口有種名為暴戾的情緒蔓延開來。


    心髒猛得抽痛了一下。


    他冷著眼,舔了舔後槽牙。


    左胸口,那是沈厭給他留下的傷,一劍毫不留情,貫穿後背,傷及心髒。


    也是他全身上下唯一無法根治的暗疾,不知有多久沒發作過了。


    時隔多年,他仍記得那人出劍時沒有絲毫波瀾的眼神,仿佛殺死自己在沈厭眼裏與殺一條狗沒有區別,那般清冷、傲慢、高高在上。


    彼時他渾身是血,落滿塵泥,而沈厭一塵不染,淡漠高潔得宛如天神下凡,唯有一片衣角沾了他的血,紮眼得像純白宣紙上滴落的汙泥。


    而如今……


    高嶺之花般無垢的人被折斷羽翼碾進塵埃裏,滿身血汙,狼狽不堪,哪裏還有半點往日的影子。


    一種報複般的快感在顧淮燼的心頭騰升。


    -


    半個時辰後,檢查完畢的花無渡開始寫藥方,顧淮燼拿指節敲了敲桌麵,皺眉問道:“他如何了。”


    執筆的花無渡霎時一頓,筆尖在白紙上落下一個濃重的墨點,在魔尊不耐目光的注視下,終究還是選擇毫無隱瞞地將剛剛所查探到的一切講了出來。


    顧淮燼聽著,眼眸黑沉如珠,從始至終都安靜得可怕。


    但花無渡知道,這樣的魔尊遠比把殺意寫在臉上的他更恐怖。


    ……


    花無渡拿著長長的一串藥方走了,沈厭傷勢太重,又傷得比較特殊,他需要親自給人找藥,臨走前留下了幾瓶治外傷的藥物給人暫時用著。


    顧淮燼修長的手指漫不經心地碾過白玉藥瓶,目光卻落在床榻上的青年身上。


    花無渡走前的最後一句話還在他耳畔迴蕩。


    “倘若不立刻治療他的內傷,輕則永遠淪為廢人,重則……身死。”


    於沈厭這種人而言,廢了的痛苦大抵是比死還要難以接受。


    顧淮燼眼底一片晦暗,隱有近乎瘋狂的冷意在裏麵凝聚著。


    沈厭,把你折騰成這樣,那群正道的狗是怎麽敢的。


    要折騰,也該讓本座親自來。


    -


    昏迷過去的沈厭在並未完全失去意識,而是沉潛入自己的識海。


    由於現在的身體過於虛弱,他暫時還無法醒來。


    沈厭在識海內緩緩睜開眼,入目所及,滿地瘡痍。


    魔種爆發的那一刻,哪怕他拚盡全力護住本心不至於完全墮為由殺欲控製的傀儡,但識海還是因此受到了重創,甚至直到現在還有煞氣在不斷腐蝕著這片天地。


    隻要魔種不化,他的識海就會一直遭受它的侵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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