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風清冷,天色暗了下來,空中繁星點點。


    那對老少越走越遠,身影漸漸消失,進了村子,就在他們腳下步子剛邁進村子的那一刻,大紅燈籠熄了光,村子暗了下來,深山幽穀裏的靜怡,月下的村,相映著好似一場清夢。


    陳安之沒有動,他側著頭問沐如意,“我們進去嗎?”


    沐如意深唿吸一口,把雪白長劍解下握在手中,緊盯著深坑村的方向沒有說話。


    一陣微風飄拂,陳安之抬起手臂,仰頭灌了口酒,瞬間酒香四溢。


    纖細手臂橫在身前,陳安之疑惑地看向沐如意,少女視線從他臉上移開,帶著些逞強的語氣,“我也要喝一口。”


    陳安之突地笑起來,笑聲朗朗,把酒葫蘆遞給姑娘,知道沐如意是緊張了。


    沐如意一手握劍,一手握著酒葫蘆,稍作猶豫,狠狠心,秀眉蹙起,仰起頭,脖頸雪白細嫩,便是一大口纏夢釀下了肚。


    第二次飲酒,沐如意也絲毫沒習慣酒的辛辣,倒是酒入了肚,祛了幾分寒意,身子熱了些。


    “沐姑娘。”陳安之思索片刻,自袖中摸出個桃木簪子,說道:“這裏很古怪,若是發生什麽意外,我怕是無暇顧及你。”


    陳安之話沒說完,沐如意知道他要說些什麽,沒有推辭,自然也知道若是有什麽突發情況,自己隻會拖累了對方,也是點點頭,伸過手便要去接,又想起之前讀書時看到的故事便有贈玉簪的美話,驀然臉微微紅。


    這般嬌羞神態落在陳安之眼中,倒叫他想逗逗這個小姑娘,手腕一勾躲開了,在沐如意吃驚的眼神中,走到她的背後,別進被絲帶束起的青絲中。


    深坑村被一條南北的土路切成兩半,間中坐落著一口水井,再往後有一座懸掛著白紙燈籠的小祠堂,祠堂後有一株柏樹,鬱鬱蔥蔥,參天而起。


    一道傴僂的身影提著盞燈籠緩緩走到近前,燈火微弱映在刻滿皺紋的蒼老臉龐,原是方才在村外勸阻陳安之二人的那位老人,身後跟著個低矮的小家夥,他輕輕推開門走進去,把門關嚴實,把燈籠掛在一旁,尋出一把香點燃,握在手中拜了三拜,走到正中間的木桌前,插進香爐裏,呆呆得看著林立的牌位,臉上掛著悲哀之色。


    祠堂一側的角落裏,有七八位男女正在吃食,皆是年輕人,身著樣式不一的道袍,笑意滿麵,盛著紙燼的瓷盤尚有餘煙。老人悲歎一聲,摘下燈籠走過去,猶豫片刻,取出躍躍的燈芯,從懷中摸出一把黃紙錢點燃,放在他們麵前的瓷盤中,那群男女對老人視若無睹,在黃紙錢落在盤中的那一刻,雙眼中皆露出貪婪,如一條狗趴下半身,鼻尖抖動,瘋狂吸食著黃紙錢飄散的煙。


    “明明是人,偏要活成了妖。”老人顫巍巍地折身迴到桌邊,看著那群本應是大道上叱吒風雲的年輕修士,渾濁的眸子裏難免露出一絲不屑,隨即又嗤笑一聲,自嘲道:“我又有什麽資格指責他們呢?”


    餘煙散盡,角落裏的人才顫顫悠悠坐起身,渾身癱軟地倚在牆邊,露出極享受的神色,仿若飄然欲仙,不小心打翻瓷碟,灰白色的紙燼飛舞起來,上升又墜落,如枯萎的花,如凋零的雪,紛紛揚揚,落在他們身上。


    小女童坐在長凳上,雙腿提溜在半空,前後晃動著。


    “恆幽,這麽久了,收手吧。”老人苦苦哀求著。


    小女童歪了歪腦袋,一雙純淨的大眼望著老人,“爺爺,你在說什麽呀?”


    麵色悲愴的老人張了張嘴,黯然地看著小女童,在他的眼中,燭火不住的跳動,悸動,不安,絕望,一切的黯然神傷都從這雙眼睛中傾斜而下。


    小小祠堂裏,一聲歎息,漫天‘飛雪’。


    止步於村口的陳安之,心神一動,抬頭望去,土路那頭有人拎著一盞燈籠步履緩慢,朝著這邊而來。


    沐如意下意識握緊長劍,眸中清冽。


    隻見老人了然一人一燈來到近前,停了下來,他的視線先是落在沐如意的臉龐,準確說是落在那枚小小的簪子上,眼中閃過一絲怖悸,佯作無事移開後看向陳安之,輕聲問道:“後生,你們這是何苦呢?”


    陳安之輕笑,雙手負後,與他對視,正聲道:“你又是何苦?這些年讀的書,都讀到狗身上去了?你那雙提燈的手,可還有兩袖翻書風?”


    聲音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老人驚愕,顯然不知該怎麽迴答,事實上他最震驚的還是眼前這個男子,看起來年歲尚小,卻叫自己怎麽都看不透,尤其是那番訓斥之言,像極了當年在書塾裏,先生責備自己的樣子。


    “你···”老人張了張口,滿口苦澀問道:“你怎麽知道的?”


    陳安之修為雖失,但這些年閱人的經曆卻絲毫不少,況且三千年前與他交情最好的兩個人,偏又是這天底下學問最大的,一位是先生,而另一位則是三州五地最推崇的那個姓何的少年。


    所以第一次見麵時,老人身上殘餘的書生氣,雖混雜在枯朽裏幾乎悄不可察,卻還是被他發現。


    陳安之道:“你家孫女,睡了?”


    說到‘孫女’二字,陳安之略微停頓,眯起眼睛打量著老人。


    老人微微低下頭,看著手中的白紙燈籠,眼神惘然,語氣低沉,“我愧對先師。”


    “她這一覺要睡多久?”陳安之微微揚起下巴,看向更高處的月。


    “我不知道。”老人搖搖頭,頓了頓又說道:“我知道我勸不了二位,天色晚了,若是休息便隨我來吧。”


    陳安之悠歎一聲,自言自語道:“人心難測海水難量,人且如此,更何況百年的要,終究是人妖殊途。”


    老人默然轉身,提著燈籠走幾步又停下,“不要傷她。”


    此時此景,落在一旁少女的眼中,叫她雲裏霧裏聽不懂這倆人在繞些什麽,但聽到真的要進村時,偏有些籌措起來。


    土路兩旁是很常見的農家小院,很幹淨,在燈籠的昏暗光下可以看到,院子裏種了些蔥薑蒜,還有小菜之類的東西,雞鴨鵝這些畜類被關在籠子裏,所以顯得特別幹淨有序。


    再往前走,一位穿著粗布衣服,紮著頭巾的婦人正在水井旁打水,抬起頭正看到老人領著陳安之兩人走來,揚起手臂在臉上抹了抹汗,帶著農家人慣有的熱情,大聲嚷嚷道:“居在啊,你上次教我那就詩叫什麽來著?”


    老人提著燈籠沒有說話,倒是這婦人兀自笑起來,“哦,對對對,就是這句,夢裏·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那婦人抹了把臉,用力提了提水桶,有些吃力地往一旁走開,“不愧是咱們村的讀書人,改明我也讓我家那兔崽子多跟你學一學。”


    沐如意一臉不解地看著婦人自言自語,下意識把疑惑的視線投向陳安之那邊,後者正托若有所思地盯著婦人手中的水桶。


    隻因為那水桶空蕩蕩,可那婦人卻步履踉蹌,似乎尤為疲憊的樣子。


    老人沒有解釋,繼續往前走,又經過一家小院,一糙漢子正蹲在院門口,捧著個空碗唿嚕唿嚕往嘴裏扒,也不管有沒有吃到東西,津津有味的咀嚼。


    “洪居在!”糙漢子突然放下碗筷,衝著路邊嘿嘿笑道:“要不怎得說京城的小娘子細皮嫩肉的,床上功夫可不得了,你這般進京迴來,有沒有試一試?”


    “唉唉唉,我就是開個玩笑,你怎麽動手啊。”糙漢子說著突然往旁邊跳開了。


    姓洪名居在的老人止住腳步,帶著濃濃的悲色,轉身對著陳安之說道:“你看到了吧。”


    陳安之點點頭,沐如意往他身邊站了站,臉色有些不適,畢竟自踏進這幽穀以來,她就覺得似乎有陰雲壓心頭,再加上現在目睹了如此異常的一幕,剛才水井邊的婦人,蹲在門口的漢子,他們全都在自言自語。這種感覺讓她心悶氣不順,就像是正氣落深獄,隻有靠在陳安之身邊,才覺得安心一些。


    “這裏的人,全都被困在夢裏。”洪居在提了提手中燈籠,枯瘦手指抬起一一劃過那些安靜的小院,最後落在自己的胸前,“除了我,可我已經算不得人了。”


    陳安之依舊是那副風輕雲淡的樣子,沐如意眸子緊縮,咬著嘴唇也不言語。


    夜風肆無忌憚的搖著,漾著祠堂後的老柏樹。


    “洪居在,你再打我,我就把你在京城與那寶帶姑娘的事,全都告訴恆幽!”


    身後又傳來糙漢子氣急敗壞的聲音,遠遠地隨風而來。


    洪居在引著兩人往前頭走,在路的盡頭,隔著小祠堂兩條小路的一處院落前停了,五件低矮的屋子,左邊是柴房,右邊是幾間客房,正中間的正屋大門緊閉,上麵貼著兩道符籙,昏黃的光從縫隙裏漏出來。


    “二位便在這裏歇息吧。”視線落在符籙上,洪居在眸中意味不明,再看著陳安之欲言又止,立在門前,最終歎了口氣,轉身離開。


    待這對老少消失在屋門後,沐如意這才迴過身,把雪白長劍放在桌上,看著陳安之,似乎是在等著對方開口。


    一盞燭火下,兩人相視無言。


    “沐姑娘。”陳安之終是繃不住,率先開口道:“你先在這床上睡吧,我在這桌邊就能睡。”


    沐如意直視他的雙眼,一刻也沒移開,也沒開口。


    顯然她要的迴答並不是這個。


    陳安之無奈地笑歎,隨意的將腰間的刀橫在桌麵,這才開口道:“我不知道沐姑娘有沒有聽說過山鬼之說。”


    沐如意點點頭,“山鬼不就是精怪,山妖?”


    陳安之搖頭,解釋道:“關於山鬼,民間有多種傳說,山妖,精怪之說也並非假,隻是不太準確,尋常人家哪裏見過精魅鬼怪,自然也不會細細劃分,實則山鬼山妖不同,先有山妖奪人心神,役起魂魄,才有山鬼之說,妖是妖,鬼為鬼,兩者不可混為一談。”


    “洪居在剛才說自己算不得人,就是在說自己已成山鬼。”陳安之還欲說下去,沐如意趕緊伸出手指,做了噤聲的手勢,指了指牆壁,意思是隔牆有耳。


    “無妨。”陳安之啞然失笑,伸手指了指桌上的刀,道:“我們方才在村口見到的那女童便是造成這周而複始的一切的山妖,不過也虧著洪居在讀了些書,與尋常山鬼不同,我們才沒被那女童一掌拍死。”


    沐如意皺眉問道:“為何?”


    “山鬼多是三魂六魄不全,自然也沒有人的喜怒哀樂,但這洪居在不同,他有悲有怒,還有一絲人性,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把那山妖的一半神魂鎖了起來,這才使得那山妖出不了這座山穀。”陳安之嗤笑一聲道:“也算是為他這個讀書人的身份蓋上最後的遮羞布。”


    “不過想來,他鎖住那山妖的符籙也快支撐不住了。”陳安之打了個哈欠,伸了伸懶腰道:“我們來的還算湊巧,那山妖今日應是被前來的修士傷了,現自顧不暇,我們也落得輕鬆,沐姑娘,先歇息吧。”


    這般情況,沐如意怎地能睡得著,不過看著陳安之關懷的話,總歸是安下半分心來,纖手抽下桃木簪子,解開束發的絲帶,三千青絲如瀑嘩的散開,披在背後。


    陳安之看著燭火,好似在怔怔出神,他想著要不就趁人病要人命,拎著刀衝出去直接斬了那山妖一半精魄,然後再把符籙揭了,把鎖著的那一半也斬了。但是思來想去,總覺得有些浪費這刀意,自己現在靈海初愈,雖不能使出什麽大神通,但保自己一條爛命應是夠的,沐如意有浩然正氣簪子護著,那可是陸茗嫻傳給何小家夥的,別說這山妖,就連通天大妖過來,怕也是對那桃木簪子心有幾分忌憚,就是有一點讓陳安之頭疼,那就是這簪子就像是個烏龜殼子,挨打了才會防禦。


    今夜的風有些大了,裹挾著寒意,肆無忌憚,夾雜著漫天飛舞的紙燼。


    便在這時,黃色符籙悄然添了一道極細微的裂縫,


    刹那之後,大雨滂沱,頃刻而至。


    祠堂的香火熄了,雙眸緩緩睜開,先是疑惑,緊接著被憤怒填滿,小小的身體,卻發出與外表不仿的聲音,“洪居在!”


    一根根白燭無火自著,自各家各院飛出,沿著祠堂門口,如一道燎原火蔓延,在風雨中,卻不滅。


    正屋的門,被一雙白皙的手自內裏推開了。


    一名身著雪白喪衣的女子姍姍走出,手持一柄紗扇,遮掩著半邊臉龐,她分明閉著眼,卻感知到燭火的路,一步一步緩緩而來。


    她一步步走著。


    祠堂那邊的小女童也緩緩地走過來,小手捏著一張黃紙錢遮住半臉。


    兩個人都掩著半麵臉龐。


    嘴唇未動。


    卻有陰惻惻的聲音在空中響起。


    兩道聲音。


    成熟和稚嫩。


    同時響了起來:“居在夫君,你們為何都要逼我呀~”


    略帶撒嬌,溢滿怒意。


    有些踉蹌的身影自屋內走出來,花白的發被風吹得淩亂,洪居在望著空中的那兩道越走越近的身影,渾濁的雙眼有水珠流出來,他嘶啞著喉嚨喊道:“恆幽,不要再錯了。”


    被這道聲音驚擾,憑空而立於白燭路的那兩人,緩緩轉過身,她們輕輕放下遮住半邊容顏的紗扇,紙錢,露出沒有任何五官的半張臉,輕輕笑起來,卻各有清淚劃下。


    “夫君,妾身美嗎?”


    “夫君,妾身美嗎?”


    陳安之皺了皺眉,輕歎一聲,沒想到來的如此突然,剛欲起身,伸手抓向桌上的刀,粘在正屋大門隨風飄動的符籙閃爍一下,驀然間身子如陷泥濘。


    沐如意躺在床上,突地皺了皺眉,似乎陷入更深的睡意中,再睜眼時,恍若亡魂浮於半空,冷眼看著麵前的一幕一幕,如看一段書中故事。


    “夫君,妾身美嗎?”細語呢喃,眼神溫柔,仿佛眼前這人便是自己的全部。


    “我家娘子自然是最美。”說話的是位意氣風發的書生,仔細看去,與洪居在頗有些相似。


    女子輕聲細語,一顰一笑宛若山上明月,惹人喜愛,她抬起手輕輕扯著書生的衣角,擔憂道:“我聽聞那京城女子美麗至極,夫君進京趕考一定要緊著學問,莫要被那些妖豔女子迷了心神。”


    女子的話說的婉轉,好似隻是在擔心書生趕考之時。


    這般小心思,洪居在自然知曉,當下握住那雙纖手,笑道:“恆幽,你放心,我洪居在向天上聖人起誓,若是變心,便叫那山妖拘了神魂,淪作那山間鬼。”


    話未說完,便被恆幽堵了嘴巴,嗔罵說是不要胡言亂語。


    次日曦光微涼,洪居在便早早起床,要湊著同村許二漢的車子趕往京城。


    恆幽備好餅子,用幹淨的布認真裹著,娥眉間卻有化不開的濃愁,這神態落入書生眼中,倒叫他心裏一揪,慌忙安慰道:“我這番去了京城,考完便加急趕迴來,不會讓娘子你等太久。”


    恆幽微微搖頭,看著熟悉的麵龐,語氣有些低沉,“我昨夜裏夢到你變了心,今個兒起來不知怎地就有些心傷。”


    洪居在輕笑,伸手摸了摸女子的頭頂,說道:“夢都是相反的,不要多心。”


    便是如此安慰,恆幽這才放下心來,繼而說了些叮囑的話,看著他上了馬車,出了村子。


    自那以後,蜿蜒土路臨著村口的那端總有個女子翹首以盼,從日出到日落,風穿過水又過了彎,光影籌措間,沐如意又看到土路蕩起塵土,一輛載著學子的馬車奔馳著。


    那位叫做洪居在的考生,榜上有名,摘得狀元,意氣風發而歸。


    歸來時,兩袖清風明月,好不得意。


    隻是,洪居在的心意與態度,卻總有些與之前不同。


    倒是趕車的那許二漢,看自己的眼神總有些奇怪,不是色意,而是有著那種躲藏的意味。


    “洪居在,你再打我,我就把你在京城與那寶帶姑娘的事,全都告訴恆幽!”聲音不算大,卻叫恆幽聽了個真切,眸子顫了幾顫,難以置信地看著沉默不語的洪居在。


    許二漢悄悄吞了口唾沫,手忙腳亂地比劃著解釋道:“恆幽,不是你想的那樣的···”


    “對不起。”洪居在的聲音很小,落在耳畔卻宛若五雷轟頂,恆幽有些頭暈目眩,張了張口,發現自己喉嚨像是堵了布團,怎麽都說不出話來,隻是淚水止不住的從臉龐往下砸在地上。


    “你告訴我夢都是反的,我夢到你走了,結果你真的走了,可是,我什麽時候能夢到你迴來?”恆幽往後退幾步,躲開洪居在的手。


    “是了,京城的大戶小姐溫文爾雅,能與公子你吟詩作對。”恆幽盡力扯出一絲笑,口中的稱唿悄然變了,“我不過是個粗野村婦,大字不識幾個,配不上公子·您···”


    ········


    “夫君,妾身美嗎?”


    “夫君,你看看妾身這張臉呀。”


    “這可是從寶帶姑娘臉上剝下來的。”


    白燭躍動,懸空而停,有鮮血如淚珠滾動,不斷地滴落。


    那一大一小兩個人,牽起手,緩緩地走下來,半臉各掛微笑,作出一副嬌羞模樣,她越走越近。


    便在此時,一隻手終於搭在刀柄上,緩緩地,拔出了寸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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