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杆鎮近些日子以來有些不太安穩。


    荒郊野嶺的邊緣地帶,深夜裏突然傳出了巨大的嘶吼聲,似乎是承受極大痛苦的巨獸,自十九鬼口那邊的山崖傳來。


    有人說十九鬼口那邊夜裏有紅色光芒出現在天空,還有人說是金色佛光,說法不一,再加上自怪相出現之後,沉杆鎮經常有人莫名其妙的消失,一時之間,沉杆鎮到處傳著十九鬼口那邊有大妖將要現世,要汲取九九八十一條性命來滋補身子的傳聞。


    十九鬼口民間有所傳聞,但止於大妖之說,山上仙人是他們觸及不到的,所以關於仙人都在裏麵折戟的事情,自然一概不知,在他們眼中十九鬼口不過是大妖的棲息之所罷了。


    這件事情鬧的人心惶惶,有自稱下山遊曆的某大門派弟子主動請纓,前往十九鬼口降妖除魔,剛開始還有人勸他不要衝動行事,以免平白耽誤了性命,後來那人竟真的背著個如小山般的怪物歸來,說是十九鬼口的妖物已經伏誅,裏麵有很多寶物,大家可以放心進入其內挑選其一,這才讓謠言稍稍平靜下來,又掀起了一陣淘金的風頭。


    若不是十九鬼口著實難進,再加上之前的種種傳言,恐怕十九鬼口那邊的山崖早已人滿為患了。


    “無稽之談!那十九鬼口就連聽雨修士都死在裏麵,更別說他一個小小的化魄境修士,他能有通天的本事?”


    作為奉旨擔任沉杆鎮官吏的林平涼,此時聽到百姓間的種種傳聞,不由得勃然大怒。


    沉杆鎮處於洛雲王朝邊境,與大梁王朝邊境相鄰,雖說這些年來王朝之間相安無事,可在這邊境之地,難免會有一些小摩擦,上升起來便是兩個王朝的事情,他作為此地的父母官整日處理這種事情,已經夠焦頭爛額,這時候又傳出這樣荒謬的言論,自然滿是厭惡。


    能夠在此處任職的,必然不是尋常百姓書生,大多是由官立青雲山出身的修士,所以林平涼很清楚十九鬼口的危險,至於近些日子發生的異象,他不是沒有飛鴿傳書上麵,隻是傳信過去直到今日都沒有迴信。


    眼看著淘金潮越鬧越厲害,又不能將十九鬼口的事情公布於眾,還要阻攔這些上頭的百姓進入那裏,林平涼心裏更是鬱悶,隻能下令凡是進入十九鬼口者,賦稅一律上提兩成,這才讓百姓稍稍有些收斂,至少不敢在明麵上提了,但暗地裏難免會有鬼迷心竅之輩,對此窺視,還有什麽林平涼想獨吞十九鬼口的傳聞,叫他哭笑不得。


    而至於那個招搖逛騙的家夥,早就不知蹤跡,無法捉拿歸案。


    “大人,今日寅時,又捉到兩名偷摸上山的。”有兵士剛走府衙來報,麵色有些尷尬,顯然是聽到了剛才的話。


    頂風作案,如此肆無忌憚,根本不把自己的命令放在眼裏。


    林平涼聞言臉色發青,大手一揮斥道:“全部給我關起來。”


    “這些日子,上麵連個音信都沒有。”他端起茶杯,湊到嘴邊卻又放下來,重重歎了口氣,沒來由升起一股無力感。


    “音信有人來的更實在嗎?”


    隨著門前話音響起,這座位於洛雲王朝邊偶的縣令小衙內,來了兩個人。


    一位手握團扇,精神抖擻的老翁,身後跟著一位麵容肅穆的年輕人,一前一後,一主一次,走進了衙門。


    林平涼見到前一位老者,慌忙起身單膝跪地,“下官沉杆鎮縣令林平涼見過大人。”


    這位官居洛雲王朝兵部侍郎的老人什麽都沒說,待對方起身,才笑眯眯說道:“還有一拜呢?”


    林平涼舒心笑了,起身到桌邊親自沏了一杯茶,恭敬地遞到老人麵前,待他接過之後,用手撥開官袍,屈膝跪地,左手按右手,緩緩叩首到地,“弟子林平涼,拜見師父!”


    老人微微額首含笑,輕飲一口茶,柔聲道:“在這個窮山僻壤,倒是委屈你了。”


    林平涼搖頭笑道:“師父說笑了。”


    和藹可親的老人走到桌邊坐下,說道:“可你剛才明明是在埋怨朝廷不重視你這個地方官。”


    林平涼慌忙道歉道:“弟子不敢。”


    “來來,站著幹嘛?”老人笑意盎然,看著這個已是中年卻還如孩童般的徒弟,略帶訓斥的說道:“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你身在官職,這種話以後千萬少說。”


    林平涼心中慚愧,垂著頭道:“是弟子魯莽,叫師父費心了。”


    老人擺擺手,正色道:“該說正事了,朝廷此番讓我來一是告訴你十九鬼口的事自然有人去管,二是有個好消息。”


    “恭喜你高升了。”


    ————


    陳安之臉上露出了些許笑意,說道:“沐春,你醒了。”


    木桌上的小家夥雙手撐著桌麵,嘿咻一聲站起來,小小的眉頭皺了皺,“是你呀大哥哥。”


    沐春的手小小的,身子也小小的,有些許靈氣縈繞在小家夥周身,時而飛起時而著落,讓她看起來像極了故事裏的小仙子。


    她看了看四周,小聲問道:“這裏是哪裏呀?”


    陳安之靜靜看著一臉好奇的小沐春,麵如春風,帶著寵溺的語氣,“這裏是遠山宗,你記得嗎?”


    小沐春歪著腦袋,清澈的大眼睛裏滿是疑惑,搖了搖頭,“不記得了,但我知道你是誰,你是之前接我的那個大哥哥。”


    陳安之笑著伸出手摸著小沐春的腦袋,略作思索,“嗯,是我。”


    小沐春的狀態看起來還是有些懵懂,記不起以前的事情,他也在懷疑是不是三千年前的黑暗動亂中,小沐春受了創傷,之前在老槐樹下沒來得及察看,現在稍作檢查,發現小沐春沒有受創的痕跡。


    更像是有人刻意抹去了她的記憶。


    如此想來,陳安之含笑的眸子深處,閃過一絲煞氣,強行抹去記憶這般行為,幾乎相當於斷了所有因果。在三州五地,無論是人還是物,最忌憚的便是因果線,而強行斬斷因果線,給本體帶來的傷害是無法想象的,尤其是對於以後爭奪大道氣運,必然會有嚴重的牽連。


    “嗯?”小沐春昂起臉頰,望向遠處,抿抿嘴,“那邊好像有我認識的人,他的身上有著和大哥哥一樣好聞的味道,還有那邊。”


    陳安之順著小沐春指的方向看去,前麵是洗劍樓的方向,後麵是沐如意所在的第一樓。


    小沐春突然苦著小臉說道:“那個跟大哥哥一樣的人,好像很難受的樣子。”


    “大哥哥,我們救救他好不好。”小沐春天真爛漫的樣子,讓陳安之心口猛然一疼,他自然知道小沐春說的是誰,先前他曾感觸到摘葉的虛弱,可沒想到會嚴重到這種地步,於是他點點頭,安慰道:“嗯,我們會去救他的。”


    小沐春扯著陳安之的手,開心地笑著:“那我們現在就去救他好不好?”


    陳安之輕笑著摸了摸小家夥的腦袋,說道:“現在不行。”


    小沐春愣了愣,疑惑道:“為什麽呀。”


    陳安之笑著不說話,他知道小沐春活了幾千年,但心智一直是五歲孩童的樣子,有些事跟她解釋起來,她也聽不懂的。


    陳安之沒說話,小家夥的眉頭皺了起來,蹲在桌上畫圈圈,低著頭苦惱,嘟囔道:“可是他很難受呀,他身上有跟大哥哥一樣的味道,小沐春應該是認識他的,可是小沐春不想看著他那麽難受···”


    陳安之一陣無語,暗道不愧是跟著何安在的劍靈,什麽都沒學會,就學會絮絮叨叨了,可偏偏自己還對此沒有辦法。


    “大哥哥,我們什麽時候去幫幫他呀。”小沐春突然抬起頭,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


    三千年前,陳安之最疼愛的就是這個小家夥,三千年後除了寵溺之外,更多一分愧疚,當下軟了心,柔聲道:“小沐春不想看著他難受嗎?”


    小沐春鄭重其事地點點頭,一本正經解釋起來:“小沐春很喜歡溫柔的大哥哥,所以小沐春想,有著大哥哥一樣味道的人,一定也很溫柔,會跟小沐春成為好朋友的,所以小沐春不想看著好朋友不舒服。”


    陳安之啞然失笑,小家夥這番話說的沒有邏輯,完全就是想到什麽就說什麽,但是他卻絲毫不覺得難理解,因為在很多年以前,小沐春就是這麽一個心思柔軟的小沐春。


    他想了想,眸子裏滿是寵溺的顏色,他問道:“那大哥哥要是去幫了那個家夥,小沐春會不會高興呢?”


    小沐春很認真的想了想,點點頭。


    陳安之深唿吸一口氣,伸出手輕輕捏著小家夥粉嫩恩的臉頰,無奈道:“那我們幾天晚上就去救他好嗎?”


    滿臉無奈的陳安之對小沐春應允下了,事實上他知道這件事的難度有多大,先不說第一樓那個一直看著自己的老家夥,就單說坐鎮洗劍樓的長老,也不是他所能敵的,但怎麽說呢?


    龍有逆鱗,人有軟肋。


    如果說沐如意是陳安之的逆鱗,觸之則怒,那小沐春便是陳安之的軟肋,就是看不下去小家夥難過的樣子。


    無論時間過了多久,百年也好,千年也罷,一直如此。


    小沐春笑得很開心。


    陳安之也跟著笑了,有斜陽透過窗子灑了下來,落在身上,地麵,還有心底。


    他似乎想起了那天,依舊是一個斜陽滿地的時候。


    那位儒衫少年來時滿地斜陽,握著一把劍,兩人喝了很多酒,從白日到了夜晚。


    他走時滿身月光,那把劍被交給還叫做薑初一的家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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