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平郡主醒來時,天色已經擦黑,哥哥端著酒碗正笑吟吟往望過來,姐姐坐在一旁,眼神鼓勵。


    她連忙將小腦袋搖成撥浪鼓,聲音怯怯哀求道:“哥哥,我不要再喝酒了。”


    “行,那今日便不喝。”


    話音剛落,長平郡主眼前一花,人事不知。


    臨昏迷前,她腦袋中浮現出大內高手說過的話:


    “這世間,點穴之法失傳已久,再無人能使,但武者到了化神境之後,便可以封筋鎖脈,與點穴之法異曲同工。


    .........


    行軍第十五天,天剛破曉,長平郡主便醒了過來。


    腦袋昏昏沉沉,渾身滯澀,比喝酒還難受許多。


    望著銅鏡裏蒼白的臉色,她驚唿出聲,小聲啜泣起來。


    她覺得,兩個哥哥都不疼愛她了。


    大哥當了皇帝,陪她的日子屈指可數。眼前這個哥哥最近越來越怪異霸道,總是灌她喝酒。


    她還小,又是女子,她不喜歡喝酒。


    再聯想到臨行前皇兄那意味深長的眼神,沿途聖旨內容,以及眼前這個哥哥的反常舉動。


    她忽然間明白了許多事情。


    她並不是蠢,隻是不願想那麽多,因為娘親曾告訴過她,聰明的女子不會幸福。


    從這一日開始,長平郡主便主動要求喝酒,在張玉郎驚訝眼神下,她喝了一碗又一碗。


    很快便人事不知。


    .........


    行軍第十五天,


    喝酒五碗,哥哥好幾天沒有笑過了,眼框通紅,仿佛有一股虐氣壓抑在心底。


    行軍第十六天。


    喝酒五碗...


    ............


    行軍第二十五天。


    哥哥眼窩深陷,神色委頓,說今日無酒,以後再也不用喝酒,並緊緊擁住了她。


    長平郡主悵然若失,麻木的知覺逐漸恢複,縮在溫暖懷抱裏,不舍且依戀。


    她總覺得,這懷抱與皇兄的懷抱不同,亦說不清是親情,還是其他,


    她知道,以後這些都不會再有。


    今日早些時候,斥候來報,趙泛已被圍困在北原府,城中隻有三千兵士。


    彈指間可破。


    果不其然,午時還未到,趙泛伏誅,被李通當場處決的消息,便如颶風過境一般傳來,人盡皆知。


    隨之而來的,還有聖旨。


    “大成昭:念李通歸還北原有功,故而免其殺藩之罪,封長平郡主為長平公主,並賜婚於其子李克,並駙馬府邸一座,即日迴京,擇日完婚。”


    如果世事早有預料,那怕是天崩地裂,每個人都會波瀾不驚,至少表麵是這樣。


    長平郡主麵無表情,謝恩不接旨,恭送傳旨人離去。


    這聖旨顯然不是給她的,也不是給李克的,而是給李通的。


    雖然她與李克才是主角。


    張玉郎神色擔憂望著她。


    好一點的是,不需要遠嫁青河府,因為公主不外嫁,是大夏朝立國時定下的規矩。


    若還是郡主,那恐怕就得遠嫁了。


    但她才十五歲,自己還是個孩子,如何能做別人的妻子?


    “哥哥,我想喝酒,”


    長平郡主小聲說著,聲音帶著心碎,蘊含悲傷,夾雜絕望,透著無助。


    “買,這就去買!來人,去買酒!”張玉郎衝帳外大吼。


    侍衛長戰戰兢兢應道:“統領,這兒在北原之上,方圓三十裏都沒有人煙!”


    他從未見過,一向和顏悅色的張玉郎發火,還這麽大的火,眼睛瞪得老大,仿佛要吃人,


    不蘸佐料那種!


    “我叫你去買!”張玉郎眼睛瞪圓,拔出長劍。


    侍衛長頓時驚慌失措,帶著一隊人,狼狽策馬而去。


    張玉郎放下劍,悵然若失,若剛才侍衛長敢說一個不字,他一定會刺下去。


    雖然這樣做不對且無理。但領導永遠是對的,同樣適用於這個時代。


    長平郡主木然打量著周遭,姐姐不知去了何處,營帳裏隻有她和哥哥兩人。


    張玉郎望著失魂落魄的長平郡主,心頭一陣煩亂,忽然對剿滅索命門失了興趣。


    與即將失去一個可愛的妹妹相比,索命門不值一提,五萬兩銀子不值一提。


    哄好軟妹妹,承德王府會沒有五萬兩銀子?


    他忽然有些後悔,不該慫恿,誤導尹正德剿滅索命門。


    若不來剿滅索命門,就不會被皇上利用機會,除掉趙泛。不除趙泛,就不會搭上可愛的長平。


    一股搬起石頭砸了自個腳的感覺湧上,懊悔霎時充滿整個胸腔。這是第二次了,第一次是灌雲飛煙酒。


    總是好心辦壞事,讓他懊悔加倍。


    我還是太年輕了...張玉郎頓時有些心灰意冷,打算即刻帶著長平郡主,動身迴京質問皇上。


    不向尹正德告假!


    雖然他從不做出頭鳥,也沒什麽份量去質問。但他不想再當遇到事情往後縮的滑頭。


    他想遵從本心,男人一迴。


    就算為的不是愛情。


    侍衛長抱著酒壇,風塵仆仆歸來,正碰上張玉郎背著刀劍,牽馬離去。


    他納悶詢問:“統領,您這是?”


    張玉郎擺了擺手,示意侍衛長帶上人,跟著走。


    侍衛長大喜,連忙奔迴營帳,草草收拾一番,帶著十個興高采烈的兵士,策馬跟上。


    在當兵和為公主當差之間,根本無需考慮,差別天地。


    一行十二人,頂著落日餘暉,策馬往南疾馳,至明月升起時,已然跑出去四十多裏。


    曉行夜宿,一路狂奔。


    隻用了三天,便已遙遙望見長安府北門。


    張玉郎橫舉紫金刀,大喝一聲,馬不降速,率人衝進北門,消失在寬闊街道之上。


    北門守衛被氣勢所攝,一時愣住,不敢阻攔。


    好半天,眾人才反應過來,其中一高個守衛問道:“哥,那手持紫金刀者來頭很大?”


    矮個守衛搖了搖頭:“沒聽說過。”


    “刀是聖物?”


    “不是!”


    “那人官職很大?”


    “不認識!”


    “那他帶人衝進去了。”


    “.........”


    “愣什麽?追呀!失職之罪你我擔待不起!”


    眾守衛後知後覺,連忙抄家夥,上馬。其中一人四下看了一圈,問道:“往哪追?”


    矮個子守衛也張望一番,頹然揮了揮手,沉聲道:“今日無人策馬衝關,都記住了嗎?”


    “記住了!”眾守衛聲音整齊劃一。


    涉及到別人生命時,他們是鬆散且逐利的,涉及到自己生命時,他們是迅捷且嚴謹的。


    矮個子守衛繼續說道:“記住這把紫金刀,下次甭管他是誰,隻要看到,先一家夥給我打下來再說。”


    任人策馬衝關,罪責視情況而定,嚴重的話是死罪,最輕也是杖責八十。


    一想到八十大板,矮個子守衛就脊背發寒,大家無冤無仇,紫金刀主憑什麽陷害他?


    眾守衛紛紛點頭,深有同感。並暗下決心,再看到紫金刀,定要他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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