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他了,虞老也覺得三皇子成勢的可能性不大。


    身處皇宮,處處是眼線,除非他有通天的本領。


    傅問舟經常在宮裏出入時,三皇子還小,實在沒什麽印象。


    但不管送信之人是誰,目前他們的目標是一致的。


    行好腳下路,迷霧總有散開的一天。


    此事暫且不論。


    送走虞老和楚硯,傅問舟正準備去老夫人房裏時,被傅晏修在半道攔下。


    此時已是夜深,他披頭散發,麵容憔悴,形如鬼魅。


    猩紅的雙眼,在夜色中尤顯恐怖。


    若不是傅問舟及時阻止,穆九差點一腳給他踹飛出去。


    “可否請二爺喝一杯?”


    傅晏修聲音沙啞,竟也客套上了。


    傅問舟點了點頭,“去臨風居吧。”


    還是那天那個院子,兄弟爭吵的麵畫曆曆在目。


    傅晏修神色頹靡,再無往日的精氣神,仿佛一夜之間就老了好幾十歲。


    可傅問舟實在是憐憫不起來。


    傅晏修那日說,幼時,是他這個兄長將他帶大。


    這話不假,可他所謂的‘教導’,更多的是在行使兄長的權利罷了。


    比如命他端茶倒水。


    比如一再的告誡他,侯爵之位和這侯府的一切都是兄長的,他不可肖想。


    父親去世後,作為兄長,傅晏修很長一段時間隻知花天酒地,大把的銀子花出去,結交了一群狐朋狗友。


    還口口聲聲是為將來謀劃。


    那時傅問舟經常聽到母親歎氣,方嬤嬤則安慰她說:“等娶妻就好了……大公子隻是開竅晚些,品性還是不錯的。”


    “沈玉嬌那賤人的事,是我疏忽,是我對不住母親,也對不住你。”


    傅晏修的話,將傅問舟的思緒拉迴到現實。


    他靜靜看著傅晏修,不由道:“是不是疏忽,侯爺心裏有數。”


    傅晏修惱羞成怒:“你什麽意思?”


    傅問舟神色淡淡:“與虎謀皮,焉有其利,我隻是想提醒侯爺,莫要一錯再錯。”


    也許,他和母親都錯了。


    古人言,三歲看老,兒時所養,成才之基,性格之本。


    可畢竟是自己的至親……


    傅問舟沉聲:“你應該知曉棋子的命運。”


    傅晏修氣惱地看著他,脫口而出:“那你呢?你和安王鬥到底能得到什麽?若不是你執迷不悟,我何至於走到今天,這一切都是因為你!”


    傅問舟怔了怔,一點點的垂下眼眸。


    井蛙不可語海,夏蟲不可語冰。


    話不投機半句多,傅問舟索性直接問道:“侯爺想如何,不如直言。”


    傅晏修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目光帶著幾分期冀地看著他。


    “如今朝中官員幾乎都倒向了安王,且聖心已定,你就順應天意,別再折騰了,行嗎?”


    傅問舟眼尾微掀,“若我做不到呢?”


    傅晏修似乎並不意外,自顧自地倒上滿杯酒,又是一飲而盡。


    而後抹了把嘴,目光看著別處道:“那你就將我送走。”


    “送到何處?”


    “去睿親王的封地,再書寫一封,讓他護我周全。”


    傅問舟悲涼地看著他,寒聲:“那母親和晚兒怎麽辦?你那兩個女兒和妾室又怎麽辦?”


    傅晏修嘲諷一笑:“母親和晚兒不是有你麽?”


    “至於其他人,打發了便是……”


    傅問舟的心也冷了。


    一雙黑眸黯淡無光,如同被寒霜覆蓋的湖麵,不再有漣漪。


    “你憑什麽覺得,我會幫你?”


    傅晏修眼裏已有幾分醉意,湊近了些看著他道:“你不是想知道我有什麽把柄落在安王手裏嗎?等到了睿親王那裏我就說……我現在可以告訴你的是,我的把柄也是安王的把柄,你若不保我,整個傅家都別想活!”


    也就是說,他犯下的事,可誅九族。


    傅問舟目滲涼意,端起手邊的酒杯,微舉。


    “那就祝侯爺一路順風。”


    傅晏修大喜:“你同意了?”


    傅問舟:“事不宜遲,你且做好準備,後半夜穆九便想法送你出城。”


    話落,他飲了杯中酒,轉動輪椅就走。


    傅晏修在他身後舉起酒杯,語聲哽咽道:“二弟,照顧好母親和晚兒,是大哥對不住你們……待他日我還能迴來,定會彌補。”


    傅問舟臉上沒什麽情緒,也無半分的停留。


    穆九就在不遠處守著,自然也聽到了兄弟二人的談話。


    他快步上前推著輪椅,低聲:“二爺,真要將他送走嗎?”


    傅問舟語聲輕緩淡然:“侯爺受不住打擊,精神失常,半夜偷跑出府,被歹人擄走,下落不明。”


    穆九一凜:“明白了,二爺。”


    老夫人房裏,彩鈴正在教傅晚兒和溫時寧練習暗器手法。


    桌上堆滿樹葉,彩鈴手指一夾,扔出去,樹葉就穩穩紮在柱頭上。


    溫時寧和傅晚兒也手指一夾,然後那樹葉就飄了出去,緩緩落在腳下。


    連續幾次,傅晚兒很氣餒:“這怎麽學得會呀!”


    彩鈴一本正經地鼓勵她:“隻要堅持不懈,肯定能學會的。”


    傅晚兒眨巴著眼睛,“那你學了多久?”


    彩鈴算了算,“六年。”


    “六年?”


    傅晚兒往桌上一趴,“算了吧,我還是不學了。”


    溫時寧笑著摸摸她的頭,抬眸就見傅問舟轉著輪椅進來。


    她欣喜地迎上去,“二爺迴來了。”


    傅問舟其實已經到了片刻,強行把身上的戾氣壓下,唯恐驚擾到室內僅存的歲月靜好。


    可溫時寧還是敏銳地察覺出了什麽。


    她低頭聞了聞,“二爺喝酒了?”


    傅問舟說:“就一杯。”


    “可你不能喝酒。”


    溫時寧皺起眉頭,一邊替他把脈,一邊吩咐彩鈴去請廖神醫。


    傅問舟無奈:“沒那麽嚴重,真的就一杯。”


    溫時寧不聽。


    酒可能隻有一杯,可心傷了多深,得大夫說了算。


    傅晚兒也警覺地站起來,怯怯地看著傅問舟。


    “二哥,是出什麽事了嗎?”


    傅問舟微微一笑:“沒事。”


    隻是替她揚鞭送親的人少一個罷了。


    不一會兒,廖神醫趕來,二話不說先接手診脈。


    溫時寧神色凝重,什麽也沒說便去了廚房。


    一杯酒入不了肝肺,可憂思似刀,已劃破本就薄弱的那一層防護,入了血脈,引得毒素騷動。


    她得再調整調整安神湯的藥方。


    傅問舟望著她的背影,愧疚又無可奈何。


    他已經盡力抑製,可人非草木,做不到心如止水。


    廖神醫把完脈,眉頭也凝重起來。


    “可還能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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