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問舟其實沒那麽嚴重。


    當然,這得歸功於在清溪村的那段日子。


    方才他隻是接收到了聖上的眼神示意,給出台階罷了。


    溫時寧起初也嚇壞了,不過探過他的脈後稍稍安心了些。


    禦醫來診了脈,隻說需要靜養,但其實內心是震驚的。


    當年傅問舟受傷後,宮中禦醫都被指派去診過脈。


    所有人都判定他活不過半年,可這都四年過去了,他還活著,且從脈象來看,整體大有好轉。


    廖神醫醫術高超,功不可沒,但最關鍵的還是傅問舟異於常人的毅力。


    其中艱辛,不言而喻。


    禦醫走時,心懷敬意地朝傅問舟一拜。


    “傅公子的毅力令人敬佩,但一個人的能量有限,還望公子善自珍重,不可過度耗損。未來的路還長,調養身體,保持心誌,才是長久之計。”


    傅問舟微微頷首,迴以一禮:“多謝。”


    待禦醫走後,溫時寧和傅晚兒方才上前,失而複得般一人抓著他的一隻手。


    “二哥,心口還疼嗎?”


    傅晚兒帶著難忍的哭腔,傅問舟搖搖頭,“不疼了。你倆累不累,要不要睡會兒?”


    可哪裏睡得著。


    安王定罪,不代表結束,他們所有人的結果會如何,難以預測。


    家裏也不知怎麽樣了。


    但這種時候,說這些,隻是讓大家心中負擔更重罷了。


    溫時寧看了眼傅晚兒,乖巧地說:“還不知什麽時候才能迴去,睡會兒也好,二爺你也睡。”


    說著,她先抱著傅問舟的手,倚靠在他身上。


    傅晚兒有樣學樣,也靠在哥哥的另一邊。


    至親至愛的人在這邊,倚靠著他,陪伴著他,勝過世間良藥。


    緊繃了數日的傅問舟,在這一刻,竟體會到了難得的鬆弛感。


    然而,這樣的溫情時刻,注定維持不了多久。


    李德親自來請。


    聖上有令,讓傅問舟立即去養心殿。


    溫時寧下意識護住傅問舟,“我家二爺現在需要靜養,有什麽事不能明日再說嗎?”


    可他們等的不就是個結果嗎?


    溫時寧自己也矛盾極了。


    傅問舟安撫般摸摸她的頭,目光望向李德。


    “還有哪些人?”


    李德迴道:“楚大人,虞老,還有……兩位三皇子。”


    傅問舟神情微驚:“兩位?”


    李德輕歎:“此事說來話長,容老奴邊走邊講吧。聖上有令,除傅公子以外的人,就在此等候吧。”


    要說當今聖上,確實是個重情之人。


    可作為天子,重情往往最是害人。


    天子之心,應該是寬廣而深遠的,能夠包容四海,洞察秋毫。他需要在情感與理智之間找到平衡,用智慧和決斷來駕馭自己的情感,使之成為治理國家的工具,而不是累贅。


    顯然,周濟民沒有做到。


    他與蘭貴妃之間的情比金堅,不作贅述。


    實則,不過是一個貪心男人的既要又要罷了。


    如果說另立皇後是形勢所逼,那現有的幾位嬪妃又怎麽說?


    不得寵,不代表不想要。


    就算她們也是製衡權勢的工具,那三皇子之母又怎麽說?


    一個無權無勢的小小宮女而已。


    隻因聖上酒後亂性,有了身孕,被封為常在。


    若真是亂性,又何需如此?


    自古後宮如江湖,連蘭貴妃都因此失去了第一個孩子,一個宮女如何能做到順利產子?


    情之一字,森羅萬象。


    真有幾分,假有幾分,隻有當事人心裏最清楚了。


    總之,當年那個也許也並不冤枉的小宮女,其實懷的是雙胎。


    而雙胎是不祥之兆,即便是普通人家也難容,更何況是皇家。


    兩個孩子注定隻能活一個。


    當年經手之人,均被封口。


    唯一知情的,除了蘭貴妃和李德,就是周濟民自己。


    本以為這會是個永遠深埋的秘密。


    可那個本該死去的孩子,又活著迴來了。


    看著眼前兩張臉幾乎一模一樣,但神情體態又相差千裏的兩個人,傅問舟和在場所有人一樣,心情複雜而震驚。


    周濟民就更不用說了,恍惚,疲憊,憔悴的仿佛老了十幾歲。


    蘭貴妃也在,隻是往日裏的高貴優雅已不複存在,失神在坐在那裏,如同一尊殘敗的雕像。


    傅問舟先見了禮:“草民參見聖上,貴妃娘娘。”


    周濟民擺擺手,“別草民了,你在朕心裏的份量,從來都沒減少過。”


    這份量就包含太多了。


    “今日你們將朕逼到了絕境,家事,國事,所有朕想掩蓋的,都被你們給掀翻了。”


    “那便替朕也做個了斷吧。”


    古往今來,亂朝綱,則亂天下。


    曆史長河中,亡國教訓不止一例,如同明鏡一般高懸。


    大周朝建立數百年來,一直遵循的是孔聖人的‘禮治思想’, 強調道德教化和個人修養,提高守禮的自覺性。


    這是大周朝的根基,也是周濟民的底氣。


    簡言之,真正的忠臣,絕不會縱容有亂朝綱的事情發生。


    安王所作所為,他有為父之錯,也有為君之過。


    但不足以動搖他的位置。


    動,則血流成河,傅問舟等人這多年來的周旋,將毫無意義。


    唯一讓周濟民不好把握的是,周禮孝的歸來,傅問舟等人是何立場?


    是否是推力之一?


    想要達到什麽目的?


    所以,他將傅問舟叫了來,和虞老,楚硯三人,一塊兒見證他將家事國事揉碎了攤開了的解決。


    他們三人,虞老代表過去,傅問舟是現在,楚硯是未來。


    能解決他們,就能解決一切。


    這是周濟民的私心。


    但其實他不知道,在周禮孝這件事上,傅問舟和楚硯都是懵的。


    包括虞老也是懵的。


    於是,三人有些惶恐地齊聲:“微臣不敢。”


    見此情景,周禮孝玩味兒地扯扯唇。


    而坐在蘭貴妃下側的三皇子,則是失神地目光一錯不錯地看著周禮孝。


    既羨慕,又好奇。


    他活著留在宮裏,卻如同死去一般。


    而本該死去的,卻又活成了他最羨慕的樣子。


    他們的命運,真是諷刺又無常。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見麵了,但無論見多少次,對三皇子來說,都充滿了好奇。


    仿佛是透過一個人,去看自己的另外一種人生。


    “先自我介紹,我叫周禮孝,江湖人稱君子珩……”


    周禮孝說著,看向對麵的三皇子。


    “你之前一直問我,為什麽我們的名字會一樣,現在懂了嗎?”


    三皇子點點頭。


    因為起名之人,早就料到了今日的局麵。


    或者說,一開始就做好了他們最終也隻能活下來一個的打算。


    那是誰起的名呢?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克星,你殘廢,咱倆正好湊一對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陌緩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陌緩並收藏我克星,你殘廢,咱倆正好湊一對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