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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晉延禧三十年七月十五,盛京城的天空烏雲密布,天邊偶有悶雷傳來,可是雨卻一滴不見,京城百姓如同行走在蒸籠裏一般,不知道汗濕了幾重布衣,大家俱都望著黑沉沉的天際,期待著下一場透雨,解了這熬人的暑氣。


    位於城東灑金大街因離皇城最近,從前朝開始就是王爺公主們開衙建府的首選,因此又有個皇親街的渾號,而現在這皇親街上的頭一家,便是延禧帝唯一的同胞妹妹,惠陽長公主的府邸。


    因趕上的七月十五這個日子了,加上眼看就要落雨,住在皇親街的各宅第都是大門緊閉,連門上的小廝都縮進門房,輕易不敢露頭。大風卷起地上的輕塵,吹散了往日車水馬龍的繁華熱鬧,隻餘下蕭瑟和冷寂。


    “怎麽樣了?有消息沒?”與長公主府隻有一牆之隔的奉恩伯府的小廝悄悄將門開了條縫兒,立馬後頭就有人輕聲問他。


    “我怎麽知道?這不剛才禁軍又送了幾個大夫過來了,這京城裏有名沒名的大夫,隻怕都給押到那邊去了,”


    “嘖嘖,真是報應就在眼門前兒啊,那趙逸安橫行了這麽些年,不知道糟蹋了人家多少小閨女兒,如今也有今天,”一個年老的門子將角門兒拴好,歎息道,“也不看看今天是什麽日子?鬼節!百鬼夜行,居然還出去行獵,可不是找死麽?”


    老門子看看天時,眼看就要到子時了,到時候百鬼從奈何橋上過來,隻怕順便就將惠陽長公主唯一的心肝兒寶貝兒給帶走嘍!


    想到京城裏這對母子的傳聞,老門子不屑的一笑,這老天也算是長眼,可幫自家兩位娘娘出了惡氣,現在就算是皇帝老兒來,也搶不下他外甥的命了。


    惠陽長公主府的瓊華院裏,大丫鬟紅袖看著已經漸漸沒了生氣的丁薈娘,將臉上的淚水一抹,“嬤嬤,這樣不行,我得去求了長公主殿下,求她派個太醫過來,不然小姐,小姐……”


    這個時候?丁薈娘的陪嫁嬤嬤方氏看著黑沉沉的窗外,全京城的大夫都在慶雲院裏,隻是長公主會不會派他們來救自家夫人的命就很難說了,“紅袖,長公主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萬一……”


    方嬤嬤說著,眼淚已經落了下來,最終還是將心一橫,“你去吧,咱們夫人要不是去看世子爺,也不會落到這般模樣,大不了,咱們到地底下伺候夫人去!”


    丁薈娘雖說是惠陽長公主的兒媳,綏德侯世子夫人,可是自嫁進了長公主府,可是一天好日子也沒有過過,看著瘦弱的如同一張白紙鋪在床上的自家小姐,方嬤嬤越想越傷心,掌不住放聲痛哭起來。


    丁慧被耳邊的哭聲吵醒,隻覺得腦子裏亂哄哄的,想要睜開眼看看是誰在為自己傷心,但終是身體不聽自己的使喚,再次暈了過去。


    慶雲院裏確實如方嬤嬤所說,匯集了整個盛京城的大夫,而一直守在兒子身邊的惠陽長公主,看到又請來的幾個大夫還是像前頭幾個一樣,衝自己搖頭歎氣時,再也忍不住了,


    “來人,將這些沒用的庸醫給我拖下去!打,給我打!打死他們!!!”


    “逸安還在裏頭躺著呢!你想叫他醒來的時候,看到一個瘋婆子?”同樣守在房裏的駙馬趙懷乾看到惠陽長公主下令要打大夫,連忙大聲喝止。


    “我不是說了,逸安不會有事?!你偏不信,請了太醫過來不行,又請了這些大夫來,現在他們治不了,你又要打人?你是嫌長公主府的名聲還不夠臭?”要不是裏頭躺著的是自己的兒子,趙懷乾多看一眼妻子的心情都沒有。


    惠陽長公主已經沒有心思去計較趙懷乾對她的態度,一把抓了他的手臂道,“是你說的,安兒會沒事的,我告訴你姓趙的,若是安兒有什麽三長兩短,我叫你,叫屋裏那個老和尚,還有你們緩德侯府上下,都給我的安兒陪葬!”


    惠陽長公主十五年前生了一場大病,後來人是救迴來了,可是容貌卻已經損了,現在急痛這下,淚水早已將麵上厚厚的脂粉給衝個幹淨,露出脂粉下如珠絲般的細紋,整個人猙獰如惡鬼一般,不過她現在已經顧不得這些了,如果唯一的兒子再先她而去,那她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趙懷乾看著身著華服,麵如厲鬼的惠陽長公主,厭惡的甩開她的手,“陪葬?是我叫逸安出城行獵的麽?你這個娘是怎麽當的?!現在人摔著了你找這個找那個,你怎麽不找你自己?!”


    見惠陽長公主張口結舌,隻瞪著眼睛流淚,趙懷乾心裏得意,又知道自己這個妻子最是不能硬碰硬的,“行了,清遠大師說了,逸安隻不過是摔散了魂魄,隻要替他頌經收魂,逸安自然就會醒的,你也歇一會兒,還有這些大夫,既然治不了逸安,就叫人家迴去吧!”


    趙懷乾話說的篤定,惠陽長公主心裏又有了些希望,但叫太醫們迴家她是絕對不肯的,“不行,安兒沒有醒過來之前,他們都在這兒候著,就算是安兒醒了,也得有人照看。”


    正堂裏的兩位主子吵了起來,而且還是當著所有下人的麵,慶雲堂外候著的姬妾都嚇得縮了脖子,不論是不是信女,此刻也都雙手合什,喃喃向天禱告。


    對於這些女人來說,趙逸安活著,才有她們的榮華富貴,如果趙逸安有個三長兩短,她們的好日子也都到頭兒了,依著惠陽長公主暴戾的性子,不活殉了她們,也要被賣到亂七八糟的地方去。


    “寧姐姐,要是世子有個萬一,咱們可怎麽辦啊?”一個一身玫紅紗衣的俏麗女子終是耐不住心慌,湊到趙逸安的姨娘寧燕婉跟前,小心翼翼的問道。


    趙逸安人還有氣呢,新買進府裏的通房玲瓏就口吐如此不吉之言,寧燕婉瞪起一雙杏眼惡狠狠道,“你在胡說什麽?世子吉人天相,隻等清遠大師為他請了魂迴來,便可痊愈!”


    她迴頭肅然看著那一群花紅柳綠的姬妾,厲聲道,“再叫我聽見你們誰嘴裏說出半句對世子不利的話,小心我拔了你們的舌頭!”


    寧燕婉雖是姨娘,卻在惠陽長公主的支持下幫著府裏的女官靜嬤嬤料理家事,在姬妾裏積威甚重,被她冰冷的眸光一掃,諸人都嚇的不敢出聲,生怕寧燕婉一個不耐,將火氣撒到自己頭上。


    同是姨娘的賈氏卻很是看不慣寧燕婉在這裏撒威風,明明都是給人做妾,姓寧的卻偏喜歡擺出大婦模樣來,“玲瓏不過是膽子小才問你一聲,又沒有說什麽?咱們在這兒守著的,哪個心裏不是在念佛,求著菩薩能保佑世子早些醒來,你倒是有閑心逞威風。”


    “行了,你們不必怕她,就算是要懲治我們,那也得長公主殿下或者夫人發話才行,這長公主府啊,還沒有淪落到一個姨娘就隨便賣人的地步呢!”見寧燕婉不吭聲,賈姨娘得意的安慰身後的姬妾,順便又刺了寧燕婉一句。


    賈姨娘出身不高,對生死有著跟別人不一樣的認知,在她看來,趙逸安是絕對不會有事的,這全大晉最好的大夫看著,千年的人參喂著,還有個皇帝老子的親舅舅撐腰,就算是黑白無常來了,也是不敢將人勾了去的!


    這是仗著趙逸安這些日子正新鮮著她呢,敢跑來挑釁,寧燕婉一揚眉,唇邊漣起一抹不屑的笑容,“是啊,我跟你一樣都是妾室,所以也無權處治你,這樣吧,咱們一同往慶雲堂裏去,聽聽長公主怎麽說?”


    敢在這個時候吵鬧,隻要她告上去,依著惠陽長公主的脾氣跟對自己的信賴,立時就能將這個賈氏給杖斃了。


    跟寧姨娘進去?賈氏可不傻,這分明是寧燕婉看著自己更得趙逸安的心,想借長公主的手收拾她呢!


    賈姨娘瑟縮了一下,正考慮要找個什麽理由不丟麵子的拒絕了寧姨娘,就聽到一個尖利的聲音傳了過來:


    “長公主殿下,殿下,我家夫人快不行了,求殿下開恩派一個大夫過去給我家夫人看一看吧,殿下,殿下開恩!”


    夫人快不行了?這是什麽意思?院中的一眾女子全都震驚的看著門外。


    除了一早就收到世子夫人丁薈娘來慶雲院的路上摔傷了的消息的寧姨娘,其他的人都驚訝的麵麵相覷,今兒是什麽日子?世子跟夫人同時不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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