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別人啊!那是她的母親和妹妹!


    珍妮的崩潰來得很突然,但又好像早就預兆,她嚎啕大哭,她歇斯底裏,她沒有跑進去質問父親為什麽要猶豫,而是跑迴了病房:“媽媽,我們治病,我有錢,我們之前糊了很多的紙盒子不是嗎?我們賺了好多錢!明天開始我也要去紡織廠上班了,以後我會掙更多錢的!”


    聽到動靜追來的男人愧疚地看著崩潰大哭的女兒和安靜安撫著孩子的妻子。


    他慌張急了,本就泛紅的眼眶更是充滿了狼狽。


    最後,沒有辦法也沒有選擇的他宛如一隻困獸蹲了下來,發出嘶啞的嘶吼:“啊——”


    貧窮,是最大的苦難。


    簡從睡夢中驚醒,她這“顯懷”後的睡眠質量一直不太好,不過醫院的病床對她來說是做夢也想象不出來的舒適,洗完她躺到床上就睡著了,也沒做夢什麽的,更沒有噩夢。


    十分平靜地睡著了。


    一直到珍妮哭著跑到她的身邊,簡才醒了過來。


    她伸手摸了摸女兒濕漉漉的臉蛋:“別怕。”她這樣說著,卻沒有看向自己的丈夫。


    珍妮家詭異的氣氛一直持續到珍妮的妹妹出生,簡沒有奶水,她太瘦了,即便一天三碗紅糖雞蛋,但也沒辦法一下子就補迴來。


    不過醫院這邊對孕婦有奶粉補助,可以用三銅幣買一包奶粉。


    珍妮一天的工資是六銅幣,能買兩包,六包奶粉可以讓小妹妹喝上三個月了。


    “我的建議是你繼續住院,把自己和孩子的身體調養好再出院。”


    簡沉默著,最後搖了搖頭。


    貧窮,是最大的原罪。哪怕莫娜亞醫生說了,隻需要三銀幣的治療費用就能治好她們母女,以後注意點身體,和正常人一樣會活得很健康。


    但那是三銀幣啊!


    他們一家全部的存款也才6銀幣,大兒子過兩年也該結婚了,二兒子和大兒子就差了一歲,還有三兒子呢%……


    一通算下來,這6銀幣也不夠花的。


    瑪利亞和她掰開了揉碎了說:“你還年輕,能幹活,而且兒子的婚姻要讓他們自己去忙活,他們都已經是大人了,應該學會獨立了。”


    簡還是搖頭。


    這些道理,她不是不知道,但讓她一個一天隻能掙幾銅幣的人去花3銀幣這麽昂貴的醫療費,她實在是做不出來。


    最重要的是,莫娜亞和瑪利亞描繪的那些未來在她的眼裏都很遙遠,遙遠到像是夢一樣,不敢相信那會成為真實的現實。


    但拿出3銀幣,卻是立刻就能觸及到到“現實”。


    她辦不到。


    簡辦了出院手續,珍妮卻沒有來幫忙。


    她在割芨芨草。


    紡織廠開起來了,就在簡住院待產的第二天,她就去上班了。


    在紡織廠的臨時工工資是一天六銅幣,可以選擇日結,也能暫時先存在廠裏。


    珍妮隻領取了三天的工資給母親買了奶粉,其他的錢她一分沒取。


    現在她已經有35銅幣的存款了。


    9銅幣是工資,另外的24銅幣則是她下班後出來割芨芨草賺的錢。


    10斤芨芨草1銅幣,240斤就是24銅幣。


    現在的芨芨草已經不是曾經的小雜草了。


    它搖身一變變成了人人爭搶的“寶貝”。


    珍妮的大哥二哥在掃雪的時候都會有意識地將芨芨草收起來,下班後拿去換錢。


    珍妮沒有問過他們一天能掙多少錢,她越來越沉默,每天除了幹活就是幹活。


    但她一分錢也不往家裏拿,也不給她的母親。


    所有人都能感覺家裏的氣氛怪怪的,但這也很正常。


    畢竟他們的母親選擇了放棄治療,抱著妹妹迴家了。


    小孩很小,出生的重量隻有三斤多一點,她很乖,不哭不鬧,或許也可能是沒有力氣哭鬧。


    莫娜亞開了一些“免費”的藥讓她們帶迴家,不能完全治療,但也能改善身體。


    分別給了簡和孩子三個月的量。


    三個月,是個分水嶺。


    如果孩子能熬過三個月的話,就有活下來的機會,如果連三月都沒有……


    珍妮尋找著越來越少的芨芨草,隨著天色越來越暗,她袋子裏的草就越來越多,隻是增速越來越慢。


    當初種植芨芨草的決策是完全正確的,生命力這麽頑強的野草,也能因為10斤一銅幣被人一擁而上地摘光,如果現在不是有人在開墾好的“芨芨草種植田地”附近布置魔法陣,每天晚上還得派人組隊巡邏威懾小偷。


    珍妮抬頭張望了一下,不知不覺,她離城市已經越來越遠的,第二月猩紅的月光灑下來,看著十分詭異,但珍妮卻沒有多少害怕。


    窮才是最可怕的。


    她是個窮鬼,她能怕誰?!


    想要賺錢,想要賺很多的錢,想要賺能讓自己在危機時刻拿出可以輕易救下自己的錢——


    朝夕相處的母親就這樣放棄了自己和妹妹的生命,這讓一直懵懵懂懂渾渾噩噩的珍妮“醒”了過來。


    直到現在她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什麽——她在害怕自己成為自己的母親。


    恐懼蔓延了全身,隻要一想到母親沉默地收拾東西準備迴家的背影,珍妮就會害怕得渾身僵硬。


    至少,至少得賺到3銀幣才行。


    有了3銀幣,至少自己能有底氣說出“我想治療”這樣的話語。


    “曾——”忽然,一束光打在了珍妮的身上,她嚇了一大跳。


    “這麽晚了你怎麽還在這裏啊?”


    繃著嚴肅的女聲從身後想起,迴頭看去是一個穿著“製服”的公安。


    珍妮有些膽怯地垂下頭,手指緊張地抓著衣角。


    珍妮是個小土包子,她會知道“製服”和“公安”完全就是因為公安們殺的人太多了。


    搶劫、殺人、盜竊、強奸、放火……


    在高爾特家族覆滅的後幾天,確認了精靈不會再折迴來大開殺戒後,整個柯爾特城亂成了一片,五花八門的犯罪層出不窮。


    公安和siri這種執法部門是最先到達的,一來就給了眾人一個“下馬威”——將街上所有正在犯罪的犯人全部就地處決了。


    很多人都嚇得心髒嘭嘭跳個不停,不是心動,而是恐懼。


    在大部分人的心裏,當官的和那些犯罪其實沒有特別大的區別。


    他們這一生就是生活在被壓迫和壓迫中的。


    隻是不那麽明顯。


    於是很自然的,這些穿著統一“製服”的公安也成了統一的惡魔。


    珍妮的身體抖了一下,雖然剛才割芨芨草的時候很勇敢,覺得自己作為一個窮鬼什麽也不怕是無敵的,但真的見到令她恐懼的存在了。腿肚子又開始發抖。


    “您、您好、我、我……”她磕磕巴巴地說不出話來。


    海倫板著個臉,因為她早就發現了,在這裏露出親切的微笑隻會讓人更害怕,因為他們根本不敢看她的臉,看到她的這身衣服就害怕得不行。


    不過在欣榮領地這個地方,害怕總比其他的什麽好。


    在這裏,眾人會因為恐懼而顧忌一點,哪怕隻是因為那麽一點顧忌會減小犯罪的可能性,對海倫來說都是一件很欣慰的事情了。


    海倫很兇殘,死在她手裏的罪犯至少有上百個了,不過對待普通市民,尤其是珍妮這樣的孩子,海倫還是很溫柔的。


    “已經很晚了,不要在這裏,快迴家吧。”


    芨芨草種植區域是圍繞柯爾特城向外延伸5公裏的區域,siri則是會在十公裏外的區域“沉睡”。


    一旦有魔獸忍不住想要跑到城市裏狩獵,就會被siri們當成家畜抓起來送到養殖場去。


    珍妮不敢去“芨芨草種植田”摘芨芨草,她就是紡織廠的員工,被發現的話是會被開除的。


    但比較安全的地方都被人薅光了芨芨草,掃雪的工作量都大大減少了!


    但也因為這個原因,想要找到更多的芨芨草,就要往更外麵的地方去尋找。


    珍妮不知不覺已經往外走了八九公裏了,siri自然是一早發現了她,但是不知道該怎麽處理,於是向公安局發去了求援。


    白森森的一堆骨架子,偶爾會給海倫一種它們也有情緒意識的錯覺。


    像對待珍妮的這件事情就是,它們知道自己出現會把珍妮嚇壞,於是隻是去將抓捕魔獸的範圍又往外推幾公裏,讓珍妮被魔獸嚇到的幾率再小上一點。


    至於護送珍妮迴家的這個任務,則是交給了同為人類的公安。


    隻不過siri不知道的是,珍妮也很怕公安。


    “我、我、我……”珍妮糾結地抓著自己的衣角,她還有好幾袋芨芨草在其他地方,她想去拿。


    海倫主動說:“你還有其他的東西要拿嗎?”


    珍妮忙不迭地點頭。


    “那快去吧。”


    珍妮一下就不害怕了,舌頭也不打結,鞠躬彎腰對海倫說:“謝謝您!”


    在孩子的世界裏,海倫就是一個好人。


    “殺人不眨眼的公安”是一個很讓她害怕的存在,那身製服就像是惡魔的象征。


    但那些都是距離她很遠的世界。


    她既沒有看過公安殺人的現場,也沒有家人被殺,因此她隻是被流言嚇到了,並不是真正地害怕公安。


    而且眼前的這個公安還讓她去拿芨芨草,她人還怪好的嘞!


    珍妮今天晚上的收獲還不錯,一共收割了八大捆芨芨草,加起來可能有個五六百斤。


    珍妮一捆一捆地去拿,到了第三捆的時候,芨芨草幾乎將她小小的身體淹沒了。


    尖利的小刺在她的皮膚上留下了一道道痕跡。


    但珍妮卻沒有一點的反應,反而是心疼地摸著自己的衣服,好在芨芨草的刺並不粗大,割破不了厚實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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