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用兩個詞來形容張豪每天的狀態的話,就是無助與恐慌。


    他無助,是因為這件事沒辦法跟任何人說,隻能自己承受;


    他恐慌,則因為經曆了前所未有,不可能發生之事。


    他是一名戰士,能夠分辨死與生的區別,能夠辨認一個人在受了什麽傷後,身體會失去活力的支撐,能夠區分昏迷與……心髒停止跳動的區別。


    離開那個深淵後,他曾反複問自己這個問題,就是少女——春曉雨,是否真的已經……死了。


    每次的答案都本能的一致,絕不會錯。


    而之所以見到她上學那天出現了猶疑,也是因為巨大的震驚。


    重迴理智後,張豪又確信了一開始的想法。


    所以,他甚至覺得自己見到鬼了,出現了幻覺。


    但香奈兒的表現卻又一次次擊垮他,告訴他沒有什麽幻覺,他所經曆的都是最真實的。


    而當張豪第一次近距離看到那張臉,那張幾乎和之前完全一模一樣的臉,又產生了另一種狀態:矛盾。


    前所未有的矛盾,如同世界的黑白色彩顛倒了一樣。


    為了不讓自己在巨大的壓力下淪陷,張豪每晚強迫自己驅趕大腦中的想法與猜測。


    冥想什麽的已經不管用了,要麽就是筋疲力竭到什麽都來不及想便昏睡過去的奔跑,要麽就是戴上耳機放縱自己不顧一切的遊戲。


    他腦中的弦每天都繃得緊緊的,讓身體都疲憊不堪。


    還不是那種酸脹的疲憊,而是一種無法唿吸的疲憊。


    但緊接著發生的一件事,險些成為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這天,剛上完體育課,張豪急匆匆返迴教室。


    他之所以這麽著急,一是想避開人群,二是害怕自己又會與那兩個少女擦肩而過。


    但他剛坐進自己座位,便立刻發現書桌抽屜中有一張紙,隻是簡單的進行了對折,而且仿佛被揉捏過,四角和中間堆滿了褶皺。


    一般這樣的信息不可能來自女生,一想到可能是路人的惡作劇,張豪甚至鬆了口氣。


    他打開那張紙,三個毫無美感,而且完全不符合任何書法格式的大字赫然出現在眼前——


    救,救,我。


    張豪砰得一下從椅子上蹦了起來,險些撞倒後麵的書桌。


    索性此時沒人進到教室,否則見到他臉上的表情肯定會嚇壞的。


    就連張豪都忍不住想尖叫了。


    如果這真的是惡作劇,他一定會讓這該死的不管是路人還是誰付出他絕對想不到的代價。


    但是,不知為何,連張豪自己都無法說服自己這是一出惡作劇。


    反而,他覺得,這混亂的幾個字正是來自那個少女,那個‘死而複生’的春曉雨。


    救救她?張豪絕望的想,誰來救救我!


    但這幾個字的意思不是嘲諷,不是暗示,而是一種渴求、哀求,一種人身處絕境時不得不放棄尊嚴的求助。


    其他同學也迴來了,看到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麵孔,張豪慢慢恢複了冷靜,重新坐下。


    他將那張紙揉成一團,塞進書包最深最深的角落,避免讓任何人看到。


    隻有三個字,隻有這三個字便已經讓張豪魂不守舍了。


    接下來的課程,甚至接下來一整天,他一直躁動不安,根本無法冷靜下來。


    就坐在張豪後座的香奈兒沒一會兒便察覺到了轉校生的異常。


    但對香奈兒來說,這幾天張豪的表現就從沒正常過,她甚至都已經分辨不出此時的異常是不是‘正常’的異常了。


    但總之,她根本沒去管。


    一直到放學。


    就在香奈兒收拾書包準備走人時,轉校生卻突然轉過身,攔住了她。


    香奈兒知道張豪低著頭是因為不敢看自己的眼睛,所以她更是咄咄逼人盯著對方的看了,然後冷冷的問:“什麽事。”


    張豪支吾了半天才開口,措辭也是猶猶豫豫,聲音低的香奈兒幾乎必須豎起耳朵才能聽到。


    “春……曉雨,她,這幾天……你覺得,狀態……”


    香奈兒根本沒耐心聽完,照著自己的理解迴答。“和你沒關係吧。”他也注意到了。


    張豪哆嗦了一下,想逃避,但又重新鼓起勇氣問:“她……現在……在哪兒?”


    香奈兒有個毛病,就是無論對任何事都無法完全狠下心。


    眼見平時冷酷不近人情的轉校生突然露出這副表情,表現出這種狀態,她也沒辦法再那麽拒人千裏之外了。


    她歎了口氣,說:“下午就請假了。怎麽?”


    沒想到,她剛好心迴答完,轉校生拎起書包就衝了出去。


    香奈兒震驚不已,一臉怒容的喊著,“喂,你什麽意思啊!我可是——”


    後者已經衝出教室門,消失在了走廊的人群中。


    香奈兒猛地將書包砸向桌子,宣泄一肚子怒火。


    在班上的其他同學看來,她和轉校生之間的戰爭終於就要爆發了。


    迴家的一路上,張豪反複思忖那三個字背後的含義。


    她在向他求救。


    這個求救是真正意義上的求救,還是另有所指?


    她是因為被人挾持,被人利用,被人威脅,還是陷入了什麽困境?


    利用她的人是誰,困境又是誰造成的?


    如果真的是這樣,為什麽不是向警方,反而向他求助?


    他能幫她什麽?!


    但無奈,光是猜測,張豪根本無法得出真相。


    這件事還沒結束。


    而要想結束,他知道自己必須再見春曉雨一麵,而且是立刻,馬上。


    之所以這麽著急,是因為不管是遐想也好,意淫也好,他從那求助中感受到了一股無法忍受的急切,那淩亂的字體和揉碎的紙張便是證明!


    他今晚就要見到她。


    去哪兒?


    她家裏。


    張豪知道她家住在哪兒。


    張豪先迴到表姐家,準備了一番。


    他帶上了一把防身匕首,把藏在臥室裏的那把槍組裝了,又拆開,又組裝上,放進了書包裏。


    但離開之前他又將槍拆開,分部件放進了書包的口袋。


    以防萬一,他想,隻是為了以防萬一。


    張豪將自行車停到廣場的非機動車停車位,又步行了十多分鍾趕到江邊別墅群。


    電網圍牆,高科技的偵察手段,頻繁走動的保安。


    一般人肯定找不到任何弱點。


    張豪也是逛了兩圈才找到突破口,隱匿了進去。


    接著他一直潛藏在暗影中,避開攝像頭,躲開巡邏的保安車隊,逐漸朝那棟別墅靠近。


    十九號,他不會找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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