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梁國隻是北蠻的一個州縣,梁栩名為知州,實際上就是個擺設。


    已經許久沒人稱她為梁君了。


    梁州百姓隻罵她無能,罵她媚敵賣國,一身賤骨。


    可他們忘了,梁國地處北蠻和大周之間,數百年來,被一點點吞沒,早已是風雨飄搖,國力衰微。


    她也曾戎裝上陣,以血肉之軀,扞衛過國之領土。


    可終究還是敗了。


    若不是她願意委身嫁給一個小小的北蠻將領,這滿城百姓早已不複存在。


    活著,就還有希望。


    隻是這希望,很快就被北蠻人殘忍撕碎了而已。


    一聲梁君,令梁栩百感交集,她緩緩迴頭,目光淡靜地看向君子珩。


    君子珩被她臉上的刀疤驚了下,忙拱手歉身。


    “在下失禮,請梁君恕罪。”


    梁栩擺擺手,“無妨。”


    這世道啊,嚇人的鬼,總比做人好。


    她眼神中透著一絲淡然,仿佛已經看盡了世間的冷暖。


    “傅問舟當真已死?”


    隻片刻停頓,梁栩單刀直入。


    這是她最關心的問題。


    君子珩目光沉痛:“千真萬確。”


    梁栩手指不由收緊,心裏有千萬聲的可惜,語氣不由得也冷了許多。


    “那你還來做什麽,我說過,隻和傅問舟談。”


    君子珩極力鎮定,牢記太子教給他的話術。


    “是傅問舟讓我來的……他在出事前就已病重,許是覺得時日不多,恐與梁君再難相見,便囑咐我一定要來。”


    梁栩目光輕飄飄地將他上下打量,“你是誰?”


    “我……”


    君子珩道:“算是他的學生吧。”


    梁栩:“他讓你來做什麽?”


    君子珩:“傅問舟說,他與梁君早年有些交情,在梁國有難時,他未能出手相助實在歉疚,如今局勢所迫,大周想邀請梁君再次並肩,共禦敵人。”


    梁栩眸瞳微閃,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傅問舟說的交情,是源於多年前的一場戰爭。


    那時大周名將接連折損,梁國老國君又因病去世,北蠻人貪心,既想要梁國,又想要大周,自信心膨脹到了極點。


    而她的哥哥們忙著爭皇位,梁國岌岌可危。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大周突然冒出一個叫傅問舟的小將,竟找上了她。


    後來,他們設下陷阱,狠狠給了北蠻一擊。


    她臉上刀疤正是拜那一戰所賜。


    再後來,傅問舟成了名動朝野的戰神,而她因戰功被力保成了國君。


    自那以後,梁國與大周之間再無戰事,並默契地一致對北蠻。


    如此平衡數年,直到傅問舟倒下。


    大周與北蠻達成五年不戰之約,卻給梁國,以及齊國和夏國帶來了滅國之災。


    梁栩曾想過,梁國若真的國運到頭,她希望是被大周吞沒,而不是北蠻。


    而緣由,居然是因為大周有傅問舟。


    因為她願意相信,一個有人性底線的將軍身後,一定有一個重視人性和正義的國家。在傅問舟的身上,她看到了大周的希望和未來。


    她願意將自己的子民交給這樣的國家。


    可現如今,傅問舟死了。


    被他的國家殺死了。


    她的想法,也隨之成了個笑話。


    “你走吧。”


    梁栩神情再無溫度,“迴去告訴你們的聖上,他殺死的不僅僅是傅問舟,還是大周的希望。今日的梁州,便是明日的大周。”


    她幾乎可以篤定,大周必敗。


    一切如太子所料,但君子珩還是緊張的後背直冒冷汗。


    他用力握了握雙手,語速有些快的道:


    “我猜,梁君一定覺得,一個國家的興衰,往往與民心息息相關。而大周的聖上殺死傅問舟,不僅是對一個忠良的背叛,更是對道德底線的踐踏。這樣的行為,將會讓大周失去民心和天命,傅問舟之死,便是大周滅亡的預兆……”


    梁栩鳳眸微眯,望著君子珩那雙漂亮的桃花眼。


    君子珩被她看的更加緊張,下意識在衣擺上擦了擦手心的汗。


    但眼神卻是一點不敢閃躲,盡自己所能的表現出鎮定從容。


    “梁君會這樣想,北蠻人大概也會這樣想,否則拓跋羽不會瘋到非要堅持看到傅問舟的屍體。”


    梁栩愣了愣,“你說什麽?”


    君子珩:“想來此刻,傅問舟的屍體已經在前往渠州的路上了。”


    “你們!”


    梁栩眼底怒意一閃而過,隨之整個人定住。


    她突然想起自己‘丈夫’的行為。


    作為駐紮在梁州的北蠻軍首領,他前段時間一直處於備戰狀態。


    那時她就知道,北蠻與大周就要有一場死戰。


    可前兩日,他突然就鬆弛了下來,成天喝酒尋樂……


    “傅問舟死了有幾日了?”


    君子珩算了下,“今日第五日。”


    梁栩內心忽起風浪。


    她想起那鮮衣怒馬的少年將曾對她說的話。


    “行軍打仗,最重要的不是看自己有什麽,而是要看對方有什麽,需要什麽……你得了解自己的對手,最好是比他自己還要了解,像情人一般了解……”


    “隻有這樣,你才能在戰爭中占得先機,無論是用陽謀還是陰謀。”


    再縱觀現如今的北蠻。


    自新一任的北蠻王登基後,抱的就是一統天下的野心。


    北蠻王深知光靠野蠻是不行的。


    他開始學著效仿那些有著百年千年根基的治國策略,比如以仁治國。


    這也是北蠻攻下夏、齊、梁後,沒有直接屠城的原因之一。


    還說要一視同仁,不分種族。


    若以這樣的心態,在大周內亂的時候,是趁虛而入還是靜觀其變坐收漁翁之利?


    北蠻王似乎已經做了決定。


    是以,北蠻暫無圍攻大周的意思。


    可北蠻人的野蠻和殘暴,同樣延續了千百年,早已刻進了他們的骨血裏。


    這不是一天兩天就可以改變的。


    好比現在的梁州,其實隻是北蠻人的屠宰場而已。


    否則,她不會生出希望,冒險也要與傅問舟見上一麵。


    梁國是如此,夏國齊國想來也好不到哪裏去。


    梁栩突然笑了。


    “好一個以退為進,以亂易整,這是傅問舟的意思吧?”


    君子珩哪知道她想了那麽多,他隻是負責背書而已。


    “大周現由太子主持大局……太子殿下讓我轉告梁君,大周國不止一個傅問舟,還請梁君為梁州百姓考慮,為天下蒼生考慮,做出正確的決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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