煩躁。


    已經好久沒有出現這種令他煩悶不安的情緒了。


    氣氛嚴謹的會議室中,長桌兩側坐著主管們,身為總裁的夏凜正坐在主位聆聽下一季的新品計畫。


    這是再熟悉不過的情景,他卻因為一個消息而壞了心情,臉龐布滿陰沉。


    能夠將他平靜的生活打亂的人唯有爺爺,爺爺可說是他這輩子又愛又恨的敵人!


    夏凜永遠忘不了那時爺爺帶著令人咬牙的笑容宣布著可笑的消息──


    不趕快結婚,就得將「rb」這個品牌送人。


    進一步了解後,他才知道爺爺和一群好友拿孫子們的終身大事來當賭注,誰的孫子第一個結婚就是贏家,輸家不但得對勝利者俯首稱臣,還要奉上昂貴的籌碼。


    而爺爺的籌碼,便是黎舫集團旗下最具知名度、獲利最高的品牌rb的經營權。


    黎舫集團自成立後即主攻服飾市場,早年以物美價廉的策略在業界奪得一席之地,之後著手選用優質昂貴的布料,攻入精品服飾市場,如今不僅是亞洲,全世界都知道黎舫集團所出產的設計品牌服飾。


    對事業很有野心的夏凜接手家業後,將集團的版圖擴展至皮包、配件和飾品等一係列商品,打造出rb這個精品品牌,在短短幾年內便成為集團獲利最豐、最具代表性的品牌。


    這可是他這些年來費盡千辛萬苦的成果,爺爺居然為了一個可笑的賭局拿它當籌碼,還擺出一副慈祥的神情,說是為了孫子的幸福著想!


    哼,他又不是第一天認識爺爺,怎會不知老人家笑容下的陰險?根本是想看孫子苦惱又不得不屈服的慘樣!


    夏凜的思緒不禁又迴到那天……


    「不錯吧?乖孫,我可是順便替你找樂子呢。」夏巡若說得一臉得意。


    「真是謝謝了,我的人生有了爺爺,天天都很刺激愉快。」


    「不用客氣,你是我的乖孫嘛。所以你一定得第一個結婚喔。」


    「哎,爺爺,我接手黎舫幾年了?嗯,大概四年左右,打造出rb這個品牌也不算久,反正我挺喜歡接受挑戰的,索性直接放棄它,重新來過?」


    夏巡若心一驚。「乖、乖孫,你說什麽?爺爺聽不太清楚。」


    「啊,我忘了爺爺早已八十高齡,聽力和智力都有些退化了。」夏凜皮笑肉不笑,冷冷地瞅著老人家。「再說,爺爺向人低頭喊對方大爺的畫麵似乎挺有趣的。」


    夏巡若笑容微僵,瞪著一臉泰然的孫子,背後竄過一絲寒氣。這小子的眼神很冷,是認真的!


    「你就不顧爺爺的麵子?」


    「咦,爺爺的麵子跟孫子的終生幸福到底哪個重要?」


    「你……」可惡的臭小子!


    小時候夏凜雖然調皮搗蛋,但個性還算可愛,即使被他捉弄多次也還是歡歡喜喜的喊著爺爺,追在他後頭跑,曾幾何時變成這副冷血魔王的樣子了?真不好玩!


    夏凜唇一抿。


    當時,他的話確實讓爺爺的神情丕變,但他很清楚,這賭局非玩不可,他不可能將品牌的經營權白白拱手讓人。


    「玩是得玩,該怎麽開始呢……」夏凜喃喃自語,食指輕點著桌麵。


    「總裁。」


    張秘書的唿喚拉迴夏凜飄遠的思緒,當他迴過神來,看見主管們正等待著他的指示,蹙了一下眉頭。


    「嗯,我都清楚了。上一季的營收比預估來得好,新品的方向大致上沒有問題,不過,各個部門的主管在決策之前還是先寫份企畫給我,有意見就立即提出來討論。」他停頓了一下,發現眾人神情古怪,於是問道:「還有其他問題嗎?」


    「不!沒有問題。」他們連忙開口。


    夏凜挑起眉,接著揮了揮手。「沒事就散會吧。」


    「是。」


    會議結束,人們很快便紛紛離開會議室。


    「大家都以為總裁分心,沒聽進他們的報告呢。」張秘書笑著對夏凜說。


    「很明顯?」爺爺帶來的壞消息確實讓他心浮氣躁。夏凜瞥一眼從進公司後就是他私人秘書的年輕男子。


    「不,大概是我喊了幾次總裁都沒得到迴應才發現的。」


    跟在夏凜身邊工作多年,張秘書已算是十分了解他的個性,他在人前向來從容優雅,總表現出似乎沒有事能難倒他的模樣,讓人猜不透他真正的心思,即使是出神也極少讓人察覺。


    這次夏凜的表情依舊泰然,但的確有些恍惚,連他的唿喚都沒有聽見。


    「不過,總裁還是能作出判斷,大家才會這麽訝異吧。」


    一心二用向來是他的專長。夏凜沒什麽表情,懶懶地翻閱桌上的資料。


    「下午有其他行程嗎?」


    「沒有,但晚上有。」張秘書小心翼翼地開口。


    「晚上?」


    張秘書輕咳一聲,翻開手中的記事本。


    「老太爺說,有幾位不錯的對象要我轉達總裁,像是綠逸企業的王總經理、方塊食品總裁的掌上明珠。老太爺是極力推薦方塊食品這位……」


    夏凜眯起黑眸,握緊手中的鋼筆。


    「張秘書,我的行程何時開始是由爺爺來安排了?」他揚起溫善的笑容,「想換工作早點說啊,何必用拐彎抹角的方式告訴我呢?我不是不識相的老板。」


    這和善的笑是這麽讓人膽戰心驚!張秘書立刻合上記事本,一臉驚恐。


    「總裁,請聽我解釋!我不過是小小的秘書,怎麽有辦法拒絕老太爺呢?下次我絕對不會再犯了,請相信我的忠心!」


    「忠心?」夏凜蹙起眉頭,神情顯得為難,伸出食指戳向他的心口。「我怎麽感覺不出來?」


    張秘書急忙抓住他的手,「總裁,總不能要我把心挖出來給你看吧?」


    「是啊,我沒這麽殘忍。」夏凜慵懶地抽迴手指,冷冷地說。「少裝可憐,下次再有類似的事就準備滾。」


    哼,連他的秘書都差點就被爺爺收買了!


    「是是是,絕對沒有下次。」張秘書瞧著那張帶著優雅微笑的臉,暗暗籲了一口氣。


    跟在夏凜身邊多年,他知道夏凜並非真的想懲罰他,這番話隻是警告,但語氣中的嚴厲還是令人心驚。


    唉,他不過是傳個話也有事?總裁的戒心可不是普通等級!


    可是,以往的情況並不會這麽嚴重,看來這次老太爺真的惹毛了總裁。


    爺孫倆鬥法,受苦的卻是底下的人啊。


    總裁令人畏懼的原因,在於他可以為了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當然也可以無情的解決阻礙他前進的人,和他成為敵人,絕對會死得非常難看!


    夏凜瞥一眼張秘書手中的記事本,冷哼一聲。


    爺爺不但跟人玩起無聊的賭局,連他的結婚對象都挑好了?


    這次算是他栽了,但絕不會有第二次!他可不會乖乖按照爺爺的計畫走。


    「真是不爽。」乖乖聽話不是他的作風,得想辦法將爺爺一軍才行。


    ☆☆☆   ☆☆☆   ☆☆☆


    「凜哥,我好怕哥哥會發現這件事,怎麽辦啊?」李橙鬱一看到來人就焦慮地問。


    「都已經做了,後悔也來不及羅。」夏凜對她微微一笑,走入玄關,大手輕拍她的肩膀後繼續往前走。


    「哎喲,都是凜哥啦!三寸不爛之舌說得我也好想看哥哥吃醋的模樣,現在都成為共犯了!若被發現,我一定會被哥哥剝皮的!」橙鬱跟在他身後走入長廊,哇哇大叫著道。


    李家大宅是日式建築,長廊的一側便是造景庭院,陽光自格窗灑落,整道長廊顯得相當明亮。


    夏凜瞥一眼掛在牆上的畫,稍微頓了一下腳步。


    「你絕對不是瑋域第一個算帳的對象,況且還有我們四個哥哥護著你,擔心什麽?」他溫柔的安慰著,接著問道:「光碟燒好了沒?」


    夏凜和李瑋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也將橙鬱當成親妹妹看待。


    他們兩家的友誼是從爺爺那一代延續至今。


    當年爺爺結識了四名好友,彼此在困難的時候互相幫忙,才成就如今知名的五大企業。


    因為長輩們的關係,周、李、席、夏、孟這五家一直保持往來。


    今天他會出現在李家,正是為了李瑋域的「秘密光碟」,不過,那裏頭並不是什麽火辣辣的畫麵,而是一向以冷靜自傲的李瑋域大吃飛醋的模樣。


    這是他們這四個盟友策畫的局,沒想到李瑋域輕易便上鉤了。


    總之,能見到李瑋域失控,可是相當珍貴的一幕!


    「燒好了才會要你來嘛!說到這個,爺爺也說要一份,看來大家都很想看見哥哥吃醋的樣子。」橙鬱噗哧一笑。


    「啊,說起李爺爺,最近他過得好嗎?我爺爺設了局給孫子跳之後過得挺開心的,李爺爺的心情想必也很愉快對吧?」夏凜的視線從牆上的畫轉移,揚起唇角。


    橙鬱迎上他那雙眯起的眼眸,覺得他左眼角的紅痣更顯眼,看起來頗邪惡,讓她不由得顫了一下肩膀。


    「那個……凜哥,你好像找錯對象發泄了,我是無辜的……」見他笑得這麽「開心」,她可是非常害怕啊!


    她實在很難形容夏凜是個什麽樣的男人,他待人風度翩翩,親切有禮,被譽為溫雅的紳士,但實際上可不是這麽迴事,有仇必報是他的行事準則,沒和他結仇算是好運,若有人阻礙他的利益,他采取的絕對是不擇手段的行動!


    夏凜撫著下顎,收起笑意,淡淡地說:「抱歉,我這陣子太心煩,嚇著你了。」


    爺爺的賭注令他太過煩躁,連帶頭腦都失去了冷靜。


    「我能明白凜哥的心情,之前哥哥也很心煩,不過他很快就有了女朋友,現在還會為了人家吃醋呢!凜哥,不管爺爺他們是什麽心態,我覺得你們盡早定下來也好啊。」


    「橙鬱,被人逼著結婚的心情,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夏凜無法理解爺爺的想法,婚姻怎麽可以拿來當賭注呢?說是為了他好,也太可笑了!


    「那凜哥是打算怎麽做?」


    「你不是想替你哥哥打聽情報吧?」夏凜多疑地看她一眼。


    橙鬱聳聳肩,「拜托,哥哥會需要我幫他這種忙嗎?」


    「也是。」夏凜清楚老友的個性,點點頭,盤算著該怎麽進行計畫。「對了,剛走進來就覺得不太一樣,玄關和走廊牆上的畫換了?」


    之前掛的畫皆是當代知名的畫家鈴木雨森的作品,十分符合李家幽靜的氣氛,而今卻換上具現代風格的油畫,因此引起他的注意。


    「你發現啦?那是我最近剛認識的畫家的作品,我很喜歡她的畫,所以就換上了。」一提起近來的喜好,橙鬱滔滔不絕的介紹著,「小蔚雖然不是有名的畫家,可是真的畫得很好,也是個很好相處的女孩子呢!」


    「喔?我不記得你特別欣賞什麽風格的畫作,是怎麽認識這位畫家的?」夏凜挑起眉,好奇地問。


    「之前我對畫是沒什麽興趣啦,是有一次跟……」一對上他的黑眸,橙鬱立刻閉上嘴。


    小蔚是夏爺爺替她介紹的朋友,她們可說是一見如故,而今天她跟小蔚約好在家見麵,而目前凜哥還在生夏爺爺的氣,若知道是夏爺爺從中牽線,會不會對小蔚有敵意?


    這麽一想,橙鬱認為自己還是別多嘴比較好。


    「怎麽不繼續說?」夏凜打量著她古怪的表情。


    「哎喲,反正是朋友介紹的啦!凜哥也知道我對畫沒什麽研究,當時還在小蔚麵前出糗呢,現在迴想起來總覺得很不好意思。」


    「嗯。」他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麽。


    橙鬱籲了口氣,接著問:「你不覺得她畫得很好嗎?」


    夏凜繼續往前走,進入客廳。


    「很好。」他懶懶地應了一句。


    「對吧!小蔚等一下會來喔,我跟她約在家裏見麵,要把禮物給她……」


    「橙鬱,該拿光碟給我了。」他打斷她熱情的敘述,坐上沙發。


    「喔,好啦。」她正想上樓去時,門鈴聲正巧響起。她看一下牆上的時鍾,道:「啊,應該是小蔚來了!」


    夏凜瞧見她急急忙忙地大步衝出客廳,無聲地歎氣。好歹是李家千金,怎麽一點都不像個大家閨秀?


    ☆☆☆   ☆☆☆   ☆☆☆


    橙鬱口中的畫家跟他想像中不一樣,這倒是讓夏凜感到意外。


    她皮膚白皙,鵝蛋臉上戴著紅色的粗框眼鏡,但遮掩不住那雙水靈眼眸中的聰敏。高挺的鼻梁、粉嫩的紅唇,五官美麗絕倫,是個令人印象深刻的女子。


    一頭棕色的長發束成馬尾,她穿著紅色的格子襯衫、牛仔褲,但隨性的打扮完全隱藏不住那姣好的身段。


    「你好,我是夏凜。」夏凜有禮貌地朝她伸出手,露出迷人的微笑。


    柳蔚望著那隻大手。


    她剛走進李家大門就聽見橙鬱說起這個男人的來曆。


    其實,她早就曾在夏爺爺的口中聽過這個名字,隻是從未親眼見過他。


    夏凜,黎舫集團的總裁。


    他非常能幹,接掌集團沒有幾年就將事業拓展至全球,以強悍果斷的作風一手打造出精品王國,據說個性非常難以捉摸,是令敵手難以抓到弱點的可怕人物。


    他擁有俊美異常的麵容,深邃的五官相當迷人,那雙墨黑的眼眸閃爍著睿智的光芒,帶給人精明的感覺,左眼角有顆紅痣特別顯眼,笑起來時薄唇微微上揚,更是優雅。


    一身筆挺的西裝完美的展現他高大的身型,猶如從雜誌中走出來的模特兒,甚至比任何模特兒都還耀眼。


    他本人比照片中更為俊朗,感覺不出一絲一毫的陰狠性格,像是個風度翩翩的紳士。


    「你好。」柳蔚輕輕地握住他的手,接著飛快地將手收迴來。


    依她目前的處境以及柳家和夏爺爺的交情,不用橙鬱吩咐,她也不想多和這個男人有什麽牽扯。


    她收手的速度快得讓夏凜來不及反應,錯愕地看著她。


    「小蔚,我去拿禮物,你先等一下喔!」橙鬱沒注意到他們神情有異,不給柳蔚迴話的時間,立刻匆忙地奔上樓去。


    「橙鬱……」呃,糟糕,她滿腦子隻想著要和夏凜保持距離,才會趕緊把手收迴來,真是太失禮了!她察覺夏凜僵硬的表情,不禁有些慌張。


    「我得罪過你嗎?」夏凜慢條斯理地開口,恢複原先的優雅笑容。


    柳蔚很快的冷靜下來,抬了下眼鏡。


    「我們是第一次見麵,夏總裁怎麽會得罪我呢?」


    「橙鬱告訴你我是誰了?」


    她垂下眼眸,「不用她說,我也知道你是誰。我自認為不會和大人物有深交的機會,所以……」


    夏凜眯起眼眸,打斷她的話。「我不是什麽大人物。不過,聽見你這麽說,倒是讓我想多多了解你。」


    是她的錯覺嗎?總覺得這男人的笑容很奸詐,這話聽起來像是在記仇!柳蔚一愣,身子有些僵硬。


    「這樣啊……」唉,她不是故意這麽失禮呀!現在解釋還來得及嗎?


    「聽橙鬱說,你是畫家,她很喜歡你的畫,牆上都換上了你的作品。」夏凜瞥一眼她懊惱的表情,揚起眉。


    「我很高興作品能夠得到她的青睞。」柳蔚順著他的話題道。「這是對畫家最好的讚美吧。」


    「嗯,是啊,你畫得很好。」他看著掛在牆上的畫作,語調沒有任何起伏。「線條粗獷,看似淩亂卻相當有力道,人物的表情也活靈活現,很有生命力,是不錯的作品。」


    明明是讚美,但他的口吻卻讓柳蔚感受到一股寒意,她笑不出來,沉下了俏臉。


    「真是虛偽。」她不禁脫口而出,對上他變得淩厲的黑眸後,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胸口一緊。


    「你說虛偽?稱讚別人,卻換來『虛偽』這兩個字,還是我第一次碰上。」這女人真是特別呀!夏凜低低地笑了。


    對作品的執著讓柳蔚毫不畏懼地麵對他,清亮的嗓音質問道:「你根本不喜歡我的作品,卻還是假裝說出一大堆讚美的詞句,不是虛偽是什麽?」


    夏凜斂起笑,看著她水靈的大眼,心底掠過一抹詫異。


    「你是從哪裏這麽認為?」


    「你條理分明的說出評語,但是眼神卻沒有半點溫度,喜歡一樣東西會這麽冷酷嗎?我一點都不相信。」


    極少有人能讀懂他,這女人卻因為他的眼神而判斷出他的想法?夏凜的眼神陡地深沉。


    「我沒說過喜歡,隻說過不錯。」


    柳蔚皺了下眉頭,「確實是,但你不否認我的話吧?不喜歡,卻虛偽的讚美他人。」


    「這是基本的社交禮儀。」


    「對我來說不需要,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她厭惡虛偽的那一套,語氣不悅。「況且,虛偽哪算什麽待人的禮儀?」


    「總比對第一次見麵的人說虛偽來得好吧。」夏凜雲淡風清地扔出這句話,瞧見她尷尬的表情,心情不禁有些愉悅。


    「對、對不起,這一點是我錯了,我一向有話直說。」她爽快地道歉。


    「喏,當著被罵的人這麽說?你的率真可真狠毒。」


    柳蔚啞口無言,伸出手指刮著臉頰,歎了口氣。這男人真可怕,居然以這般風度翩翩的模樣戳人痛處!


    「我承認你說的,不過,那些好聽的話都是出自真心,以畫工和風格來分析,你的畫確實有這些優點。」


    「那你為什麽不喜歡?」都能說出這麽多優點,他卻無法喜歡這樣的畫作?柳蔚不明白他的想法。


    「畫中想傳遞的感覺太強烈了,稻田一改金黃色調,而是以深紅來表達,加上人物們的表情,一切都散發著你想表達的蓬勃生命力。」


    「是,我的確是這麽想的。」


    「就是這一點讓我無法喜歡。」夏凜毫不掩飾自己的反感,蹙起眉頭。「畫者的想法太過強烈,好像是逼迫我也要這麽認為。」


    這太過直接的評語讓柳蔚有些難受,抿了一下唇才開口:「畫者透過畫作傳遞想法,不是很正常的事?」


    「我沒有說不應該,這確實是正常的,你也做到了,能讓人感受你所要傳達的意念。」夏凜聳聳肩,「隻是,你想傳遞的想法太過強烈,讓我覺得除了生命力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的想法,少了可以讓我深思的地方。」


    「原來是這麽迴事。」柳蔚恍然大悟,望著自己的作品,確實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一直以為作畫就是要在作品中傳遞想法,或許是因為熱切的想表達自己的意念,所以作品的風格太過強烈,反而可能引起觀看者的反感。


    這是她從來沒有想過的事,她非常訝異,但內心也有一絲雀躍。


    「當然,這隻是我的主觀意見。」他討厭被人強迫,才會對此心生厭惡,但這代表她的作品很成功。「老實說,我隻是個商人,不太懂什麽美感,麵對一幅畫,更多的想法是它有沒有價值。」


    「那對你來說,我的畫有沒有價值?」


    「各人感覺不同。」夏凜懂得人情世故,淡淡地這麽迴答。


    「反正就是沒有價值。」但柳蔚跟他不同,希望的是坦率的交流。


    夏凜深深地看著她,勾起唇角。「這樣的直率未必是好事。」


    「是嗎?我寧願說實話,也不想拐著彎欺騙人家。」柳蔚聳聳肩,語帶煩躁。「你們商人老是這樣,說什麽禮儀,其實是不想得罪人,以免錯失任何可以獲取利益的機會,對吧?」


    他是這樣,她的父母也是如此,難怪無法溝通。


    「我承認,我思考事情大多以利益為取向,不過,並不是所有商人都是這樣,別以偏概全。」


    「關於那些,我一點興趣都沒有。」柳蔚擺擺手,不想再多說。


    夏凜微笑,她這無所謂的模樣意外的很對他的眼。


    「夏先生的主觀意見很有趣,讓我獲益良多。」比起讚美,她更渴望聽見批評,認為這樣才能進步。


    「是嗎?」夏凜挑起眉,再次感受到她的坦率。「從我這裏獲益良多的女人,連名字都不肯報全,是你一貫的社交禮儀?」


    「夏先生,什麽叫作一貫的社交禮儀?我們並不熟吧。」柳蔚一臉不以為然。


    「剛才握手時,你以極度厭惡的方式把手抽開,現在還不肯報上名字,我想,這種會讓人難堪的社交禮儀應該是小蔚小姐的一貫作風,難道不是嗎?」夏凜揚起一抹微笑,故作不解的反問。


    柳蔚倒抽口氣,嘴角微抽。他居然還在記恨,更以無辜的表情嘲弄她!


    「小蔚小姐?」夏凜湊近她,「你的臉色不太好看呢。」


    她猛地迴神,握起拳頭。


    「……柳蔚。」她飛快地報上名字,並倒退數步。


    「柳蔚。」夏凜滿意地重複。


    聽著他低啞的嗓音,她渾身一震。


    她從沒想過自己會這麽渴望見到橙鬱出現,因為她想快點逃離這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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