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細心,對待為家裏耕作的佃農寬厚體貼,而她居然曉得沒有用途的沙地可以用來種植甘草一類的中藥,知道要挖水塘好為來年備下足夠雨水,還鼓勵農婦將農產再製,掙取更高利益的同時,免除農物盛產時的跌價……在她的經營下,佃戶們生活越過越好。


    她很機敏,很孝順,對待任何人都強調公平,她不刻意收攏人心,人心便自動向她靠近,她和將軍府的女人是完全不同的類型。


    為了更了解她,他調查了文成侯府的一切,明白了曹氏和鬱瀚達的所作所為,也知曉了三個可以稱之為棄婦的女子,因為收養她,生活重新燃起希望,一步一腳印把日子過成如今這番景況。


    至於她希望三個娘重覓幸福的念頭他也知道,而做為這個以夫為尊時代的人,自己竟也認真地考慮起其可能性。


    他開始懷疑,女人的存在真的隻是為了取悅男人、為男人開枝散葉?女人真的隻能終其一生眨抑自己,不斷為男人犠牲?女人難道不該快樂、不該為自己謀求幸福?


    「姑娘不記得我?」他突如其來一句,讓鬱以喬接不下話。


    說不記得太矯情,說記得,難不成還要與他攀親戚?


    就算他要娶她那位沒有血緣關係的姐姐,也跟她扯不上關係,她是恨不得與那邊恩斷義絕的,也許以翔還需要這個堂妹婿支援幾分,但她可是半點需要都沒有。


    她不語,隻是定定地盯住他,看他到底想要做什麽。


    她不怕他?這個認知,讓董亦勳更添上幾分歡快。


    他眼底裏有兩分促狹,臉上帶著些許意味不明的笑意。她弄不懂他的來意,隻想盡快離去,可是他龐大的身軀就擋在道上。


    若不是三個娘時常耳提麵命,要她知禮守禮,她肯定就將一句「好狗不擋路」給罵出去了。


    「倘若公子沒其他事,就此別過。」她低下頭,強硬著要從他身邊穿過。


    看見她的堅持,他輕笑道:「城西,彩意綢緞莊,如果姑娘有任何困難,可差人到那裏報信。」


    什麽?她低下的頭再度揚起,滿眼盡是懷疑。她怎麽會有困難?什麽困難?難道他指的是鬱家逼她們搬離宅子的事?他怎會知道?莫不是……他已經在屋外竊聽許久?他竊聽這種於自己無義的事做什麽?


    許許多多的問號跳進腦海裏,她估摸不出他的意圖。隻不過……意圖?這兩個字用得不恰當,一個高高在上的新出爐王爺,沒事幹麽對她這個榨不出二兩油的小百姓心存意圖。


    董亦勳挑起好看的濃眉,溫和一笑,笑得她的心髒撲通撲通亂跳。但她搞不清楚,那個跳法是意謂著「被帥哥青睞,耍花癡了」,還是「危險將至,快到安全處避難」?


    他又說了句,「別忘記,城西彩意綢緞莊。」


    話撂下,人離開,留下她對著他的背影發呆。


    她試圖理解他的話,可是他這般謎一樣的人、謎一樣的話語、謎一樣的出現以及離去……沒有半點線索的東西,要叫她怎麽分析出正確情形?


    算了,就當他試圖和嶽父家人建立良好的親戚關係,不要想太多有的沒有的,隻是,她又算他嶽父家的哪門子親戚啊?


    鬱以喬一家在最快的速度下搬好家。


    小何的辦事能力不是普通強,他很快便買下一間破舊得讓人很心酸的宅子,宅子裏隻有六間房、一間廳和一個小廚房,但院子倒是挺大的,還有一棵長得很好的老桃樹。


    厲害的是,他不隻買下爛房子,連同爛房子隔壁的屋宅也買下。


    隔壁宅子和這邊這間差不多大,但房間有十五個,扣除書房、大廳、飯廳和所有人的住房後,還可以讓下人搬進去。外頭看起來有點曆史,但裏麵翻修過,住起來還挺舒服的。


    小何請人在區隔兩宅的中間圍牆處打個洞,安了個小門,小門前種上一排樹,不仔細看的話,根本看不出那裏有一扇可以通往兩邊的門。


    他們將爛屋子稍作整修,把從原本宅子搬來的東西全給擺上,先讓兩個嬤嬤住進來,以後凡有人來尋,便到另一邊把主子給請出來。


    曹氏來過一迴,喝了淡而無味的茶水後,便道明來意,說要見見鬱以喬。


    秦宛音聰明地推托開,說她現在到處找活幹,好掙銀子養活三位養母,說罷,還做作地歎了聲道:「當初隻是見她無父無母,便收留下來,誰知道好心得好報,日後三人的養老,竟是要靠這個女兒了。」


    柳盼采見狀,在一旁再補上幾句,「姐姐也無須憂慮,以翔的娘那邊已經同咱們說好,下個月初,我就可以和楊姐姐到包子鋪裏上工,屆時,咱們的日子估計可以過得更寬鬆些。」


    曹氏並沒有坐太久,她此行的目的是要看看秦宛音有沒有藏私,再看看她們收養的丫頭是不是真像兒子說的那般水靈,如果是的話,自然得接迴家裏,日後若是攀上一門好親事,替丈夫兒子謀得前程,那倒也值。沒想到,隻是個拋頭露麵、四處打雜幹活兒的粗野丫頭,看來是指望不上了。


    她離開時,沒忘記順走拿了幾樣東西,嘴裏還客氣說著,「看姐姐這光景,大概也沒辦法替以婷丫頭添妝,不如就用這幾樣東西表表心意吧。」


    秦宛音心底自然是愉快樂意的,能就此打發曹氏倒是好事一樁,不過臉上還是得流露出幾分不舍神情。


    周掌櫃說過了,越是表現得貧乏小氣,越能取信對方。


    見她那副心疼模樣,曹氏可得意了,招唿不打一聲便轉身離去。


    之後,日子就這樣順順當當過去,鬱以幗、鬱以嘉來過三、五迴,但每次都沒見到鬱以喬,日子久了,自然就漸漸淡下心思。


    「食為天」擴館重新開張那天,辦了個開幕慶。


    店門還未開,一陣密集的鑼鼓聲響後,從天降下許多紅封,紅封裏頭放著優待券,打折的、抵扣用餐費的、免費送點心的,五花八門,城裏許多人家扶老攜幼來搶。


    鬱以喬站在人群後頭,和秦宛音、雁兒看著眼前的熱鬧景況。無疑的,這又是一次成功的行銷。接下來,她們要等的就是銀子上門嘍。


    可鬱以喬並不知道,在她低聲和秦宛音討論的同時,「食為天」對街的茶館二樓包廂窗邊,董亦勳就坐在那裏往下看,將她們三人的一舉一動全瞧進眼裏。


    他身後站著董壹、董貳,他們麵無表情,像兩塊生冷的鐵板似的,一動不動,隻不過眼珠子略略轉動,眼觀四麵、耳聽八方,防著暗箭傷人。


    董亦勳有五個小廝,董壹、董貳、董叁、董肆和董伍。他們的父兄皆是董亦勳的同袍戰友,在父兄死於戰爭後,家裏無人可依恃,便決定跟了董亦勳。


    董壹、董貳身手不差,擺在戰場上定能立下功勞,隻不過他們是家裏留下的獨苗,若是再死於戰場,那麽家族便要斷根,於是跟在董亦勳身邊當護衛。


    董叁、董肆性情謹慎、做事滴水不漏,他們在將軍府為他建立了一個強而有力的情報網,就算他不在府裏,府內發生的大小事情他也一清二楚,另外,他們也負責打理董亦勳在外頭的產業。


    至於董伍,他性情機靈、反應快,負責在外頭打探,也掌管董亦勳手下的暗衛。


    董伍從外頭進入,快步走到董亦勳身邊,低聲道:「那位已經到了。」


    他指著遠遠站在搶紅封百姓外頭的那十幾位,當中有內閣學士、有尚書大人、有宮裏最受寵的王公公……以及好幾名大內高手。


    董亦勳點頭。自返京後,不少人投拜帖到將軍府邀約宴請,他多數都迴絕了,他不想給皇上結黨分派的印象。


    不過,他昨兒個有意無意地與皇上說了幾句玩笑話。


    他說:「微臣聽說「食為天」的菜肴好吃得讓人難以忘懷,幾次想過去嚐嚐,卻又怕碰上同僚,吃個飯變成宴會應酬,若有人想趁機托我謀差事、在皇上麵前美言,那可就麻煩了,隻能可憐了我的舌頭沒福分。


    皇上笑他是個不沾事兒的。


    他迴答,「軍權名利本就不是微臣所欲。」


    他不隻一次向皇上這般表態,而皇上也不隻一次對他試探,他明白,皇上越是對他放心,他才越有機會伸展手腳,並且……越平安。


    即使他心底知道,皇上對自己信任有加,早拿自己當手足好友,可他還是不敢托大。九五至尊不同於我等凡人,心機難測,而他有副謹慎性子,什麽事都要做到滴水不漏,方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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