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池則是眉頭一擰。


    傅問舟忙道:“我知道,此舉太過強人所難……”


    “末將並非是怕得罪安王。”


    蕭池急聲解釋:“我隻是,隻是……怕委屈了三姑娘。”


    傅問舟苦笑:“實不相瞞,我來找你,亦是深思再深思,權衡再權衡……但最要緊的是,晚兒她願意。”


    蕭池怔怔,突然想起傅問舟大婚那晚,傅晚兒撲進他懷裏哭,又送給他香囊。


    許是他沒有拒絕,讓她誤會了什麽。


    蕭池正要解釋,蕭老夫人開口道:“承蒙忠勇侯府不嫌棄,能娶三姑娘,是我兒三生修來的福氣。請二爺放心,老身會盡快安排下聘定親一事。”


    “母親!”


    蕭池疾聲,蕭老夫人看向他。


    “當初你大哥和二爺一起出生入死,情同手足。你大哥走後,若不是二爺照拂,我們孤兒寡母的日子定是舉步艱難。如今侯府有難,二爺有難,你能袖手旁觀嗎?”


    蕭池目光躲閃,“不能。”


    他的不情願,傅問舟看在眼裏。


    無論原因是什麽,這種事都不可強求。


    傅問舟拱手道:“我今日來,並非是要挾恩求報,更何況,我與蕭兄之情義是我倆的事,替他照顧家人,是我該盡之責,怎可以恩情相論,請蕭老夫人明鑒。”


    蕭老夫人卻仍是目光清冽地看著蕭池。


    “池兒,你當真要眼睜睜看著三姑娘跳火坑嗎?你告訴我!”


    蕭池天人交戰,一臉苦相。


    傅問舟反而坦然:“我相信蕭將軍有他自己的苦衷,婚姻大事,確實不可強求,是我唐突了。”


    說完,他提出告辭。


    蕭池送他出來,像做錯事的孩子般低下頭。


    “二爺,我並非是不願意娶三姑娘……我隻是此生都不打算娶妻。”


    傅問舟:“為何?”


    蕭池苦道:“身為將士,出生入死,命不由己,何苦再去害人。”


    傅問舟點點頭,“我理解。”


    這亦是他最擔心的地方。


    且以他對蕭池的了解,他確實是這樣的性子。


    就算是托辭又如何呢?


    人與人之間,本質上就是利益交換的關係。


    以蕭池的能力,若再往上升一升,有的是選擇。


    何苦再受侯府拖累。


    “那二爺打算怎麽辦?”蕭池問的心虛。


    傅問舟一時也沒有答案。


    “再想想吧,總會有辦法的。”


    蕭池提議:“實在不行,我陪你進宮麵聖陳情如何?”


    傅問舟點頭說好,再想想。


    但隻怕聖上是不會見他的。


    曆代帝王,誰會在乎一個棄子?


    送走傅問舟,蕭池剛進院子,就見蕭老夫人立在屋簷下,用一種失望至極的眼神看著他。


    蕭池心一緊:“母親。”


    蕭老夫人嘲諷道:“你不是自詡光明磊落嗎?怎沒臉告訴傅二爺實情呢?怎不告訴他你心有所屬?”


    蕭池臉色煞白。


    蕭老夫人聲音更冷:“別以為你們做的那些醃臢之事我不知道,我並非是在給你們留顏麵,我是在給你大哥留顏麵!”


    蕭池眼裏湧上巨大的痛意,仿佛心髒被人生生剜走一塊。


    蕭老夫人最後道:“我給你兩個選擇,要麽明日就去傅家提親,從此堂堂正正的做人。要麽,明日來我院裏替我收屍,我替你去底下向蕭家列祖列宗,向你大哥賠罪!”


    “母親!母親為何要這樣逼我!”


    蕭池渾身力氣被抽幹似的跪下。


    可蕭老夫人再也沒看他一眼。


    片刻,一道苗條纖瘦的身影出現在院子裏。


    蕭家大夫人江雲蹲在蕭池跟前,淚流滿麵道:“二弟,聽母親的話。”


    蕭池喉嚨裏像堵住了塊石頭似的,一句話也說不出。


    ……


    傅問舟從未覺得,迴府的路竟是這樣難走。


    當初在戰場上受傷,九死一生時,都沒這麽難。


    可再難的路,也有走完的時候,該麵對的總要麵對。


    得知蕭池不願意時,傅晚兒竟沒覺得意外,更沒有哭哭啼啼地鬧。


    她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溫時寧很是擔心,緊握著她的手,期冀地看著傅問舟。


    “二爺,可還有別的辦法?”


    傅問舟濃密的眼睫毛,像是不堪重負似地顫了顫。


    “我會想到的。”


    也就是沒辦法了。


    溫時寧不由生氣:“這天下還有沒有王法了,別說他是安王,他就是聖上,也不能強搶民女吧!咱們不嫁,他又能如何?”


    傅問舟沒法告訴她,王法和公平,不是沒有,隻是掌握在一部分人手裏而已。


    也並非是完全沒有路可走。


    他可以麵聖,若聖上不見,他可以把事情鬧出去,京城有的是正義之士。尤其是那些初出茅廬,對這個世道還抱有美好幻想的學子,最是容易煽動。


    說白了,就是撒潑打滾撕破臉皮。


    不好看但絕對有用。


    隻是這一鬧後,侯府再無名聲可言,晚兒的婚事也會難上加難。


    念及,傅問舟對著傅晚兒和溫時寧認真道:“辦法肯定有,容我好好想想。”


    溫時寧對他深信不疑。


    傅晚兒似乎也鬆了口氣,起身說:“我相信二哥,那我迴去睡覺了。”


    溫時寧想留她一起睡,傅晚兒笑笑:“算了吧, 你睡覺太過自由,我可招架不住。”


    二人一起睡過一次,傅晚兒也就是被踹下床三次而已。


    溫時寧下意識看了眼傅問舟,小臉紅透。


    哪有那麽誇張……


    等傅晚兒一走,溫時寧忙讓香草端來參湯。


    “二爺多少喝一些好不好?”


    對上她那雙水波粼粼的眼睛,傅問舟總是無力拒絕。


    哪怕再無胃口,也勉強喝了幾口。


    溫時寧隔著毯子,雙手輕柔有度地替他按著雙腿。


    傅問舟想拒絕,可她仍然堅持。


    溫時寧一邊按,一邊溫言細語地開口:


    “我知道這件事很難辦,我卻幫不上二爺的忙,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我隻想告訴二爺,無論你怎麽做,我都支持。但我們絕不能眼睜睜看著晚兒妹妹往火坑裏跳,那不是她一個人的悲劇,是我們所有人悲劇的開始。”


    “奶娘常說,隻要一家人在一塊兒,勁往一處使,就沒有過不去的難關。”


    她仰著小臉,表情頗為認真。


    “大不了咱們離開京城,天大地大,總有我們的容身之處。”


    傅問舟鬱結的心緒,被她的天真微微攪動,更加的苦澀難言。


    她的透徹和豁達,令他也汗顏。


    他沒法告訴她,人可以為名利失去許多,卻很難為誰而舍棄名利。


    尤其像侯府這樣的人家,對名利的追逐和向往更是刻進了骨子裏。


    包括之前的他也是。


    可他萬萬沒想到,傅晚兒根本沒有信他,她直接選擇了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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