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蝶忙碌的準備著食材。


    已過了晚膳的時候,廚房的下人們收拾完都迴房休息了,此刻,隻有她在微弱的燭火下略微笨拙的拿著沉重的菜刀,半睡半醒的切著食材。


    饑餓與疲憊讓她切菜的動作遲緩,卻一點也不含糊,緩慢的節奏不疾不徐,像一流的樂師彈奏繞梁三日的樂曲。


    徐駿鷹倚著廚房的門,興味盎然的看著專注料理的水蝶,猜想不長眼的刀口何時會切傷她的手指。


    隻是眼看著就要切到手了,卻一直沒切中;沉重的炒菜鍋彷佛拿不動似的,卻仍是拿了起來。


    她幾乎是閉著眼睛憑經驗熟稔的在處理食材,仔細一看,可發現她眯成柳葉般的杏眸正注視著鍋鏟火候。


    沉靜的氣息環繞著她周身,她縱然外表醜陋殘缺又精神不濟,也影響不了她分毫,仍遊刃有餘的同時應付著兩、三道料理。


    原先隻想試試她的廚藝,不料她還真有兩下子,幾道香噴噴的菜肴轉眼盛裝完畢,該洗該收拾的也都同時整理好,準備要將菜肴端到他房裏。


    他不得不說她真是個優秀的丫鬟,完全不會偷懶取巧,明明快睡著了還能有條不紊的把事情做好,不知是該誇獎她的能耐,還是該罰把事情都推給她做、磨練出她熟練技藝的嬤嬤丫鬟們。


    水蝶準備好後,一迴身猛然一驚,「三少爺!奴婢沒注意到少爺在此……」


    她有些驚慌,太專注在做菜上,一點也沒發現他是何時到這來的。


    廚房悶熱,少爺怎會在這?


    徐駿鷹看她眼睛都快張不開了,卻還吃力地端起熱騰騰的飯菜,直接上前奪下。


    「三少爺?」水蝶疑惑的望著他,突然想起自己的身分,立即低下頭。


    「端個東西都端不好,你是沒力氣還是故意要摔飯菜?」他藉惡毒的責罵掩飾對她產生的莫名憐惜。


    奇怪,她端不端得動關他什麽事,她本來就是丫鬟,要伺候他才對,他幹麽不給她拿?


    他自我厭惡的取過碗筷,就地享用,毫不在意身在與他身分不相符的廚房。


    香味四溢的菜肴令人食指大動,嚐了幾口後他停止動筷,似乎在想什麽的打量著水蝶。


    「要不是親眼所見,真難相信這些是你做的。」他語氣嘲諷,讓人難以判斷他話中的涵義。


    水蝶默不作聲,她已經盡力而為,肚子餓得很難受,好想吃東西;工作了一整天,好想睡。


    他意興闌珊的胡亂吃幾口,不高興的摔了飯碗。


    「這麽難吃的東西也敢呈上來,你是故意要氣我?」他刁難的給她臉色看。


    其實,她的手藝好到讓他想罵人,當然不是罵她,而是平日負責準備他吃食的丫鬟。


    因為,他平常吃的食物和眼前這些,味道分明一模一樣,這代表一件事—他的吃食全出自她的手。


    一想到自己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獎勵丫鬟,結果根本是另一個人所做,徐駿鷹有種被欺騙的憤怒。


    像這樣李代桃僵的事到底還有多少?今日就拆穿了好幾件,要是事事都由她一個人來做就可以,何必養這麽多下人。


    水蝶被嚇得瞌睡蟲都跑了,不知道他為什麽生氣,她做的真的很難吃嗎?


    找她代為下廚的姊姊從來沒說過她做的菜不合少爺口味,否則也不會常常找她做了,不是嗎?


    「難吃死了,你自己吃完它,一點也不準留,馬上。」他故意下這道命令,彷佛將此當成一項可怕的懲罰,實則是找個理由讓饑腸轆轆的她能得到一餐溫飽。


    她詫異,以為自己聽錯了,少爺是要讓她吃飯嗎?


    「還愣著做什麽,沒聽到我的命令?」


    她搖搖頭,欣喜的執行命令,「聽到了,謝謝三少爺。」


    許久沒有進食,她終於能好好填飽肚子。


    三少爺沒有大家傳的那麽壞,不是嗎?


    「謝什麽,我是在罰你。」不習慣被人道謝,他用跋扈掩飾飄飄然的愉悅與尷尬。


    水蝶淺笑,安靜的進食;他看著她文雅的舉止,即使餓得前胸貼後背,仍維持著大家閨秀的儀態,看得出她母親將她教育得非常成功。


    千金小姐的影子,並不因為被貶為官婢就消失,她依舊優雅得和一般女孩不同,看得他近乎著迷。


    真正的高貴不在身分,不在權勢,而在舉手投足間,這讓他更加好奇,她究竟是什麽出身,她的父親又是犯了什麽罪而被判這樣的刑罰。


    一個姑娘被烙了印,是多嚴重的懲罰,若沒有犯下大罪,斷不會如此。


    「你叫什麽名字?」他突然問道。


    水蝶咽下嘴裏的食物,放下碗筷,拭過嘴後答道:「迴三少爺的話,奴婢名叫水蝶。」


    水蝶,好美的名字,也很諷刺,跟她現在的殘容不相符。


    「水蝶,沒有丫鬟吃飯吃得這麽文雅,照你這個速度,吃完飯天都亮了。」他調侃道。


    「就算如此也不能狼吞虎咽,娘說,任何時候都要遵守禮法,這是做人的根本道理。」她一板一眼的迴答,不覺得有什麽不對。


    隻是嬤嬤姊姊們很討厭她慢吞吞就是了,常常不等她就開飯,或是吃過了才叫她,而且什麽也沒留給她。


    「你現在隻是個丫鬟,談什麽禮儀,還教訓起主子來,膽子倒是挺大的。」


    水蝶連忙說道:「不是的,奴婢怎敢教訓三少爺,隻是迴答三少爺的話而已。」


    「我說是就是。」他霸道的不容她否認,「罰你禁足三天,誰敢私自放你出來,罰二十大板。」


    瞧她累得眼睛都快閉上,還硬撐著跟他說話,想必很久沒好好休息,他於是藉故給她休息的機會。


    他對水蝶興趣正濃,萬一她累垮了,那多無趣。


    「三少爺……」水蝶低喚,見他心意已決,安靜的沒再多話。


    順著他的意思就可以了吧!


    三少爺生氣時是很可怕的,今天挨了兩個耳光,臉上的痛楚提醒她,別忘了自己是個丫鬟,丫鬟沒有多話的餘地。


    她的順從讓他很滿意,隨口問道:「你住哪間房?」


    她指著不遠處,「柴房。」


    柴房也能住人?


    他才要開口問她為何住那,就看見水蝶咚的一聲摔倒在地。


    「喂,你醒醒,睡死啦!」搞什麽,居然累成這樣。


    「對不起,三少爺……」水蝶掙紮著爬起來,她實在太累了,「奴婢馬上收拾。」


    她近乎夢遊般的繼續把飯吃完,洗好碗盤,全部整理完畢。


    他好笑地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喂,你是睡著了還是沒有?」


    水蝶正在神遊,被嚇了一跳,「三少爺,你還在啊……」她還以為他已經走了。


    「廢話,你是哪隻眼睛看到我走了。」不喜歡被人忽視,徐駿鷹語氣不善。


    「三少爺請息怒,奴婢沒注意到。」她瞠大眼睛,試圖讓自己清醒點,無奈周公一直喚她去陪他下棋。


    「最好是這樣。」悶哼著拍拍她的雙頰,看能不能讓她清醒點。


    可惡,他可是又俊又帥的徐三少,看他一眼會死啊!做什麽一直盯著地板,有錢可撿嗎?


    水蝶抵擋不了濃厚的睡意,再一次倒下,隻是這迴她倒的方向不對,直接落入徐駿鷹懷中,讓他尷尬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推開她也不是,不推開也不是。


    對一個根本就睡死的人,他做什麽都沒意義,因為她壓根感覺不到,推開她顯得他不近人情,不推開難道要抱她不成?


    「喂……」搖著她的身子試圖叫醒她,但任憑他拍紅了臉頰,她仍沒有吭聲。「水蝶,快給我醒來!」


    徐駿鷹暴吼,可惜水蝶睡得不省人事,連稍稍睜開眼皮也沒有,唿吸趨於平緩,顯然睡熟了。


    「誰準你這個殘丫頭睡在我身上的。」徐駿鷹無奈地碎碎念著,不過罵歸罵,他還是抱起她往柴房疾步走去。


    一腳踹開柴房的門,一股難聞的氣味迎麵襲來,他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三少爺」


    李嬤嬤正要到廚房給老爺夫人準備宵夜,乍見他將水蝶扛在肩上,嚇得連忙上前賠不是,「三少爺息怒,這丫頭又給您添麻煩,老奴一定會好好教訓教訓她。」


    「死丫頭,還不快下來。」叫了兩聲發現水蝶沒醒,李嬤嬤伸手就想捏她的大腿。


    徐駿鷹不悅的蹙眉,揮手推開她,「哪有你多事的餘地,再敢碰她分毫,當心你的雙手。」


    「少爺教訓的是。」李嬤嬤嚇得收手,陪著笑臉,心裏嘀咕著三少爺是發什麽瘋,沒事對個殘丫頭這麽好,早上明明十分厭惡她,才幾個時辰就轉換態度。


    可三少爺一向驕縱,她還是別捋虎須,少說話,多做事,免得死得不明不白。


    「找間乾淨的房間,現在就要。」他命令道。


    李嬤嬤狐疑的望了眼並非清醒狀態的水蝶,像領悟了什麽,露出曖昧的微笑。三少爺不會是看上這個丫頭了吧?


    「三少爺,這間房還滿意嗎?」思及此,李嬤嬤領著他到一間整理過的客房,笑容可掬的討好著。


    徐駿鷹看了一眼,差強人意,將水蝶粗魯的拋到床上,蓋了被後轉身便走。


    「三、三少爺……」李嬤嬤有些糊塗了,少爺不是要跟這丫頭燕好,怎麽什麽都沒做就出來了?


    「我罰她禁足三日,沒我允許,誰敢私自放她出來,打二十大板;這期間她要是餓死了,唯你是問,聽清楚沒?」他森冷的說道。


    李嬤嬤愣了一下,三少爺費這麽大的工夫找房間,就隻是要禁她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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