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羽目露厲光,拳頭緩緩握緊,手指骨節發出哢哢的響聲。


    這是好戰的信號。


    但他卻說:“區區幾萬軍,來了又如何。告訴他們,讓傅問舟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給他們十日時間!”


    據探子報,傅問舟被追殺一事傳開後,各地都起了亂。


    朝廷現在亂成一團,到處出兵鎮壓。


    從這一點來看,傅問舟已死的可信度很高。


    如此,倒是替北蠻立了大功一件。


    那就讓他們自己人先玩一玩,等玩累了,死傷的差不多了,他再出兵幫他們收拾殘局。


    “是!”


    手下正要去傳話,拓跋羽又說:“傳令下去,各據點每日鳴鼓宣戰三五次,輪著來。”


    手下不解。


    到底打還是不打?


    拓跋羽邪肆一笑:“嚇嚇他們。”


    ……


    等了足有一個時辰,哈桑在對麵喊話:


    “讓傅問舟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十日為期!”


    睿親王嘲諷勾唇,也喊話:


    “拓跋羽是要替傅問舟披麻帶孝嗎?這麽孝順的兒孫可不多見!”


    哈桑:“少廢話!十日內,傅問舟要是死不到渠州來,你還是想想誰能替你披麻帶孝吧。”


    “老子兒孫多的是,你就是其中一個!不過老子看你也是個不孝子孫,所以老子要死也得帶上你,免得給你爹我丟臉!”


    “傳聞睿親王一張嘴,可臭天下,今日一聞,果然名不虛傳。”


    “哈哈哈哈……這就受不了了,老子一抬腿,還能給你踹進祖墳裏去勒,要不要試試。”


    一場沒什麽意義的口舌之戰,居然持續了足有一炷香的時間。


    蕭池等人見怪不怪。


    用言語挑釁對方,在戰場上也是常有的事。


    楚硯卻是聽得有些目瞪口呆,有些失神地望著睿親王。


    睿親王抽空斜了他一眼,“別看我,傅問舟罵起來更厲害。”


    蕭池默默點了點頭。


    拓跋羽就曾被傅問舟罵的亂了心誌,吃了敗仗。


    又對罵了會兒,哈桑實在沒詞了。


    睿親王哈哈一笑,仿佛已經打贏了似的。


    楚硯表示不理解,但尊重,趕緊遞上水壺。


    睿親王豪邁地灌了半壺,見他欲言又止,犀利眸光逼視著他。


    “有什麽想法,直接說。”


    楚硯一怔,“我,我想請王爺下令,派我去找拓跋羽說和。”


    睿親王沉沉看他,又望了眼河對岸。


    說和是假,想陪在心上人身邊是真。


    蕭池唇角幾不可察地扯了扯,心有不屑。


    以他對睿親王的了解,楚硯提這種要求,定會被罵的狗血淋頭。


    然而,睿親王在短暫沉思後,問道:“想好了?”


    楚硯目光堅定:“我必須去。”


    他沒辦法讓虞清然獨自麵對絕境。


    若傅問舟的死真是場謀局,他身處敵營,可以爭取和拓跋羽說上話的機會,許能出上什麽力。


    反正他一文人,不懂打仗,留在軍營也隻是大家的負擔。


    楚硯以為睿親王不會同意,但他隻是追問:“白送人頭也不後悔嗎?”


    即便拓跋羽願意交換人質,一換二,那廝估計又要提什麽讓人想打爆他頭的狗屁條件。


    且,估計等不到這一環節,就得開戰。


    一旦開戰,就更無能為力了。


    楚硯釋然般道:“我本就胸無大誌,所學所拚,出發點皆為替至親至愛謀一個好生活。眼下,至親都在京城,尚且安全,至愛就在眼前,我不能坐視不管。我知,我等格局狹隘,給朝廷蒙羞,在其位卻未能擔起大任,我辜負了天家信任……若能活著迴去,我會自請辭官,若不能,所有後果我都承擔,絕不後悔,請王爺成全。”


    他話語中透露出一種深深的無奈和自責,眼神卻閃爍著堅定的光芒,盡管知道自己的行為可能會被視為無腦,但他的心已經做出了選擇。


    若是從前年輕時, 睿親王大概率會暴喝一聲:“滾!”


    可人的血肉,其實不是生來就有的,是慢慢長出來的。


    活得越久,血肉越豐滿。


    而眼前的年輕人,顯然已經豐滿的不能再豐滿了。


    可能是他真的老了。


    睿親王眼眶莫名的有些酸,在楚硯肩上重重一拍:“你就算不是個稱職的好官,起碼是個有血有肉的好男兒!”


    “再者,現在論結果為時尚早,這種情況下,你能勇闖敵營,誰敢說你格局狹隘!”


    “你且聽著,我有很重要的任務交給你,務必完成!”


    話落,他湊楚硯耳邊,低語了幾句。


    楚硯眼睫輕顫,眸光流轉,麵上神色是掩不住的驚喜。


    “是,王爺!”


    在當下的戰爭禮儀和道義下,雙方都可以派人說和,稱之為使者。


    兩兵交戰,不斬來使,更是流傳千百年的戰禮之一。


    因而,在睿親王一番喊話後,楚硯孤身一人,大大方方地淌過河去。


    哈桑早派人去請示了拓跋羽,拓跋羽傳話,要來便來,自己送上門的人頭,不要白不要!


    虞清然在聽聞傅問舟的死訊時,整個人如遭雷擊,好一會兒迴不過神來。


    那雙處亂不驚的美眸,失去了往日的光彩,變得空洞而絕望。


    傅問舟死了……無數人心中的信仰也會隨之倒塌,於大局不利。


    最最最令人心疼的,是時寧啊!


    她如何承受?


    她哪裏能承受?


    看似是一個人的死,一個小家的破碎,實則牽一發而動全身。


    北蠻若在此時圍攻,如何破局?


    何人來破局?


    虞老不喜她關心過問國家大事,虞清然深處閨中,對大周局勢了解實在有限。


    便她知,一個時代的象征,一個精神支柱的倒塌,一定會引來一場風暴。


    一如當年她父兄戰死後,連一些小國,都動了來大周分點肉吃的念頭。


    直到新一輩能人嶄露頭角,其中又數傅問舟最是佼佼者。


    如今好似又一個輪迴,會有人接得住嗎?


    虞清然憂心忡忡,想起傅問舟的音容,心中又是一痛,眼淚無聲滑落。


    嘴唇微微顫抖,想要多問些情況,卻怎麽也發不出聲音來。


    自睿親王出現後,哈桑就讓人將她帶走,扔在一間屋裏。


    虞清然像木偶一般靜坐,在漫長又無望的等待中,心一點點冷卻。


    不知過了多久,門吱呀的一聲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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