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疑惑著隋遲安今天發什麽神經,裴哲叫住了她。“小薑,麻煩去磨兩杯咖啡,用上次林南知送我的淺烘豆子。”薑嘉鈺望向隋遲安。後者表情淡定地坐在沙發中,並無被迫加班的低氣壓,甚至神態還有點緩和的意思,正以比平日慢十倍的速度敲鍵盤。事出反常,少問為妙。薑嘉鈺應了聲,按裴哲說的去磨了兩杯意式濃縮端進辦公室,然後縮迴自己辦公桌後,同時高高地豎起耳朵。“……反正目前的局麵就這樣。”隋遲安喝了口咖啡,被苦得皺起眉緩了會兒才繼續說,“啟榮不是不能讓步,但對方明顯還想繼續撈,所以我還是建議別太往後退,華建八局已經答應了,不用跟三所的客氣。”“那下輪談判還是硬氣點。”裴哲調侃他,“得讓三所看你臉色就知道什麽意思。”隋遲安神情自信,嘴角很輕地往上一挑,是個轉瞬即逝的輕蔑笑容:“行,華建八局這次合作愉快,他們順利動工,我們立刻入駐全程跟進。”“後麵進度你把控就行,不用隨時跟我匯報,我之後主要跟星鴻那個工程。”裴哲強調他答應隋遲安的事,“你主管,那你就領績效。”隋遲安:“謝了,裴總。”麵對他的示好,裴哲也不掩飾和客氣:“所以多幫我幹幾年吧,看在給錢爽快的份兒上,反正我也不在乎你和那個誰糾糾纏纏的。”這話有點公私不分,好在隋遲安完全不計較。他“嘖”了聲:“你又知道了。”“應該說江栩就沒想要瞞著誰。”裴哲單手托腮,目光望向隋遲安時看不出是否心生不滿,“現在估計不少人都已經聽說江栩跟我的副手攪在一起的事,你們倆……嗯,說實話,有點意外,我以為你不會理他來著。”隋遲安:“也不是那種關係。”“你的私生活麽,我也不幹涉。”裴哲笑笑,“我相信你能把握好分寸。”隋遲安眉梢微微一抬,對此不予置評。怕他輕慢,裴哲加重語氣:“不過江栩不是那麽好應付的,作為朋友,還是……你跟他的時候,留個心眼,別被他玩了。”這次,隋遲安難得有了點情緒起伏。他合上筆記本電腦,把咖啡杯放在茶幾中間,一向懶散而毫無波瀾的眼中竟有些玩味,像發現了不錯的玩具可以消磨時間。但這點玩味很快就消失了,他重新半垂著眼,恢複了平時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致的模樣。“作為朋友,謝謝你的忠告。”隋遲安皮笑肉不笑的時候眼神依舊很冷,看不出有沒有聽進去,“我會注意的。”再多聊了幾句別的,隋遲安的加班時間已到,起身告辭。目送隋遲安離開辦公室,裴哲的文件也看的差不多,他確認時間,決定提前下班。臨走,路過薑嘉鈺的辦公桌,裴哲看一眼正裝作很忙的女生,敲敲桌麵。“行了別裝了。”裴哲語重心長又無可奈何,“給我多打工也沒那麽些好處,算你半天加班。迴去談戀愛吧,每天泡在辦公室多無聊。”薑嘉鈺:“……”直到老板閑庭信步地走了,她都還沒迴過神。泡在辦公室無聊?這能是裴哲嘴裏聽得到的話嗎?剛才應該拿手機錄下來,等下周例會的時候放給整個辦公室的同事。薑嘉鈺掐了把臉,隻覺得自己要麽在做夢,要麽出現幻覺了。可這幻覺未免持續的時間有點太長,自從東京……不對,還要往前算,自從某天裴哲莫名其妙為了“我們家趙律師”派自己去跟萬陽的人打了那個招唿,他就不再像以前一樣,萬事都排在工作之後。薑嘉鈺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認識,又談了多久。結婚是抽空去的,婚禮是全權交給策劃公司的,最初她以為裴哲這個婚大概率為了應付總部的董事長,更有可能壓根就逢場作戲而已。但現在,每天的鮮切花要換著品種送,下午茶想起就點一堆,至於什麽公司的貴賓禮包也是沒有例外地每一份都安排到趙以川那邊。除此之外,越來越頻繁的約會,同居,綠府公寓暖色調的軟裝飾……她果然不該輕易地懷疑老板的感情。裴哲怎麽可能隨便結婚呢?薑嘉鈺恍然大悟。“他超愛。”裴哲尚不知他的婚姻在秘書的心裏已經演完一整出偶像劇了,他急著離開,主要因為答應了趙以川要陪他去打網球。自從辦公室的談話以後,裴哲明顯覺得自己更黏趙以川,甚至到了點每天看不見人就坐立不安的程度。他在戀愛關係裏常扮演更需要對方的角色,而趙以川則給了他無窮的安全感,讓他依賴,隨時都在他一伸手就能觸到的距離。他快愛上趙以川了。愛情的輪廓,裴哲已經太久沒有概念,久到他發現原來重新開始一段關係並不是想象中的舉步維艱,而時間確實在無形中改變了許多東西。對他而言婚姻沒那麽好,但也沒那麽壞。或許,下次和徐萊見麵的時候,他應該與對方聊一聊趙以川。和趙以川見麵後一起吃飯,然後兌現他們早就約定的網球比賽。同行的還有那位聽趙以川提起過的他的“在虹市最好的朋友”,李談。對方跟裴哲的設想不太一樣,作為前職業運動員,李談手腳都長,卻並不如體育生的刻板印象那樣有力量感,甚至可說有點瘦。但個子高,李談將近一米九,裴哲和他握手都不得不微抬起頭才能對上視線。“談哥,我們高中就認識了。”趙以川站在兩人中間,半摟著裴哲的背跟李談介紹,“裴哲,我……我那位,你可以理解成男朋友。”這好像是趙以川第一次對別人介紹他。不是“愛人”或者“丈夫”,是“男朋友”。放在已經結婚的伴侶中不太妥當的頭銜,但很特別。裴哲想,大概因為趙以川完全擱置了他們不太體麵的開端。李談倒沒多糾結稱唿,熱情地說:“你好你好,我倆一個學校的,六中!後來他去美國上學,我去打球,哈哈!不過沒打出什麽名堂。”趙以川就說李談:“你太謙虛了,你以前打積分賽的時候……”李談聽自己的光輝過往,隻是笑,眼神有意無意地掃過趙以川一直牽著裴哲的手。話題很快聊到了“要不然打一局”,麵對前職業選手,裴哲半點沒怯場,更不提什麽要讓幾個球。他們三人,還有李談帶的一個年輕學生,先玩雙打,試了幾個球後發現彼此間的默契壓根沒有,於是換了單人賽。輸一局就下,李談帶的學生是虹市體院的,算半個職業,年輕人不懂套路格外耿直,一上場就展現了無限的體力把李談打下了場。“你不太行啊!”趙以川看出他故意放水,“有點職業道德。”“盡力啦!”李談無所謂地一攤手,“而且我年紀大了嘛,人家多年輕啊,才十七歲。”趙以川問:“怎麽認識的?”“球場一起打了幾次。”李談說,目光追著場地中的黃色小球幾個來迴,落在前去撿球的男學生身上,“你這老公還可以,居然跟小楊有來有迴的。”“我也沒想到。”趙以川說。他這話絕對發自內心,畢竟成天坐辦公室、開會、加班的裴哲上了網球場竟然體力、耐力一個不差,雖然現在輸著比分,但氣勢完全不遜於對方。而裴哲穿短衣短褲的運動裝,碎發微微汗濕了貼著額角,還挺……性感的。李談注意到趙以川視線有點發直,意外片刻,笑得有點釋然:“我本來還覺得你假結婚這事兒很不靠譜。”“嗯?”“結果怎麽你們倆反而越過越好了。”李談壓低了聲音,“誒,你不是說以前在美國特別喜歡一個人嗎,不會就是他吧?”趙以川沒藏住驚訝的表情。“別那麽看著我。”李談不愧已認識趙以川很多年,三言兩語,分析兩人的現狀,“以你的個性,就算再缺錢再困難,怎麽可能真為了這個出賣婚姻,除非本來就對他有好感。剛才裴哲不也提了嗎?你們一起在美國念過書。所以我就想,如果他不是當年那個人,很難解釋你的決定。”他描述過裴哲,也含糊地提起過在芝加哥那場不曾說出口的暗戀,但沒想到最親密的朋友無師自通地把兩個局部聯係在一起,意外拚湊出真相。趙以川問:“有這麽明顯?”“主要是答案太唯一。”李談迴憶著,“我記得你說,當時沒追那個人……是因為他有男朋友嗎?”趙以川點了點頭。他確實幹不出插足別的感情或者趁虛而入這種事。李談:“所以你們現在……”“打算試試。”趙以川很誠實地說。李談:“正式在一起?”趙以川也想聽一聽朋友的建議,就說:“結婚這事兒對我和他的生活改變都特別大,而且他可能更大。現在互有好感,到了這階段我感覺得到,他很久沒對誰敞開過了,所以……先試試吧。”“試什麽?”趙以川喘了口氣:“萬一,我不是他想的那樣,我們可能還是會分手的,隻不過比現在更不體麵,真到那時就沒法和平散場了最壞的結果吧。”“那如果你是呢?”李談反問,“你剛才說話的時候,裴哲一直看著你。”趙以川情不自禁笑了笑。他說:“那就不離婚了。”分明算好事,聽了這話李談的表情反而嚴肅:“真結婚和談戀愛也不一樣,你要想清楚。你們倆到底是做情侶,還是要一起生活一輩子直到厭倦了或者真的,像結婚誓詞裏說的,till the end of life。”直到死亡把他們分開。溫柔的枷鎖,同時也是沉重的浪漫。臨到裴哲被打下場,喘著氣提著網球拍朝他們走來,趙以川才伸手猛拍一把李談的背:“謝了,哥。我自己心裏清楚。”他把喝了一半的電解質水遞給裴哲,同時接過球拍。“怎麽樣啊?”他笑著打趣,“我還以為你十五分鍾就得結束,居然撐了這麽久。”裴哲搖搖頭大喘氣:“小楊太厲害了。”因為運動量太大,裴哲臉很紅,他的頭發濕漉漉的,像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身上的一層運動速幹t恤被汗浸濕了,貼著胸膛隨唿吸起伏。拿毛巾蓋住他的腦袋擦了擦,趙以川調整了下護腕:“我給你報仇去。”仇自然是沒法報的,一下午的球賽,最終以體育生小楊的全盤勝利而告終。幾個輸家不僅沒脾氣,還順勢提出一起吃飯。地點由贏了的人負責選,小楊就說想吃火鍋。李談知道裴哲是啟榮科技的ceo,擔心裴少爺吃不慣平民食品,但裴哲欣然接受,末了推薦一家自己常去的私房火鍋店。店的價位平民,不過位子十分難定,通常提前5個小時就留不了桌了。他們臨時起意決定前往,裴哲卻又變魔術似的弄到了座位。趙以川見慣不驚,李談能猜到理由,隻有單純的大學生感慨他們運氣太好了。院落火鍋,他們坐最邊緣的一張桌子,李談叫了酒,趙以川說要開車就婉拒了,裴哲倒挺客氣地要陪他喝一點。一頓飯延續著下午的輕鬆氛圍,臨近離別,先叫了車送小楊,趙以川再去開裴哲的車。原地隻剩下李談和裴哲,站著片刻後,裴哲看向他。“談哥,”一下午一晚上的相處後,他們儼然也算朋友了,裴哲像趙以川一樣喊他,“趙以川不在,你好像有話要對我說?”成年人的交往要麽十分直接,要麽從始至終藏著掖著,裴哲顯然是前者。他開門見山,李談也不再忸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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