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硯跪地一拜:“聖上聖明,皇恩浩蕩,是百姓之福。”


    周濟民眉頭蹙的更緊。


    隻因軍餉製度的完善,離不開一個人。


    那就是傅問舟。


    真正讓傅問舟一戰成名的,是六年前的‘軍餉貪汙案’。


    那時的傅問舟,初生牛犢不怕虎,在打完仗迴來去探望陣亡戰友的家屬時,發現軍餉和撫恤金都有問題。


    於是,聯合一些人暗中調查,成功掀翻貪汙案,並趁熱打鐵,完善並推行了新的軍餉製度。


    這一壯舉,也是令他在軍中威望極高的原因之一。


    在那之後,強行暴力抓壯丁充軍這樣的事,幾乎沒有再發生過。


    周濟民陷入沉思。


    禦書房靜的落針可聞。


    就在這時,李德輕手輕腳地端著茶進來。


    周濟民的是清火養生茶,還有一杯是白水。


    周濟民定定看著那水,眼尾微掀地看了眼李德。


    李德佝僂著背,忙賠笑道:“楚大人剛進城就來了,連家門都沒進,老奴想著讓他喝點水潤潤嗓子。”


    周濟民沒好氣道:“連茶都不泡一杯,不知道的,還以為朕苛刻了他。”


    李德笑著:“迴聖上,白水最解渴。”


    白水最解渴,實話最動人。


    這是在點他呀。


    周濟民哼笑:“老東西!還不快給楚大人。”


    “哎!”


    李德忙將白水端給楚硯,楚硯謝主隆恩,一飲而盡。


    當真也是渴極了。


    這一小插曲,令剛剛緊繃的氣氛鬆快了些。


    周濟民喝了兩口茶水,語氣輕描淡寫。


    “傅問州可有話說?”


    楚硯恭謹地低頭迴道:“他讓臣轉告聖上,若真能站起來,必定為君效力,在所不辭。”


    “衛芳一案,他當真無辜?”


    “迴聖上,案發後,傅問舟便報官,再沒追究過問此事。”


    周濟民又是一聲哼笑:“山高路遠,全憑良心……他倒是玩的灑脫。”


    若不是楚硯遇到,這件事草草了之,日後某天被人翻出來,不知又要如何做文章了。


    楚硯鬥膽一句:“傅問舟也是實屬無奈。”


    周濟民看著他,“楚大人你呢,有何見解?”


    楚硯道:“依臣之見,不如順水推舟,嚴懲衛家,以儆效尤。且,以小見大,可趁機完善傷殘兵的後續安撫製度,以此來鼓舞軍心。”


    沒提什麽皇恩浩蕩,帝德廣運之類的恭維之詞。


    就是實實在在的意思,得民心才能得天下。


    直接,實誠,不浮誇 。


    周濟民反而聽進去了,且聽得很舒服。


    他點了點頭,“那便依你之見吧,製度如何完善你來監督,至於衛家,主犯秋後立斬,從犯發配流放千裏,最好是讓他們親自去看看何為戰場,為何軍人!”


    楚硯和李德雙雙跪地,高唿:“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周濟民最後提點道:“此事到此為止,不要再查下去了。”


    折子裏清楚明白地寫著,衛家老二媳婦親口承認,有京城背景的人指使她那麽說的。


    周濟民隻怕繼續查下去,查到安王頭上,丟的還是他的人。


    安王他自會教訓,但那是他的家事,不必擺到明麵上來說。


    至於楚硯所言,周濟民半分存疑都沒有。


    此案層層經手,但凡他有半句虛言,一查便知。


    周濟民料定現在的楚硯,還沒那膽子。


    “對了,你此番有功,朕有驚喜給你。”


    聞言,楚硯詫異地抬眸。


    周濟民也沒賣關子,施恩的語氣道:“朕為了你,毀了溫家的婚約,將虞老的孫女賜婚給你了。”


    楚硯定住,反應不能。


    李德忙給他遞眼色道:“還不快謝恩。”


    楚硯來不及多想,忙跪下謝恩。


    周濟民故意板著臉:“怎麽,不高興?”


    楚硯唿吸有些亂:“臣很高興。”


    李德笑說:“瞧瞧,都高興傻了,楚大人臉皮薄,聖上就別為難他了。”


    周濟民也覺得楚硯這樣傻乎乎的樣子有些可愛,哈哈大笑道:“行了,迴去吧,讓虞老別在背後罵朕了,若是病好了,要罵當麵來罵。”


    楚硯隻覺得頭皮發緊,暈暈乎乎的出了禦書房。


    另一邊,柳氏趕到虞府,求見虞老。


    此時她還不知虞清然即將成為她的兒媳婦,隻覺得此女素雅嫻靜,樣貌端莊又妍麗,看著賞心悅目,和溫時寧一樣,令人喜歡的很。


    但她現在哪顧得上想別的,見到虞老後,趕緊將知道的事情全盤托出。


    虞老聞言,哈哈一笑:“柳夫人莫急,聖上又不是真的老虎,吃不了人。”


    虞清然微微瞪了眼虞老,輕言細語地寬慰著柳氏。


    “楚硯是三元及第,人才難得,聖上看重他,不會輕易為難的。況且,楚硯敢那麽做,定是想好了如何應對,不會有事的。”


    柳氏無助地望著她,“真的?”


    虞清然堅定地點頭:“我信他。”


    柳氏這才稍稍鬆了口氣,“也是,有傅二爺指點,想來是我多慮了。”


    虞清然道:“做母親的擔心兒子是人之常情,不分事小事大。像我,都這麽大了,泡個茶祖父也時常擔心我燙到手,出門怕我迷路,看書怕我傷眼睛,起風怕我被吹跑,連吃飯也怕我噎著……”


    溫柔解意的話,被她說的俏皮可愛。


    柳氏噗嗤一笑,望著虞老道:“不愧是您老教導出來的孫女,當真是善解人意,秀外慧中,我們家楚硯不知修幾輩子的福,才能娶到這樣的好姑娘喲。”


    話落,突然記得虞姑娘與溫家的婚事。


    柳氏自覺失言,忙提出告辭迴家去等楚硯。


    虞清然也沒澄清,親自將柳氏送上馬車後,返迴主廳,與虞老大眼瞪小眼。


    祖孫二人靜坐良久,虞老率先開口道:“楚硯那裏,我去說。”


    “還是我來吧。”


    虞清然微微的歎了口氣:“遲早要麵對的。”


    虞老不知楚硯心有所屬這件事,當即護短道:“能娶我孫女,是他小子的福氣,難不成他還不樂意?”


    虞清然有苦說不出,索性道:“我還是去迎迎他吧。”


    宮門外,虞清然的馬車剛停下約摸一柱香的時間,楚硯就走了出來。


    正值黃昏時分,夕陽餘暉灑在他身上,仿佛給他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光。


    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匯,似有一股奇異的酥麻感,在彼此心裏竄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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