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淵中途清醒過一次,大概描述了戰虎的情況。


    第三日,虞清然也到了林縣。


    關於戰虎,關於那個可疑的瘸子,又更加具體了些。


    蘭鳶猜測:“我曾聽我師父說過,在北蠻雪山有一種老虎,身上會長出帶有劇毒的膿包。因身處嚴寒之地,食物匱乏,它們常常殘食同類,但在嘶咬過程中,若是有出血的傷口沾染上膿液,必死無疑……拓跋羽那隻戰虎,應該就是此類。”


    廖神醫擰著眉問:“若真是此毒,可有解?”


    蘭鳶沉凝半晌:“不知道,隻能試。”


    話落,又補充一句:“且那箭上,不止一種毒。”


    廖神醫眼眸一沉。


    是的,不止一種。


    光他解出來的,就有幾十種。


    二人又將之前解出來的,以及化解之法重新拿出來討論。


    虞清然不懂醫,幫不上忙,正準備去看看傅問舟,再陪溫時寧說說話,一陣狂風吹進來,將桌上的紙張吹散一地。


    她撿起落在腳下的,正是廖神醫所整理的疑似毒素成分排列。


    “毒蠍,斑蝥,鉛丹,烏頭,狼毒……”


    廖神醫輕哼:“是啊,全是叫得上名的劇毒……還有些,隻在奇聞異誌上看到過,症狀疑似,還不能十分確定,所以,難上加難。”


    虞清然怔怔看著他,“以毒攻毒論,廖老可知?”


    廖神醫點了點頭,“最早在一本曆史瑣聞記裏有寫——骨咄犀,蛇角也,其性至毒,而能解毒,蓋以毒攻毒也。此論後來也常用於解毒治療中,包括在傅問舟身上……你是這個意思嗎?”


    虞清然搖著頭,“不,我曾看過一本醫書,它上麵專門記載了上百種劇毒,毒性,解法,如何相克相解……記得非常詳細。”


    “毒語論?”


    廖神醫眉頭挑高,怔然片刻。


    “對!毒語論!”


    “那是一個奇人,傳聞自小學醫,但隻對製毒感興趣,嚐盡百草,以身試毒,家裏曾養過數百種毒蟲……年僅十五就寫下毒語論,但因其涉及的全是毒藥,怕被有心人利用,被列為禁書,此人後來下落不明。”


    “學醫之人,都很想拜讀此書,但已絕跡。”


    蘭鳶急道:“虞姑娘可曾記得,上麵有對虎毒的介紹?”


    虞清然皺眉,“家裏藏書太多,我隻記得在幼時翻到過,因裏麵講的全是毒藥,印象深刻……虎毒,似乎是有的,不確定。”


    蘭鳶風一般飄了出去。


    很快,飛鴿傳書到京城。


    ……


    孟縣,戰火依舊。


    在黎陽軍和夏州軍的圍攻下,拓跋羽穩如泰山,打的不急不躁。


    不強攻,也不後撤,就穩穩守著孟縣。


    楚硯被關在昏暗的地窖裏,分不清白天黑夜,隻能通過隱隱傳來的喧囂判斷外麵的情況。


    戰虎偶爾醒著,見有生人,興奮地從鐵欄裏伸出利爪,虎口大張,咆哮著,恨不能將眼前的人類撕進嘴裏。


    楚硯緊貼著牆,勉強能躲過。


    但得時刻保持著極度的緊張,身心疲憊。


    每次在他快要支撐不住時,瘸子會出現。


    戰虎似乎很怕他,一見他的身影,就會乖順下來,退到角落裏去。


    瘸子喂它生肉,喂完,又會給它紅色的藥丸。


    戰虎舔著他的手心,溫順的像貓。


    隻可惜,自那日討論過對錯後,瘸子再沒理他。


    拓跋羽似乎是將楚硯給忘了,一連兩日沒給吃的,楚硯餓的饑火燒腸。


    偏偏戰虎今日又格外興奮。


    它孜孜不倦地揮舞著利爪,嘶吼著,勢要得到覬覦已久的食物。


    楚硯已經快要站立不住,隨時都有倒下的可能。


    生死攸關之際,瘸子又一次出現了。


    戰虎看到他,竟用力地搖了幾下鐵欄,似乎是不甘心。


    但終究還是搖搖晃晃地走過去,討好般用腦袋蹭了蹭鐵欄,然後蹲坐在地,眼巴巴地望著瘸子。


    瘸子居高臨下,嘲諷般幽聲道:“百獸之王又如何?在生死麵前,還不是一樣的懦弱卑微……”


    楚硯虛脫地跌坐在地,有氣無力道:“麵對生死,害怕和懦弱是本能,人亦是如此……人與動物的區別在於,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


    瘸子目光陰森地望過來。


    楚硯語氣篤定:“你是大周人吧?”


    雖然口音有變化,但還是聽得出來。


    瘸子一動不動。


    楚硯道:“你一定是,我聞到了同類的氣息……”


    瘸子嘴角似乎是動了動。


    楚硯繼續試探:“你一直糾結於傅問舟不是死於中毒……是拓跋羽對你的承諾嗎?隻要傅問舟死於你製的毒,就放你走?”


    這是最大的可能。


    瘸子渾身隱隱顫抖。


    楚硯恍然大悟般嗤笑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拓跋羽慣會這招。你知道安王吧?”


    “拓跋羽正是利用了安王的貪生怕死,逼他認賊做父,逼他通敵賣國……”


    他掙紮著爬起來,用盡力氣的吼道:“相信敵人的承諾,等於自掘墳墓!”


    “就算傅問舟死於中毒又如何?拓跋羽隻會把你推出去,然後宣告天下,傅問舟是死於大周人之手,大周人自己自相殘殺,與他何幹!”


    “一如他現在,打著替他狗兒子報仇的口號與大周交戰!”


    “無論輸贏,這一戰將永遠留在大周的恥辱史上!安王永遠是大周的罪人,遺臭萬年!”


    “你呢?”


    “你覺得替自己找一個身不由己的理由就能心安嗎?”


    “人人自有定盤針,萬化根源總在心,你真的能心安嗎?”


    “你就沒想過,有朝一日,魂歸故裏,你該如何麵對?”


    話落,楚硯體力不支,再次跌坐在地。


    瘸子身體抖的厲害,仿佛渾身血液被凍成了冰,冷極難忍。


    眼裏怒意和恨意,卻似熊熊烈火。


    “對!我是大周人!”


    他目眥欲裂地瞪著楚硯,終於鬆口:“可大周,誰又記得我?”


    “我冒死潛入敵營,欲投毒換得一線生機……可我敗了,我敗了就該死嗎?誰人又願意為救我而做出努力?他們毫不猶豫地拋棄了我……是你們,是大周先拋棄了我!”


    楚硯深感無力:“我不知道你經曆了什麽,但戰爭殘酷,大局當先……”


    “大局?”


    瘸子笑得陰森:“我談對錯,你們給我講良知,我講良知,你們又給我談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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