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那些十九樓真正的天才來說,何四小算不上強大,因為剛剛步入化魄境,還未熟悉,但相對於多數外門弟子,絕對算的上是實力強勁。


    隻是此刻,在洛三千迅猛的攻勢下,使他頭頂那個十九樓弟子的頭銜,有些黯然無光。


    眼看著空中的那道黑影躍下來,何四小把劍橫在麵前,手臂抵在劍脊。


    拳頭與劍脊相交,發出一聲轟然雷鳴。


    何四小整個身子一沉,腳下的石板碎裂,雙腳陷了進去,他的眼神略顯黯淡,唇角溢出鮮血,衣衫被淩冽的拳風撕扯的破爛不堪。


    雖然他沒有被一拳轟飛,也沒有倒下,但,敗象已現。


    何四小心有餘悸地看著那位錦衣少年,好像看到了一頭蠻荒巨獸。


    洛三千舔了舔嘴唇,燦爛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第三招。”


    說話間,洛三千身形落地,左腳撐地。


    一腳踹向何四小。


    對方收迴拳頭,何四小稍微有一絲喘息機會,側過身,迅速向一旁掠開。


    洛三千似乎料到一般,左腳驟然發力,腳掌擰地,生生止住身形,右腿在半空中橫掃而去。


    畢竟是初臨化魄境,手中長劍還未契合心意,自然也沒有尋常劍修那般飄然。


    何四小躲閃不及,被這一腳踢了個實在,瞬間橫飛出去,於空中吐了口鮮血。


    “第五招,你輸了。”


    這句話說得淡漠,且不容置疑。


    錦衣少年三步掠至何四小跟前,舉臂握拳,狂風暴雨般的拳頭砸了下來,何四小哪有多格擋的機會,直接被砸飛跌落出石台。


    洛三千深唿吸一口氣,身上狂暴的氣息逐漸趨於平穩,他氣度從容,平靜行禮,望向白玉台那邊,笑了起來,“我這就算是贏了?”


    毫無疑問,洛三千贏了。


    遠山宗,大試看台上,鴉雀無聲,無人出聲。


    何三溪看著躺在地上的何四小,眼神複雜,心裏不知想些什麽。


    北方的白玉台上,第十樓首座的麵色陰沉,盯著石台中央那名錦衣少年。


    何四小是第十樓的弟子,天資聰穎,對待修行也是一絲不苟,這次大試本來是想讓他在大試的揭幕戰中初露鋒芒,沒承想居然首輪便被人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自大試舉辦以來,不是沒有外門弟子挑戰十九樓成功,隻是像洛三千這樣呈現出碾壓之勢的,確實沒有。


    而最讓人無法接受的是,這錦衣少年自始至終全靠一雙拳頭,並未使用兵器。


    “各位師弟,意下如何?”白玉台,端坐在正座的老者笑著問道。


    第十樓首座顯然對此子心有不滿,閉上眼略作小憩,不去接話。


    身為遠山宗掌教的老人輕輕笑歎了口氣,轉頭向坐在左首第一位的青年男子,問道:“青山師弟,此子頗有自信,想來應該合你的意?”


    被喚作青山的男子身材挺拔,麵容剛毅,是‘第二樓’的首座,聽聞掌教這番話,竟露出一絲苦笑,“師兄,我們第二樓有搖一更這個兔崽子已經夠讓我頭疼了,洛三千一看就不是個善茬兒,我可沒那麽多心思去管教。”


    掌教點了點頭,道:“那個一天隻練一劍的小家夥,是讓人有些頭疼。”


    “這個洛三千的表現不像是劍修,反而更像是一個武夫。”


    此話一出,倒說出了各位首座的心思。


    遠山宗畢竟是以劍修為主,對於其他修士並不看重,更何況是一介武夫,雖說洛三千很漂亮的打敗了何四小,但畢竟何四小不過剛剛進入化魄境,還不能禦飛劍,若是再過些時日,很難說洛三千還能擊敗何四小。


    不過輸了就輸了,按照大試的規矩,即使洛三千是個武夫,也是有資格進入十九樓的。


    薛長義一言不發,看向場中那位錦衣少年。


    洛三千昂著腦袋,正視浮在半空的白玉台,嘴角帶著笑,沒有露出一絲怯意。


    “你可願意來第十九樓?”薛長義的聲音如洪鍾一般響亮。


    對於薛長義來說,相對於錦衣少年的實力,他更欣賞對方的自信,在他心中,少年應當如此,意氣風發,輕狂無畏,這便是少年狂。


    洛三千望向那位威嚴的中年人,隻說了一個字。


    “好。”


    好不狂妄。


    好不囂張。


    看台中嘩然。


    薛長義卻絲毫沒覺得不妥,爽朗大笑,不住點頭。


    甚至有些期待,當狂妄無比的少年遇到那個淡漠的青年,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情。


    ————


    渡船緩緩在浪溪河中前行。


    陳安之想把小船劃到河岸邊,擺槳時,驚起一圈圈的漣漪。


    遠處夜色裏,忽然傳來撲通一聲,然後有水花四濺的聲音。


    不知是大魚出水,還是水鳥撲水。


    天空突地飄灑起小雨,落在水麵。


    陳安之轉身看向朝著渡船慢慢駛來的烏蓬木舟,心裏生出些警覺。


    這是一首極普通的烏蓬,竹簾微卷,有陣陣絲竹聲入耳,琴聲如雨打木蓬,與落雨的旋律相映得彰,悅耳柔繞,當真是一首好曲。


    烏蓬木舟駛到近前,沒有人掌舵,卻穩穩地停滯在流動的河水中。


    沐如意皺眉,有些疑惑地看著不速之客,問道:“怎麽迴事?”


    陳安之搖了搖頭說道:“不知道。”


    便在這時,琴聲停滯,一道聲音響了起來。


    這聲音來自烏蓬內,很清脆,很動人,似水一般柔和,卻沒有散在雨中。


    “陳·安之?”


    河水流過,不遠處人家吵著要上岸。


    白玉欄的姑娘巧笑嫣然喚著客人。


    這些喧囂聲,在聲音響起的那一刻,寂靜下來。


    頑皮細雨搖過船帆,聲音很輕,很輕。


    那個響在耳畔的聲音同樣很輕,卻恍若驚雷。


    白皙的小手輕輕探出一半,把竹簾緩緩挑開,走出位身著滾雪細紗裙的女子,她緩緩來到船頭,臉上未施粉黛,卻清新動人,她手中握著把油紙傘,啪的一聲打開,撐在肩頭,擋住細雨。


    女子笑意柔和,實現繞過陳安之,落在滿臉困惑的少女,柔聲道:“這位可是當今大梁聖上的掌上明珠?”


    沐如意聞言微怔,略作遲疑地點了點頭。


    女子鬆開握著傘柄的手,本該墜落的油紙傘卻被河水中升起的水柱托著,女子右手壓住左手,雙腿並攏微微屈膝,低垂頭,道:“奴家還沒好好謝謝聖上的寬赦之恩,如今正好見到您,先行有禮了。”


    “浪溪河河神?”陳安之眯起眼睛,問道。


    女子笑望向陳安之,眉眼間仿若星光湛湛,“奴家名為林語越,生前讀過幾本聖賢書,得了幾分氣運,被黃河正神欽點,從此便住在這浪溪河,不過是幫著正神打雜的罷了,算不上河神這個稱唿。”


    林語越嘴上說的謙虛,看起來頗有些友善,可渡船上的二人卻不敢掉以輕心,畢竟這位可是水淹三千戶的主,再說起來,此處浪溪河正是眼前這女子的地盤,古時便有地利之說,自有道理,而林語越便占據了地利這一優勢,若真是對二人不利,那恐怕是兇多吉少。


    “不必緊張。”便在陳安之心中盤算時,烏蓬內又傳來一道清冷的嗓音,接著便有位梳著丫鬟鬢,身著碧青羅裙的少女走了出來,眼看這人出了船篷,林語越走到少女身後,油紙傘往前遞了遞,遮在少女的上空。


    羅裙少女揮了揮手,不耐煩地說道:“我家老爺說的沒錯,你們這些山啊河的,就喜歡裝神弄鬼。”


    隨著少女手中動作,天空中飄散的小雨像是被風吹散般消失。


    林語越收起油紙傘,垂著頭站在少女身後,不敢有反駁的話語。


    沐如意瞳仁緊縮,抬手散煙雨,這是要聽雨境修士的手段,在三州五地的境界劃分中,除卻塵心境,化魄境以及凝魂境,在半聖之下,凝魂之上又細細劃分出兩個小境界,分別是聽雨境,滄海境,也就是說眼前這個丫鬟模樣的少女,最起碼也是一位聽雨境的修士,那麽能讓聽雨境心甘情願稱唿為老爺的那個人,最起碼也應是半聖,甚至是一位隱世不出的聖人。


    羅裙少女側過身,“請陳公子前來一敘。”


    陳安之低頭彎腰,故作不適,“不好意思,傷了腿,走不利索,有什麽事還是在這說吧。”


    羅裙少女一手撩開竹簾,笑眯眯道:“那正好,我便跟你說一說李姑娘的事,老爺在山上無聊時候,總喜歡講一些故事,我是女子家,自然喜歡聽一些讓人聞之落淚的愛情。”


    陳安之站起身,一步邁出,對沐如意點點頭,然後跳到烏蓬木舟的船頭,“有要事要談?”


    羅裙少女輕笑,“是。”


    陳安之與羅裙少女各自落座,林語越立在船頭,沐如意不明就裏,坐在船頭,心思百轉。


    “我叫做春風。”羅裙少女說道:“有個弟弟,叫做富貴,都是老爺給的名字。”


    說起這句話的時候,陳安之很自然地想到端坐在春風富貴山的紅袍,他說道:“怎麽?老家夥反悔了,讓你來殺了我?”


    春風富貴山坐落在萬裏長城之外,距離大梁這邊有很長的一些路程,雖然紅袍說了不會動手,可畢竟是站在大山那邊的人,心思詭異,很難說會不會突然反悔,陳安之畢竟不再是三千年前的大劍仙,現在又暴露了,若是對方真的反悔,他對此也無可奈何。


    春風搖頭道:“不是,老爺年紀大了,有些老糊塗,隻想喝喝茶看看棋,不說這個,就憑當年的那場動亂裏,你薑初一幫著春風富貴山抵了危機,就算你要求分春風富貴山一半氣運,都不為過。再者,天心老道昨個兒為了你,親自來了春風富貴山,他要你活著,老爺都不敢讓你死,所以你盡可放心。”


    陳安之不置一詞。


    春風又說道:“老爺此番讓我和富貴下山,一是為了遊曆,二是要我告訴你,堅冰固然可怕,但更可怕的是長夜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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