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香草的聲音隔著簾子傳來:“小姐莫怕,是蕭將軍帶來的軍中人。”


    傅問舟將他畢生積攢的人情,用在了此處。


    他已經在開始盡他最大的努力,兌現對她的許諾。


    溫時寧頓時哭的不能自已。


    到了侯府,溫時寧被喜婆扶下來,攥緊紅綢,由傅問舟帶著跨過火盆,踏入侯府大門,也踏入了她新的人生。


    “一拜天地,一鞠躬敬蒼天,佳偶天成。”


    “二鞠躬,敬黃土,喜結連理。”


    “三鞠躬,敬天地,地久天長……”


    順著司儀的說詞,溫時寧每個動作都行的標準,帶著虔誠。


    盼神明有知,賜她新生。


    心念剛起,便聽眾人驚唿。


    “二公子暈過去了,快!快請大夫!”


    “我就說這婚結不得,溫伯府好歹毒的心!”


    “還不快把這災星帶下去!”


    推推攘攘中,溫時寧頭上的喜帕落地,露出她驚惶無措又麻木的一張臉。


    傅問舟被團團圍住,他們之間仿佛隔著層層山巒。


    不知怎麽迴的喜房,溫時寧就那麽呆呆坐著,像是沒有靈魂的木偶。


    香草握住她的手,努力地忍住哽咽,輕聲安慰著。


    “小姐別怕,沒事的,二公子身子本就不好,不是你的錯。”


    溫時寧木然地抬眸看她,“香草,我的命運,好像真的被詛咒了。”


    她原本是不信的,可這一刻,不得不信。


    怪她,都怪她,若不是她自私,偷偷向神明許願新生,神明就不會動怒,傅問舟就不會暈倒。


    怪她弄掉了紅蓋頭,喜帕掉,禍事起。


    往後怕是更不得安寧了。


    “香草,對不起。”


    溫時寧那帶著稚氣的小臉上,浮現出垂暮老人般的蒼涼。


    “我原本想著,把你要來,許能讓你過得自在一些……可我似乎是錯了……”


    早知如此,那日她就不該求傅問舟同情。


    她該自請迴莊子上去的。


    她若於這世間本就多餘,那便是天要將她收迴去也無妨。


    香草忍住哭聲,手指輕輕抹去溫時寧眼角的淚珠。


    “小姐莫要這麽想,能遇到小姐是香草的福氣,反正香草這輩子就跟定小姐了。”


    無非就是被侯府趕走,無家可歸。


    那她們便四海為家,做彼此的家人。


    但這些話香草還不能說,她堅信傅二公子能醒來,能信守當初的承諾。


    她將溫時寧的手又握緊了些,主仆二人依偎在一起,靜靜等待著命運的安排。


    ……


    這場婚禮,侯府用盡了心思。


    一來是傅問舟很上心,連他一直不肯見的軍中人都主動邀請。


    二來是為衝喜。


    想著辦的越隆重,越能感動神明。


    是以,能發的喜帖都發了。


    但他們忽略了一點,如今的侯府已是落敗之勢,如傅問舟的腿一樣,幾乎沒有可能再站起來。


    與這樣的侯府交好,能有什麽好處呢?


    今日來了,明日若是以舊情二字裹挾求個什麽事,幫還是不幫?


    反之,溫伯府現在形勢一片大好,順勢交好是必然的。


    所以按發出去的喜帖置辦的酒席,空出了一大半。


    加之傅問舟突然暈倒,老夫人急火攻心,隨後也倒下了。


    侯府上下忙成一團。


    見狀,原本就是硬著頭皮來的客人幾乎都走光了。


    最後隻剩蕭池他們。


    是走是留好像都不妥。


    許久,蕭池才發了話:“都坐下,傅將軍的喜酒我們怎能不喝!”


    於是一行人齊刷刷地落座,也隻是坐了兩桌而已。


    酒喝的急,便也醉的快。


    有人開始憤憤不平。


    “二皇子能得聖心,有今日的榮光,該不會就忘記這一切是怎麽來的吧?”


    “若不是他立功心切非要跟著上戰場,將軍怎麽可能因為救他而受傷!”


    “他倒好,功勞全攬在自己身上不說,奪人妻這種事也做得出來!”


    “溫伯府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攀上高枝兒還要惡心人,自己府上都不敢認的災星,硬要強塞給侯府,居心歹毒,欺人太甚!”


    蕭池拳頭握緊,並未出聲阻止,他要比他們想的更深更遠一些。


    二皇子此舉確實是令人寒心,才得了幾日聖心,就能明目張膽的把救命恩人踩在腳下,他日若是得了大勢,他們這些見證過他狼狽不堪的人,恐怕都不會有好下場。


    “酒再醉人,也該留幾分清醒,各位不惜命,也要為家中老小著想才是。”


    傅問舟虛弱的聲音傳來,眾人立即酒醒了一半,紛紛起身。


    “將軍,你醒了。”


    喝了酒的緣故,蕭池眼睛有些紅。


    傅晚兒推著傅問舟走近,含著委屈,帶了幾分哭腔喊了聲蕭池哥哥。


    蕭池朝她點點頭。


    傅問舟目光靜靜掃向眾人,“今日請各位來,是我思慮不周,都請迴吧。”


    蕭池又緊了緊拳頭,負氣般說道:“論軍中規矩,隻要沒有做過背信棄義有違軍法的事,一日為將便終身為將,舊屬來恭賀昔日上官的婚禮有何不妥。”


    “論人情,我們都是一起出生入死過的兄弟,這杯喜酒更是要喝。”


    “今日你就是不請我們,我們厚著臉皮也要來。”


    這是實話,但他們不知這背後還有那麽多醃臢之事。


    若是知道,恐怕今日揚鞭時,那鞭子會不小心落在溫家人身上去。


    傅問舟緩著唿吸:“兄弟們的情,我傅問舟承下了,也請各位記住今日應承之事。”


    指的是揚鞭送親一事。


    蕭池愣了下。


    其餘人也都麵麵相覷。


    蕭池遲疑道:“既做了揚鞭人,便是至親……隻是那溫家女是何來頭,將軍該不會是不知曉吧?”


    傅問舟輕咳:“我隻知,她既嫁了我,就是我的妻。”


    沒提侯府,隻是他的妻。


    蕭池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傅問舟這是存了要護那女子一生的心,連侯府都不信,所以才拜托給了昔日戰友。


    這份信任,重如千斤。


    蕭池抱拳,鄭重道:“從今往後,我們對傅二夫人必定敬之重之,他日若二夫人需要,我等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看得出傅問舟支撐的很艱難,蕭池帶著眾人告辭。


    等人都走了,傅問舟臉白如紙,緩了好一會兒才問道:“母親如何了?”


    傅晚兒忙道:“已經醒了,大嫂在看顧。”


    “大哥人呢?”


    按理說,作為家主,他應該在此主持大局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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