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君,陳家養的兵不會有太大威脅,反倒是其他郡城的武將或者藩王要防備。世上沒有密不透風的牆,國庫空虛,加之帝王先前的打壓,他們的心思隻會更加活躍。而且……他們曾經派人來問過我的打算。」


    趙樂君猛然抬頭看他,瞳孔微縮。


    楚弈坦然跟她對視,把事情一一說過後,跟她分析道:「南陽王肯定沒有這個膽子,可霍廷有。如若霍廷能成功聯合其他人,那就更不用說敢不敢了,這朝廷勢必要被衝擊得四分五裂。至於他們敢起義的借口,擁護南陽王就是極好的借口,那也是先帝的兒子……」


    「我知道……」她在沉默片刻後開口,「在我利用霍廷的時候,我就猜想到了。」


    楚弈定定看著她,她略苦澀的笑笑。


    「你肯定覺得我瘋了,可我能怎麽辦。皇權早搖搖欲墜,我父皇越來越昏庸,我弟弟身纏病榻,若等我父皇讓出皇位那一天,我們姐弟麵對的局麵隻會更糟糕。」


    「太尉和大將軍是隻顧己身利益的人,我不能保證他們在太子登基後,還能如同像輔佐我父皇那樣盡力。如果那時才爆發了內亂,根基不穩的太子首當其衝,君不再君,臣不再臣,我寧願現在亂了。」


    「現在亂了,太尉和大將軍還能做出保皇權的決心,父皇對他們的控製,不是太子和我能比的。隻有讓他們平了亂,重新收攏兵權,後世才能安穩,才能再談開疆擴土,萬世千秋。」


    楚弈為她的話心髒怦怦跳動著。


    他早該想到的。


    她從來都不是受製於人的性子,自小又是在政治中心長大,耳濡目染,如何會看不到長久。


    他未雨綢繆,她其實已經防患未然。


    楚弈笑了笑,說:「若是沒有上郡那一場仗,你沒有到上郡,我們之間的誤會沒有解開,我若受了他們的慫恿。到時你又該如何?」


    趙樂君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像是愣住了,良久都隻是看著他出神。


    「……楚弈,如若你真的倒戈,你勝了,我和太子也還有活命的機會。」她聲音終於悠悠響起。


    她相信自己不會看錯人。


    而且勝者王,敗者寇,既然已經做了決定,她就有麵對慘敗的覺悟。


    明媚的笑在她臉上綻放,讓聽到這個出乎意料迴答的楚弈屏住了唿吸。


    人之相識,貴在相知,人之相知,貴在知心。


    楚弈半晌後,低頭笑,自言自語的呢喃:「我……何德何能。」竟是讓她已經暗中托付了性命。


    站在廊下的銀錦就聽到自己主子一聲低唿,嚇得探頭往屋裏看去,見到正春風得意的楚將軍把她們公主抱了起來打轉,她看到了公主臉上極少露出的開懷笑容。


    歡笑如溪流淌入心中,銀錦縮迴頭,凝視著滿院的石榴花,捂著臉也笑。


    此時的深宮之中,不過是第二日,陳後在恐懼中宛如瘋婦。


    恆王被她喊來,寸步不讓走,宮人送來的吃食,她丁點不沾。自己不吃,也不叫兒子吃用。


    恆王餓得直哭,受不住去用了已經冷掉的早飯。


    陳後發瘋一樣去搶奪,嘴裏喊著不能吃:「不能吃,有你的外祖父,不能吃……」


    宮人們又拉又拽,也沒能阻止陳後去把兒子嘴裏的東西給摳出來。恆王被母親嚇壞了,在惶惶中掙紮著跑了出去,一路跑到帝王跟前,滿身狼狽地跪倒說:「父皇,我母後瘋了……她瘋了!」


    小少年在帝王跟前哭得喘不過氣來,陳後也跌跌撞撞闖了進來,披頭散發,朝兒子尖叫:「我沒有瘋!」


    武帝被陳後的儀態驚得站了起來,抬手一指,嫌惡地怒道:「你這樣跑了禦前是要做什麽?!」


    吵鬧的陳後霎時就收了聲,雙眼閃動著奇異的光,看向帝王,忽然大笑:「你這頭蠢豬,被人耍得團團轉的蠢豬!怎麽就沒能成功呢,怎麽就能沒有成功呢?!你不顧人倫,該被世人唾罵,還有那對那賤人生的一雙兒女,也該跟著你萬劫不複!」


    武帝被她放肆的瘋話氣得臉都白了:「你、你這瘋婦!」


    什麽不顧人倫,她究竟在風言風語說些什麽!


    正是大殿內鬧得一團亂的時候,外頭高喊太子求見。


    一襲玄衣的少年從容入內,清貴俊朗,看向嘴裏還在咒罵的陳後,微微一笑道:「父皇,兒臣看,陳後是真的瘋了。」既然瘋了,說什麽都不會有人信的。


    陳後的叫罵在這刻戛然而止,不敢置信地看向太子。


    她……被算計得萬劫不複。


    陳後瘋了一樣撲向太子。


    太子也不避,任她撲打,跌坐在地毯上。


    陳後掐著他衣襟,尖聲厲喊:「都是你這個賤種!是你害我,是你害我們陳家,我真後悔沒有早點毒死你!」


    高坐的帝王聞言神色幾變,眼底的驚色不斷閃動著,連聲高喊讓把陳後給拉開。


    太子臉頰被她長長的指甲刮了兩道血痕,他感覺不到痛似的,嘴角還啜著笑,用隻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你以為你為什麽能活到現在?不是我們動不了你,是我阿姐要留著你,留著你兒子,給我擋災的。本來你不生事,還能好好做你的皇後……」


    殺人誅心,不過如此。


    太子深深懂得陳後最在意的是什麽,最希望得到的是什麽,更懂得怎麽才能最殘忍地摧毀她。


    他話音剛落,那個撲打他的婦人如同石化,咒罵也戛然而止,就連侍衛上前把她拉開,也完全沒有了反應。


    太子被人扶起來,衣服都被撕打得皺皺巴巴,他抬手扶了扶冠,朝情緒不明的帝王拱手說道:「父皇,方才有人欲給兒臣下毒,因為舉動太過異常,反倒露出馬腳,被兒臣身邊的內侍給識破擒住了。那人招認正是陳後所為。」


    方才陳後在大殿裏叫罵沒能早點毒死太子,太子轉頭就險些被喂了毒。


    在場的人都詫異看向陳後,帝王亦睜大了眼,一指陳怒聲罵道:「你個毒婦!!居敢謀害儲君!」


    陳後披頭散發坐在地上,聽到罵聲,恍惚地抬頭,喃喃道:「我沒有、不是我,我沒有……是太子要陷害我!我沒有!!是他們姐弟在報複我!對……他們在報複我……」


    然而太子已經讓把人給帶了上來,那個專管膳房的宮女抖得如同篩子,連聲就供出是陳後所指使。


    武帝居高臨下看著狀若瘋癲的陳後,再看看那個臉色慘白的宮女,從來沒有如此果決地讓人拉去下先砍了。


    「陳後德行敗壞,心如蛇蠍,廢除後位,移居西宮!」


    太子聽著父皇似維護自己的一幕,嘴角微不可見的往上揚了揚,是對帝王的譏諷。


    他很快就恭敬跪倒,高唿帝王英明。


    前來告狀的恆王看著母後被拖走,整個人都傻了,知道被內侍給送迴自己居住的地方都沒有反應過來。等到他高喊父皇要再度去禦前的時候,有宮人就攔住了他,跟他說:「殿下,你如今要做的,是什麽都不要去做。」


    恆王怔怔看著告誡自己的宮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半天都沒能爬起來。


    在太子一應人等走後,帝王卻憤怒地把桌子上的東西都給掃落,神情無比的陰鷙,喊來人吩咐:「去把連雲喊來,讓他給陳後一碗啞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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