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雲望著他深邃的五官,不知道怎麽就想起昨夜那個攤子跟前的兩人。


    ……楚弈對她,是真的毫無保留。


    「她體寒,是年少時在軍營裏加重的。我給調養了一年多,雖然已有減輕,可北地的冬日,寒氣徹骨,即便是強壯的戰士也要落下一身毛病,想要好徹底,不將養幾年是做不到的。」連雲猛然閉上眼,自己說話的聲音在耳邊似乎有些縹緲,「至於太子,挺好,你若不信,你自去問他。」


    太子的身體如何,他不能對任何人說起,除非太子自己願意跟楚弈透露。


    楚弈放在膝蓋的雙手慢慢握拳,再問道:「要怎麽調養,平時又注意什麽,如果受寒,是否又會加重。」


    連雲習醫,但本就不是良善之人,聞言後冷笑道:「自然不能受寒,上郡和北地都是苦寒之地,若讓她久呆,雪上加霜也未必不可能。」赤|裸裸的打擊楚弈,也不怕把自己想留趙樂君在洛城的私心暴露。


    果然,楚弈剛柔和一些的眼神,霎時就迸射出淩厲寒芒,馬車裏火|藥味十足。


    最終他什麽也沒有說,隻說了一句我知道了,冷著臉聽連雲說一些日常保養事情,完後轉身就打馬跑走了。


    連雲坐在馬車裏,麵無表情看著楚弈往皇城去的身影,耳邊就又響起他剛才在自己挑釁之後那就‘我知道了’。


    他知道了……他知道什麽了,難道說,他就真的把趙樂君留在洛城?!


    楚弈就不是這樣的人!


    連雲讓侍衛關了車門,以為能心平氣和見楚弈這麵,等門關上後,他低頭看自己的手掌心,腰間的玉佩不知何時都被他生生捏成了兩半。


    他也是高估自己了。


    楚弈明顯是負氣離開,趙樂君擔憂地讓人暗中跟著,但人跟不到皇宮內去,隻好中途迴來給報信。


    「他見過連雲就又進宮了?」


    趙樂君心裏發緊,他總不能是去惹她父皇吧,這個時候,他進宮能做什麽。


    她隻能借口讓竇正旭給太子送去東西,讓他能找探子打聽一下消息。


    魏衝這個時候正好在她跟前,搖頭晃腦地說:「這人怎麽天天給你闖禍,你這是找夫君還是找個兒子啊?老母親的操心命哦……」


    趙樂君當即睃他一眼,一雙美眸透出絲絲的涼意,讓魏衝倒抽口氣,老老實實閉嘴。


    得得,這真是成了護窩子的老母親了,一句孬話都不讓說。


    他皺皺眉頭,下刻就又哼哼唧唧地說:「我得了個消息,您那好父皇派人想找楚家老夫人的下落,看來是恨急了。不是我要多嘴,你如今跟他明明和離了,卻又不清不楚的,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你真肚子裏長塊肉,你父皇會怎麽對你?!」


    「你不會離開洛城吧,那不是逼著那個莽夫造反?!還有那些蠢蠢欲動的武將,特別是霍廷,被監視著都還千方百計去走動,你就不怕楚弈也因此被挑撥得一起揭竿而起?」


    到時太子要怎麽辦?


    她又要怎麽自處?!


    「來日方才,誰也預測不了以後會怎麽樣。路都是人走出來的,我心如初,任是千軍萬馬也不能撼動。」


    她誓死都會保住弟弟,直到他順利登基,朝政在握!


    這也是保住她自己!


    魏衝被這個冷靜到極點的女人有些氣著了。


    他忍不住抬頭去細細打量了她一眼。她的倔強其實都在那冷眼的五官中暴露無遺,別的女人一雙桃花眼都是勾人心弦的,唯獨她一雙桃花眼,眼角上揚間就化作如刀刃一般的淩厲,叫人招架不住,不敢多看。


    明明是個絕美的人兒,倒是讓人不敢消受了!


    他舔舔牙,忽地笑了。


    趙樂君被他笑聲鬧得莫名,不知道自己那句話能使他發笑,她看過去,魏衝卻已經在那裏不正經地吹口哨。


    讓人更加猜不透他剛才的笑裏藏著什麽樣的情緒。


    隨著時間推移,趙樂君還在耐著性子等竇正旭迴來。


    魏衝百無聊賴就在她跟前杵著,一會跟她說說在南陽汝南的一些見聞,一會又跟她掰扯聽到探子匯報的胡人公主在宮中那些事跡。


    「你那父皇是一點也不憐香惜玉,聽說到今天才休養好,可是整個人就跟離魂了一樣。二王子還要對著她埋怨和威脅恐嚇,可憐見的,如今陳後要完蛋了,也不知道你父皇會不會對她有不同。」


    趙樂君就在他絮絮叨叨中站起身,他也跟著坐直問:「幹嘛去?」


    她等不下去了,想要進宮去。


    正好竇正旭歸來,見她走出來,抬手抹了把汗說:「公主,楚將軍是去了太子宮裏,被太子留下用午膳了。太子說讓你別擔心,他會看好楚將軍的。」


    趙樂君神色一鬆,他居然跑去找太子了。


    不過沒有去捅破天,愛在東宮待多久就待多久吧。


    魏衝就看到她眼神都溫柔了許多,嘴裏嘖了一聲。


    竇正旭此時又說道:「公主,聖上剛剛下旨,陳國丈要處極刑。聽聞是直接就在大牢裏賜下酒,算是給他出身世家的一個體麵,至於陳家的嫡支都給貶了,在世家中除名,沒收家財,趕出洛城。」


    陳家早就抄了,現在才下旨,其實已經拖了很久。


    魏衝在這個時候接了一句:「聖上恐怕是沒能找出陳家的私兵藏哪裏,惱羞成怒。陳家一但沒有了權勢,那些兵就隻能夠散了,自顧逃命。」


    「這樣也好,陳國丈是罪有應得,沒有什麽好同情的。陳後那裏有沒有消息?」


    「聖上應該是怕來日史書工筆寫得他太冷酷,隻是下令關禁,沒有讓廢後也隨著父親去了。」


    趙樂君手就握緊,嘴邊揚起一個若有若無的笑。


    陳家一事徹底了結,朝中似乎就安靜了下去,變得如同一潭死水,毫無波瀾。


    而這後的幾日,楚弈居然從太子宮裏出來後就迴了將軍府,趙樂君連著四五日都沒有見到他人。


    她隻當他心情不好,上迴的事情他生氣是應該的,也就不去擾他。


    這日早朝,不知道哪個大臣突然提出說恆王已經十二,本朝的皇子這個年歲都會隨母去封地。陳廢後失德,自然是不能再離開禁宮一步,但是皇子到了年歲就該按著祖製,前往封地。


    楚弈在洛城,每迴朝議都是在的,聽到這話,免不得抬頭去看站在最前邊的太子。


    少年身形絲毫不動,根本沒有為這個對他有利的事露出任何表情。


    唯獨帝王沉著臉,被氣得手發抖,帶著怒意看向太子,從嘴裏擠出一句話來:「太子你年幼時母親也不在身邊,你來說說,恆王是否現在就該去往封地?」


    太子好半會才‘啊’了一聲,無辜抬頭看向帝王,雙手舉著笏說:「兒子以為……該遵祖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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