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她跟他沒有可能,那麽又何必開始?


    怎麽會就這麽輕易喜歡上他了呢?輕易是嗎,其實怎能不輕易,他這樣的男子很難讓人不傾心吧,她望著坐在木椅上,怯意地曬著太陽的男子,心裏又苦又甜。


    他雖然脾氣差、嘴巴壞,但受了那麽重的傷卻從來沒有因此而亂發脾氣,成為難伺候的病人;她以前跟孫大夫行醫,見過太多男人因為傷口的疼痛而對家人或妻子破口大罵,甚至還有動手的,加上他又失憶……這種種遭遇,換了別人早就受不了了,可他卻隻是暗暗地忍了下來,不遷怒於人;還有每次他看著她的樣子,專注又認真,火熱又執著,這樣的目光,她發現自己並不討厭,反而有些喜悅,歡喜著他是在看著她。


    她想要每時每刻都陪在他的身邊,照顧他,甚至他經常嘴壞地逗得她生氣,她都會忍不住要靠近他;她是真的喜歡上他了,短短一個月就喜歡上一個人,太不可思議。


    他閉著眼睛,感受到清新微潤的泥土氣息撲鼻而來,陽光照在他的眼皮上帶來暖意,一切都怯意而美好,就連和風都帶著明媚的味道,久違的陽光與微風,久違的大地與樹林,能這樣坐著感受自然的美景,人生又能再有何求?


    睜開眼眸,他細細地打量著自己住了一個多月的院子。


    他們的房間背靠著一座大山,屋外一片片全是濃鬱的樹林和竹林,竹削的籬笆圈圍起來與樹林隔開自成院落;屋舍幹淨整齊,院子寬敞無比,房子是木製的,三間房屋相連,中間那間大的臥房是他一直住的地方,那間臥房還連著一個小小的臥室,她這段日子就住在那裏,離他近,而且也方便照顧他。


    寬闊的院子裏,左邊有一口青石砌成的水井,右邊是一大片開墾得整整齊齊的菜地,也用籬笆圍起來,裏麵濃綠一片,一隻通體烏黑發亮的母雞帶著一群毛絨絨的小雞在旁邊的青草地上啄著草籽,那些小雞有黑的、黃的還有花的,每隻都圓滾滾又胖乎乎,嫩黃的嘴啄到草根就拚命地往後扯,但明顯力氣不夠,草根從嘴裏滑了出去,它們圓圓的身子在草地上翻滾一圈,傻乎乎地愣在那裏半晌,好像不明白是怎麽迴事。


    那一幕逗笑了他,真是的,就連她養的雞都像她一樣呆呆的但卻很可愛;他轉頭,朝她淡淡地一笑,「愣在那裏幹嘛?過來啊。」


    她聽話地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


    他望著院前那一片翠綠的菜地,「這些,是什麽?」


    「蔬菜。」她努力揮掉那些不愉快的思緒,既然知道不可能,想再多也無益,就單純地享受一下有他陪伴的日子吧。


    「蔬菜?」他微皺著眉,望著那茁壯成長的嫩苗,「都是你種的?」


    「是呀。」她起身走到那片綠油油的小白菜前,將新長出來的雜草拔掉,「這個是昨天晚上我炒給你吃過,你應該認得吧?」


    「怎麽可能?」那看起來就跟一旁的綠草差不多,他怎麽可能會吃草,他又不是牛,「這東西叫什麽?」


    他不可置信的表情太明顯,讓她唇角飛揚,「小白菜呀。」抬頭朝他露齒一笑,「原來你連小白菜都不認識。」


    他俊美的臉龐立刻窘得發紅,瞪她一眼,「我失去記憶了,記得嗎?」這是他第一次在她麵前提到他的失憶。


    第四章


    「是嗎?」她笑了笑,拍了拍手將泥土從手掌上拍掉,在一旁的小桌上拿起一本攤開的書,那是她早上看了放在那裏的,隨意地指了個字,「這個是什麽字?」


    「‘靜’字,你當我是傻子嗎?」他生氣地吼她。


    「不。」她柔柔地笑著,「我隻是想證明給你看,就算是失憶,知道的東西還是會知道。」


    這段日子的相處,她發現他對一些常識的問題還是分得很清楚,比如他識字,而且明顯是博覽群書,偶爾他躺在那裏無聊時,她會將爹爹留下來的書拿來念給他聽,卻發現他其實是有看過那些書的,而且他看過的,顯然不隻那些,他們還經常一起討論書裏的內容,而那些談話更讓她確認了這一點。


    所以他可以知道朝代的更替與曆史的興衰,卻不知道那碧綠的青菜就是小白菜,因為他根本就不認識這個,無關失憶;她的心微沉,這個也進一步證明他很有可能就是那位尊貴無比的小王爺,堂堂一個王爺,知道些史書和「資治通鑒」很正常,不認識青菜也很正常。


    「證明了又能怎樣?」他冷冷一哼。


    「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的身分?」


    「想過又怎麽樣,反正想不起來,何必再想?」他失憶了,沒有過去也不知道未來,這是一個事實,他隻能被迫接受——也曾痛苦,也曾難過,但腦海裏一直有一句話在迴響。


    對於無法控製的事情,既然真的無法控製它,那麽就要做到不能讓它反過來控製你。


    所以他努力忽視失憶帶給他的痛苦與空洞,對於一個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的人,他所感受到的絕望任何人都體會不了,但他壓製了這種瀕臨絕望的痛苦,讓自己心平氣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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