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時寧又是一怔,水潤的眸子裏浮上一絲哀戚之色,低下頭道:“我知道。”


    傅晚兒於心不忍,又不得不說:“我二哥他……隨時會死,一個隨時會死的人最怕的就是動了情,有了割舍不下的牽掛,你能明白嗎?”


    她之前不懂這些,自上次與死神打過照麵後,她便懂了。


    溫時寧頭垂的更低,眼底泛起一抹紅暈,手指無意識地將衣角攥緊。


    “我從未想過這些……我堅信二爺一定可以好起來,他會好的。”


    固執般的語氣,聽的傅晚兒心酸。


    她拉住溫時寧的手,輕歎說:“時寧,我們都希望他能好起來,可也要認清現實,做好心理準備。無論是出於什麽原因,你的一腔真心和熱血,我們都看在眼裏,都很感動,但你有沒有想過,對我二哥來說,興許會是沉重的負擔。”


    溫時寧倏然抬眸,霧蒙蒙的眼底盡是迷茫。


    “那我該怎麽辦?”


    傅晚兒緊緊她的手,無奈道:“我也不知道……”


    這是道無解的難題。


    因為答案就是傅問舟的心結,心結宜結不宜解。


    否則這世間就不會有那麽多的遺憾了。


    還未及笄的三姑娘,稚氣未脫的臉上,也有了惆悵。


    這晚,溫時寧失眠了。


    翻來覆去到半夜,索性坐了起來。


    本是打算點上燈看看書的,被吵醒的香草揉著眼睛迷迷瞪瞪的進來。


    “小姐可是哪裏不舒服?”


    溫時寧搖搖頭,愁容滿麵地說沒有。


    香草便猜到是因為二爺,出主意說:“要見二爺還不簡單,你就守在門口不走,尤其是挑著最冷的時候去,二爺最是心軟,肯定會見你的。”


    溫時寧不是沒有想過,“可我不能仗著二爺心善就欺負他。”


    香草不懂:“這怎麽能是欺負呢,你也是因為擔心他惦記他呀!”


    溫時寧又搖頭,“不是這樣的。”


    她也是才明白,有時一意孤行付出的滿腔熱情,會成為別人的負擔,讓其左右為難。


    可她不知道該怎麽把握這個度。


    自從主子進了侯府,會識字讀書後,就越來越有主見,也越來越猜不透了。


    但香草覺得不用想的那麽複雜,道理很簡單。


    “小姐隻需要弄明白自己的心意就好,你對二爺好,是因為二爺對咱們有恩。那自然是按著二爺的意願為好,做好自己的份內事,該盡心的盡到,但求無愧於心。”


    溫時寧微微擰眉。


    “若我不止是報恩呢?”


    香草眨著眼睛,“小姐是何意?”


    溫時寧說的緩慢:“從我嫁給二爺起,就沒往他會死那方麵去想過……我想的都是如何治好二爺,如何過好我們的日子……”


    香草有些急:“可二爺他……”


    “我知道。”溫時寧眼神堅定:“可也不是沒有希望的,對嗎?明明有希望,為什麽要在心裏提前放棄?”


    香草答不上來,她隻心疼地看著溫時寧。


    溫時寧低著頭想了會兒,自嘲般笑了笑。


    “香草,二爺太好了,我沒辦法不喜歡他……”


    香草險些落淚,伸手將溫時寧摟進懷裏。


    “小姐本就值得,婢子是怕小姐用情太深,將來苦的是你自己。”


    臘月二十八,還有兩天就到年三十。


    溫時寧還是每日都來,傅問舟若讓她迴去,她就聽話地迴去。


    每天該做什麽做什麽,隻是飯吃的少些,覺也睡不好而已。


    這日,秦嬤嬤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你這是打算一直不見二夫人了嗎?”


    傅問舟臉色一冷,秦嬤嬤道:“你趕我走我也要說,我不管你是怎麽想的,但二夫人何其無辜?是你一念之差,同情心泛濫將她娶迴來的,她把這裏當成家,把你當成親人有什麽錯?”


    “她挖空心思的對自己的夫君好,又犯了什麽罪?”


    “你高興了就誆著哄著,不高興了就晾著,當她是什麽?貓貓狗狗嗎?說撿就撿,就扔就扔?”


    傅問舟臉色由白轉青,唿吸急促了下,猛咳起來。


    秦嬤嬤頓時心疼內疚的直掌嘴。


    “老奴真該死!可是二爺,你折磨的明明是你自己啊!你就不能自私一些為自己活幾日嗎?”


    此時溫時寧就在外麵。


    過年的新衣,傅晚兒早就給她送了來。


    她一直沒試穿,今日被香草強行換上,讓她來給二爺看看。


    但二爺顯然不想看。


    晉安為難又不忍地看著她,“二爺說了,想一個人靜幾日,二夫人先忙別的去吧。”


    日日都是這個理由。


    明明隻隔著兩道門簾,可仿佛隔著千山萬水。


    溫時寧心想,許是她太貪心,讓二爺為難了。


    正欲離去,突聞裏麵隱約傳來咳嗽聲。


    溫時寧下意識推開晉安,大步往裏衝。


    “二夫人,你不能進去呀!”


    晉安裝模作樣地攔了下,見沒攔住,長鬆了口氣。


    這是溫時寧第一次進傅問舟的臥房。


    濃鬱的藥味兒,夾雜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腐爛氣息。


    倚靠著床頭的傅問舟,臉色蒼白似雪,那雙溫潤的眼睛,宛如黃昏落日,黯淡無力,仿佛正慢慢滑向無盡的黑暗。


    在看到溫時寧出現的瞬間,那黯淡眸光猛地跳動了下,隨之湧出強烈的挫敗之色。


    “誰讓你進來的,出去!”


    低沉的吼聲,驚得溫時寧心尖一顫。


    “二爺,我……我就是想看看你……”


    知道不該哭,可眼淚不聽話。


    她抬手在臉上胡亂地抹,哽咽著上前,蹲在床邊,眼淚流的更兇。


    其實,傅問舟也並非故意避她。


    自那晚迴來後,他便覺得始終提不起來精氣神,疼痛感也愈來愈明顯,整夜地睡不著覺,連唿吸都覺得很困難,更不用說還要掙紮著起來,洗漱更衣,再熏香去味……


    可讓他以這副狼狽之姿去見人,他做不到。


    那是他最後的尊嚴,除了廖神醫,晉安和秦嬤嬤,他不想再多一個人看到。


    這臥房,早在一年多前,就連老夫人和傅晚兒也不能來。


    未經允許不能進來,也是傅問舟給溫時寧立的唯一一條規矩。


    溫時寧之前不懂,在這一刻什麽都懂了。


    早知是這樣,她就不該聽話。


    “秦嬤嬤,帶二夫人出去!”


    傅問舟是真的生氣,即便一副病容,凜冽起來也讓人害怕,不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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