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再迴到現在,看著昏迷不醒的雨露,黎生有些不知所措。他身上靈氣不存,已經無法再用木行靈氣給雨露續命了,因而自一個月前起,雨露就反反複複在醒來和昏睡兩種情況跳轉。


    三年前,黎生深知自己服下散元丹之後,三年內靈氣會完全消散,屆時他將會淪為一個普通人,但三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經過慎重思量的考慮,他決定在靈氣完全消散之間,一次性將一身精純的木行靈氣注入雨露的體內。


    在靈氣注入之後,雨露竟然神奇的能夠下地走路,如同正常人一般,這也從一定程度上反映,黎生這一份武學天賦是何等的恐怖,十五六歲就有如此精純的靈氣能夠壓製住一種未知而又劇毒無比的毒。


    黎生沒想過雨露還能陪伴自己多久,雨露也未曾想過自己哪一天會逝去,但在能夠相互深愛的日子裏,他們格外珍惜對方,在與世隔絕的尚掣村,他們平淡而又幸福地度過了兩年多的時間,直到最近雨露體內的靈氣逐漸式微,有些難以壓製劇毒的發作。


    對於那一天的到來,無論是黎生還是雨露,他們似乎都已經預想到了,他們想過在一起的時間會很短暫,但沒想到不知不覺竟然都在一起快三年了。這三年,他們雖無夫妻之實,但在外人看來,他們已經是一對年輕的夫妻。


    似乎是感受到了黎生那溫柔炙熱的期盼,雨露悠悠轉醒,她看到了有些自責的黎生,苦笑道:“阿生,我感覺我沒多少日子了,你不要再苦著臉,好嗎?你笑起來的樣子,明明是那麽的陽光自信……”


    聽到這話,原本極為自責黎生擠出一絲笑容,他握住雨露的手,溫柔地說道:“傻姑娘,哪有人咒自己死的,你還好著呢!你都還沒有給我生個孩子!”


    “抱歉了,如果能早點認識你,或許我們真的……”


    “算了,不說這些,以後再說吧,今天已經是年二十八,再過兩天就過年了!明年是龍年,可是你的本命年,你可一定要龍精虎猛的!”


    “好……”


    雖然嘴上說著好,但雨露深知自己的時日無多,她也不願意再說那些深情的話,閉上眼睛,而黎生見狀,他雖然麵含笑意,但內心的痛苦無限被放大,幾乎是痛苦到令他窒息。


    但,他再怎麽痛苦,也不能改變一些既成事實,他隻能是趁著雨露還在的日子,多多陪伴她,讓她在生命最後的時光裏帶著笑意離去。


    很快,已經是年三十晚了,尚掣村家家戶戶已經貼了春聯門神,家家戶戶吃著團年飯,雖然飯菜不算豐盛,但也是一年來他們吃得最好的一頓,有雞有鴨有鵝有米,簡簡單單的做法,沒有太多的花裏胡哨,滋味在,一家人吃得開心,這就是團年飯的意義。


    黎生這邊,雖然尚掣村的家家戶戶都邀請他和雨露前去吃團年飯,但黎生拒絕了,尚掣村的村民也沒有說他太過清高什麽的,他的情況他們很清楚,他們也了解黎生的為人。


    在黎生與雨露居住的小屋子,春聯門神早就已經貼好了,雞鴨鵝這些,原本應該是黎生一個人處理的,但今天的雨露似乎格外清醒有氣力,爭著做了一些,說是認識黎生三年來,從未給黎生做過一頓好的。


    黎生有些拗不過,但也怕她的身體出問題,一直在旁邊打下手。但今天的雨露就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竟是順利地處理好了雞鴨鵝,熟手的程度比黎生上兩三個檔次,這讓黎生看得有些嘖嘖稱奇。


    也正是因為如此,晚上的飯菜也是雨露一手包辦的,從滿桌的飯菜散發的香氣來判斷,似乎這三年並沒有讓她的廚藝見生。


    兩人在飯桌前坐下,雨露起身給黎生夾了一塊雞肉放在碗裏,微笑道:“當家的,這三年來你辛苦了,來,吃塊雞肉補補身子!”


    黎生愣了一下,他點了點頭,道:“不辛苦,再辛苦,也沒有你辛苦,你坐下吧,站著很累的,吃飯吧!”


    聞言,雨露坐下,黎生動筷了,她並沒有,隻是一臉深情地看著黎生,這讓黎生不解,他又放下了筷子,問道:“婆娘,你怎麽了?怎麽還不吃?看著我幹什麽,是我臉上有什麽髒東西嗎?”


    說罷,黎生正欲動手摸了一下,雨露卻突然伸手製止了他,她忽然變得嚴肅認真,她對黎生說道:“當家的,我能要求你答應我一件事情嗎?”


    “你說,讓我答應你什麽,我通通都答應!”


    有了黎生的這一層保證,雨露似乎有一種心頭大石落下的輕鬆感,這讓黎生看得是有些摸不著頭腦。


    雨露忽然閉上雙眼,但馬上睜開,她握緊了黎生的手,鄭重其事地說道:“當家的,我希望我走後,你能再找一個愛你的,你也愛的。你再跟爹娘他們認個錯,迴去黎家吧!”


    這話,竟是令黎生一時之間不知如何開口,他沉默了片刻,搖了搖頭,說道:“婆娘,我答應了你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對不起,我真的做不到……”


    話音落下,黎生的淚水奪眶而出,他雙手捂臉,那種不是滋味的滋味令他難以控製自己的情緒。


    雨露來到了他的身邊,將他擁入胸懷,摸著他的腦袋,同樣是淚眼朦朧,她不舍地說道:“你……就答應我吧……我從來沒有要求你答應我什麽……你就當,是我救你的,你報答我的恩惠吧……”


    “不!不可能!我一輩子都不會離開你的!”


    聞言,雨露幸福而又無奈,她歎了口氣,說道:“如果可以,我也想一生一世都和你在一起……但我真的……沒有太多的時間了……”


    “有一天算一天,有一時算一時,有一瞬算一瞬!隻要你還在,我就永遠不會讓你離開我!”


    兩個人深情的告白之中,煙花在夜空中絢爛盛開,就如同祝福的禮炮,在最美麗的夜空,天地星辰與明月,見證了這一對難舍難分的戀人。


    後麵,他們兩個再沒有說過生離死別的話語,他們兩個很平靜的坐了下來,吃完了飯,到了時辰,在一起以來第一次睡在一張床上,他們抱在一起,互相感受著對方的溫度,在相互深情的對視之中,他們兩個傾城一吻,這一刻時間如同停滯,月光灑落下來,將光彩予以他們,見證著他們這一生最重要的一瞬。


    第二天,是盛世王朝的天祿十八年,也正是民間所謂的春節,家家戶戶都是喜氣洋洋的,在這種節日,尚掣村幾乎每個人都是快樂的。


    但,在如此喜慶的節日裏,卻有一個人身穿麻衣孝服,肩上掛著兩條繩子用板車拖著一口紅色的棺材,一步一步地朝村子東邊走去,臉上煞白如雪,表情麻木,雙目空洞。


    尚掣村的人都出來了,他們駐足而望,看到是黎生,他們便知曉了一切的事情,雖然他們兩個來的時候,很多人就感覺雨露已經活不長久,但他們還是想不到,雨露在今天走了。


    他們並沒有上前幫忙抬棺,並不是他們不願意,也不是怕喜慶日子沾了白事不吉利,而是他們知道,黎生一定不會讓他們幫忙。


    不知過了多久,黎生把裝著雨露的棺材來到了山頂的一處梅花林內,他一句話沒說,隻是在刨土挖坑,挖了很久,方才挖出合適的深淺和尺寸。


    他沒有休息,一個人使出全力,輕輕地將紅色的棺材放入自己挖好的墳墓裏,他吃力地將棺材蓋打開,看著已經香消玉殞的佳人,他的淚水終於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雨露還是沒能熬過昨晚,在子時來臨前一刻,她失去了一切的生機,而看著她離去的離去的黎生,就如同丟了魂,麻木了一般,不知道應該表現怎樣的情緒。


    直到這一刻再看到雨露的麵容,黎生那種失去摯愛的痛苦與悔恨一股腦地發泄出去,他趴在雨露的身上,痛哭流涕不能自已。


    不知又過了多久,也許是淚水已經幹涸,黎生又一次變得麻木,他重新蓋上了棺材的蓋子,拿出幾枚釘子,重重地將棺材釘打好,填土束碑祭拜,這個過程很短,他也沒有任何的情緒。


    他一直站在雨露的墳墓麵前,風吹雨打渾然不知,就一直在那兒看著,不吃也不喝,一直在那站了三天,直到再也堅持不住,倒了下去。


    倒下後,黎生被尚掣村的村民救走,他生了一場大病,一連病了三四天都沒有好轉,村裏的郎中調過幾次藥都沒有效果,很多人都很怕他撐不住,但在雨露離去的第七天,他竟然奇跡般地好轉了。


    沒有人能夠解釋這是怎麽迴事,有人說是郎中的藥起作用了,有人說是黎生身體結實自愈的,但更多的人相信,是頭七迴魂的雨露,讓黎生重新振作。


    “當家的,你可要振作啊!你可別忘了,你這條命,是我拚了命換來的!”


    在恍惚間,黎生聽到了這幾句話,那聲音是如此的令他著迷和癡醉。


    又是三天過去了,黎生完全恢複了,他又一次來到了雨露的墳前,這一次他在那兒待了半天,迴來之後,他原本麻木的表情難得出現了一絲的笑容,但這也是尚掣村的人最後一次看到他在笑了,因為第二天,他就離開了尚掣村,再也沒有迴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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