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的口子過不了兩天,杜凝在醫院值班時,接到哥哥的來電。因為他們兄妹都很忙碌,所以最近鮮少有碰麵的機會,因此當他提出約在醫院附近的西班牙餐廳一同午餐時,她想也不想便答應了。


    隻是她忘記餘澤是哥哥最好的朋友之一,所以在餐廳看到餘澤時,她便知道自己被哥哥出賣了。


    她本想轉身離去,可是餘澤已先一步為她拉開椅子。


    「tansy。」見她坐下來,餘澤高興得像中了大獎。


    「我隻是不想大家難看。」她淡淡地解釋。要是她不領情的話,他會很尷尬吧?「請你不要再拜托大哥做這種事了。」


    「跟timothy無關的,是我覺得我們有詳談的必要。」她將他列入拒絕接聽的群組,別說是手機了,就算他打電話到她辦公室,她也不肯接聽,他不過是想跟她平心靜氣地談談,難道這也不可以嗎?


    他不是沒想過直接到她的住所、工作室守候,可是最近不知是怎麽迴事,事務所接下許多個案子,他忙得分身無暇,好不容易今天能騰出一點時間,便拜托好友為他撒個小謊,才能跟她麵對麵地談話。


    「我們已經談完了。」他還想說什麽?是她的表達能力太差,還是她高估了他的理解能力?「我是想跟大哥見麵才來,既然他不在,那我先走了。」杜凝作勢要站起來。


    「等一下!」他急忙阻止。「tansy,你之前說的話,我有好好深思過,所以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


    望著他真誠的神色,杜凝提醒自己別心軟,然而心裏有個角落不知怎地在他的眸光下慢慢地融化了,讓她不由自主地坐下來。


    「好吧。」她隻是因為餓了,才會坐下來。


    餘澤臉上難掩高興,招來服務生點了餐後,在等待餐點送上的時候,他開口打破沉默。


    「tansy,我們認識多少年了?」


    「自我有記憶以來,差不多有二十四年了。」對於四歲以前的事她的記憶很模糊。


    「對,二十多年了,也就是說我們對彼此的認識已經很深,羈絆也很深對不對?」他兩手握住杯子,指尖輕輕敲打光滑的杯身,發出輕微聲響。


    她點頭,「是這樣沒錯。」


    因為珍惜這些年來的情誼,她一直放任自己,結果她始終得不到他。


    不,該說她曾經得到過,是她沒有能力將他留在身邊,隻能眼睜睜任他成了她的前男友。


    「對我來說,你是特別的存在,我一直都很關心你、珍惜你,希望你得到幸福,這也是我這一生最大的心願。」這是他的真心話,曾以為自己是讓她幸福的人,可是後來發現自己並非她所渴望的人,隻好無奈地放手。「然而我不知道那會令你傷心。」


    的確,她的迴憶每一頁都有他的存在,因為有他,成就了今天的她,她知道要割舍這些是困難的,但是她已經沒別的辦法了。


    「相信我,我從來沒有要讓你難過的意思。」餘澤真誠地說,大掌抓住她放在桌麵上的小手,「tansy,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嗎?」


    水眸瞬間張大,瞳心內盡是不敢置信,感覺到指掌傳來的溫熱,慢慢地傳至心口,熱力讓心髒楸緊了。


    重新開始?杜凝無法控製自己的思緒,不由自主地猜想他的意思,心頭瞬間綻放了朵朵花兒,他的意思跟她現在所想的是同一迴事嗎?


    心髒因為他一句話時怦然跳動,教她難以按捺上揚的唇畔,正當她想點頭之際,餘澤接下來的話如同一桶冰水澆在她身上。


    「因為我們太親近了,很多事都變得理所當然,別人會理所當然地認為我們要交往,michelle理所當然地覺得你是一個威脅,但這世上沒有什麽理所當然的事,付出的感情也不一定可以得到同樣迴報,所以……讓我們忘記過去的種種,重新開始了解彼此的定位,好嗎?」


    杜凝對他的感情從來隻是對哥哥的迷戀,他不能理所當然地覺得他們一定會在一起。


    就算這話如同要他往心髒捅一刀,讓他痛苦得很,但隻要能讓她好過一些,讓她能打消離開他的念頭,他可以一輩子承受這樣的痛。


    隻要——


    他依然可以關心她、愛護她,再多的痛苦他都可以承受。


    「這就是你要跟我說的話?」杜凝好不容易才穩住自己的聲音,小聲地問他。


    「我們是兄妹,永遠都是,所以你不需要有任何避諱,我關心你是一種習慣,michelle早晚會明白的。」他無比認真的說。


    因為習慣了彼此,她才會為他即將轉變的身分而憂慮,但這根本就不會影響他對她的愛護。


    「原來……」杜凝頓了頓,好一會兒才往下說:「你是如此看待我們的關係……不過我們不是兄妹,從來就不是。有一點你說對了,這世上沒有理所當然這迴事,習慣也隻是時間的問題,終有一天可以改變的。」


    她以為自己會激動的反駁他,但實際上她平靜得像在談論別人的事情,她隻是對自己剛才有那麽一瞬以為他是跟她告白而感到狼狽,她怎麽能妄想一個有未婚妻,快要當爸爸的男人,會忽然間跟她表白?


    這令她清楚再也不能跟他虛與委蛇,不可能麵帶虛偽的微笑與他互相問候,更加不能忍受那日漸加重的心痛。


    分手,真的要狠啊。


    就算表麵上是這般平靜,可是心止不住的抽痛,那陣陣的痛楚提醒她,她還是有感覺的。


    「你是什麽意思?」他已經順著她的想法迴應,她到底還要他如何?他也清楚自己沒有擁抱她的資格,隻好找借口來合理化他的舉動。


    見她站起來,他急忙伸手拉住她,「tansy!」


    杜凝用力揮開他的手,拿起桌上的水杯,冷不防地潑向他。


    「你要怎麽想都無所謂,你的事跟我沒有任何關係,我的事也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她冷冷地說,「這是我最後一次說,你以後都不要再來找我!」語畢即頭也不迴地離去。


    水珠從發梢滴下,餘澤愕然地望著她的背影,耳畔迴蕩著她剛才的一字一句——


    你以後都不要再來找我……


    她很好!她真的很好!她真的好得不能再好!


    將最後一份文件存檔,關掉電腦,收拾好隨身物品,杜凝踏著一貫的步伐,跟同事們道別後,獨自來到停車場。


    突地,耳邊迴蕩的高頻聲響,叫她難受得閉上兩眼,她甩甩頭,卻始終揮不去那壓在心底的難堪。


    她已經忙得焦頭爛額了,怎麽迴憶就是不願放過她?


    我關心你是一種習慣。


    比起他直接說不愛她,他這種說法更叫她難過。明知不應為此難過,不應為一個早已不將她放在心裏的男人心痛,然而胸口揪作一團的感覺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減輕絲毫。


    但除了裝作不為所動外,她又能如何?


    對於自己曾有的天真,此刻她無言以對,隻想去一個永遠不會再見到他的地方,好好抹去對他的感情。


    一個不留神,杜凝被地上的凸出物姅了下,整個人向前撲倒。


    手掌心被粗礪的地麵磨破皮,痛得她冒出眼淚,當第一滴淚水流出時,她終於忍不住滿腹的酸楚,小聲地啜泣起來。


    帶有壓抑的哭聲在寂靜的停車場內盤旋,跪坐地上專心哭泣的她並沒有留意腳步聲的靠近,直到一道男嗓在頭頂響起,才令她驚醒過來。


    「小姐,你沒事吧?」


    杜凝迅速抬頭,淚眼迷蒙得看不清來人的長相,她狼狽地拭去眼角的淚水,朝那人搖搖頭,並且站起來,步履不穩的走向自己的車子,卻連車鑰匙也握不穩,一直無法插進鑰匙孔裏。


    來人眼尖地看到她手上的傷口,於是上前查看。


    「小姐,你受傷了,我送你去急診室包紮。」男人提議,這時才看清她猶有淚痕的美麗容顏。「咦?」


    她不顧痛楚抽迴兩手。「沒事的,不用去急診室。」她哪有什麽麵目讓別人看到她此時的窘態?


    「可是……」他實在放心不下,尤其看到她不住地掉眼淚的模樣,令人揪心。「鑰匙拿來。」


    「呃?」眼淚有一刻止住了,杜凝不敢置信他將車鑰匙拿走,並為她開了車門。


    盡管她知道並不恰當,然而她並沒有拒絕,她隻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大哭一場,因此她上了車,看著男人發動車子駛離停車場。


    靜靜地流淚,不時伴著小小的啜泣聲,她連哭泣也哭得那麽的壓抑,深怕被人發現般,直到男人輕拍她的頭頂一下,讓她想起餘澤,隻因他很愛這樣撫摸她。


    但也讓她的淚水像決堤般奔流。


    車子裏瞬間充斥她的哭泣聲,男人傻愣愣地看著自個兒的手,該不會是他惹她哭得這般淒慘吧?


    因此他不敢開口問她想到哪兒,隻能順著路往前開。好人真的不能隨便當呢,他暗想。


    不知過了多久,啜泣聲越來越小,最終變得幾不可聞,他轉看向副駕駛座,隻見她哭累了入睡。


    最終他開車上了山,心裏祈禱不會遇到熟人,否則以為他在車震便糟了。


    杜凝緩緩睜開眼,大眼眨了眨,茫然地低頭打量身上完好無缺的衣物,對於此刻的情況有點不明所以。


    她怎麽會在車子裏睡著了?


    在她抬眸看著坐在車前蓋的頎長身影時,驀地想起一切,想到自己占用了別人整晚的時間,以及那羞人的睡相被人看光時,臉頰陡地一片火熱。


    「對不起。」這是她下車後第一句話。


    男人迴首,朝她一笑。「沒關係,你讓我看到些好事喔。」見她一臉莫名,他抬手指向遠方的地平線。


    隻見有點灰蒙的天空在一秒間染上了暈黃,慢慢地透出橙黃色,再化作金光,整個天際一下子全亮了。


    杜凝張大嘴巴,完全說不出話來,她早已忘記自己有多少年沒看過日出了。


    「對了,你還記得我是誰嗎?」男人走向她問道。


    「咦?」她仍為看見日出而感動,聽見他的問話,眨眨眼,好一會兒才想起來。「上次那束艾菊,真的很謝謝你。」


    「你在博仁醫院工作?」她的車子是停在職員專用車位。


    「嗯,我是急診室醫生杜凝。」她沒有隱蹣什麽,反正她最丟人的模樣都被他看見了。


    「這麽巧!我是腦外科的羅曉程,henry。」他朝她伸出手,「你跟我認識的一個朋友有點像,timothy跟你該不會有什麽關係吧?」


    杜凝有些驚訝,「他是我哥。你跟他很熟?」世界有這麽小嗎?


    「哈哈……」羅曉程忍不住笑起來,「我們認識,可是並不特別熟,跟他熟的人是我哥,他們在工作上有不同層麵的合作。」


    姓羅?合作對象?杜凝隨即明白他的身分了。


    「你是『匯其集團』的二少爺?」她早就耳聞羅家二公子不接家族事業,跑去當醫生。


    「你不也是,『遠德財團』的大小姐?」


    「那是因為我對生意一竅不通。」她解釋。


    「我也是,要我管什麽億萬生意,我才不幹,反正天大的事都有兄長擋,我們當人家弟弟妹妹的,自然要好好運用一下這樣的特權。」羅曉程半開玩笑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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